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83-84 ...
-
83
郑世杰急冲冲地赶回刑侦局,揪住一个负责警情发布的同事大声质问,“什么通缉令!为什么要通缉震哥?!你们哪里接的命令,啊?!”
“鸡蛋仔你放手!”温妙玲拉开他,让他坐下来冷静一下,“是陆离亲口说的!他昨天傍晚忽然打电话回来,说池震杀了董局,让我们全城通缉他!”
“师哥是不是疯了?!他在哪里?!”
“他在医院!”说实话,温妙玲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很烦躁,“刚刚才从手术中醒来!我正要去问他呢!”
“我跟你一起去!”
“鸡蛋仔!温妙玲!快过来!”
两人正要出发,却被老高叫住了,“刚刚分区的伙计送来了一段视频,你们,最好来确认一下……”
“什么视频?”
“一段地铁的监控视频。”
陆离再次醒来时是翌日的中午,输入的营养液让他恢复了力气,胸膛上的伤口撕扯得麻麻地痛,他皱着眉头撑坐起来,便看见郑世杰和温妙玲推门进来。
郑世杰看见陆离醒了,三步并两脚冲到他床头,“师哥你醒了!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受的伤?!董局又是怎么回事?!震哥又是怎么回事?!”
“哎,你别一口气问那么多。”温妙玲拉了拉郑世杰的肩膀,柔声问陆离,“陆队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没事,皮外伤,”陆离点点头,他看到了她手中的平板电脑,“资料都带过来了吗?给我看看,池震那家伙的口供都说了什么?”
郑世杰和温妙玲都愣了一下,“什么口供?”
“池震昨晚没自首吗?”陆离眉头一皱,难道他出什么意外了?“他……”
“师哥,你,你是和震哥在搞什么圈套,想捉什么大鱼是不是?”郑世杰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就知道震哥不会那样做的……我就知道震哥是清白的!”
“不是……鸡蛋仔你哭什么?!”陆离就算受伤了,也用完好的左手猛敲了郑世杰的头一下,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他催促温妙玲道,“这到底是什么!给我看看!”
“……陆队,昨天傍晚你说池震涉嫌杀害董局,让我们发出通缉令,全城的伙计都出动了,但一直没找到他,直到今天早上,地铁公司给我们发来了这段视频。”温妙玲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了一段视频,时间显示晚上十点五十二分,在某个站台,池震趁着最后一班空车蹿进了其中一截车厢。
陆离紧紧盯着屏幕,他也想知道池震去找的小蜜蜂是谁,是那个总跟着他查案子的小女孩吗?
可是他没看到,他只看见一个人快步抢进了车厢,池震背对着车门没看见那人靠近,那人掏出了刀子,喊了池震一声,池震毫无预备地回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两刀子!
陆离在心里尖叫,他压着喉咙,声音都变得奇怪了起来,“池震呢?!池震现在人呢?!”
“这是最后一班车,空跑的,没有乘客发现他,直到终点站,工作人员才发现了他……”郑世杰擦了擦眼睛,“他,他没撑到医院……”
“你说什么?”陆离瞪大眼镜,不顾伤势一把揪住了郑世杰的衣领,“你说什么!!!”
“震哥走了!”郑世杰垂下头,负气地喊道,“他死了!”
“……你说谎,你是董局的人,你在骗我!”陆离推开郑世杰,一边撤掉输液针头一边翻身下床,“不可能……你们在设计我,我不信!”
陆离脚步不稳,刚下地时膝盖都发不上力,温妙玲赶紧搀扶住他,“陆离!你清醒一点!没人骗你!”
陆离顾不了忌讳,直接勾住温妙玲的肩膀站稳,推着她让她开门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这些把戏骗不了我!带我去见他!马上带我去见他!”
“你真的要见他妈!”温妙玲压抑已久,红着眼厉声喝道,“我带你去!”
“……”
陆离瞪大了眼睛,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这句话抽走了,郑世杰一把搂住他的腰他才没有整个摊在地上,他和温妙玲手忙脚乱地把陆离搬到一张轮椅上,才推着他往太平间走去。
冰冷的太平间,同样冰冷的铁床,白布覆盖下的身体没有一丝呼吸的起伏,陆离定定地坐在轮椅上,两手撑着额头,隔着十步的距离,吊着眼睛盯着那幅白布,好像要把那布盯出一个窟窿。
“师哥,你要冷静一点,医生说了你的伤口很靠近心脏,刚刚又裂了,如果再撕扯,可能会伤害到心脏……”
郑世杰一边低声叮嘱着,一边就暗暗使力摁住陆离的肩膀,他向温妙玲使个眼色,温妙玲点头,走到那铁架床前,掀起了白布,露出那张青白色的脸。
温妙玲扭转了脸,她不是个感情外露的女人,但此时她也无法自控,眼泪悄悄了眼角,而郑世杰也已经垂下了头颅哭泣,只有两只手仍然摁住陆离挣扎的肩膀,不让他再毁伤自己的身体。
“放手……你放手!我叫你松开我!”陆离疯了似地把郑世杰甩开,他跌下了轮椅,匍匐着往前爬了两步,温郑两人赶紧把他扶起,他们架着陆离没伤着的胳膊,让他保持站立的姿势,站在了那铁床边上。
“……他不是池震,他们找了个相似的尸体化了个妆就想骗我。”陆离喃喃自语着,脚步一直往后退,凝在眼里的两滴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不能哭,哭了就代表池震真的死了,他不能哭,“你们不知道……董局是坏人,他害死了张局和楚刀,现在又想害池震,池震很聪明,他一定猜到了,他一定有办法躲过去的,这不是他,这真的不是他……”
“师哥,师哥,你不要激动,”郑世杰扶住陆离,温妙玲把轮椅拉了过来让他坐下,“师哥……”
“不是他,这不是池震,不是他,不是他……”
陆离两腮青筋尽显,紧咬着牙,瞳孔都扩大了,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任何声音,他甚至没有再抬头去看一眼池震,他抱着头自言自语,两人见势不妙,赶紧把他推回了病房。
“医生,我儿子怎么了?”
医生来到病房给陆离做了检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待他熟睡了,陆银芯也来到了,她拜托温妙玲把一诺带到走廊去玩,才擦着眼泪向医生询问。
“陆队长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只是需要时间休息,但他的精神状态不妙,”医生翻看陆离的病历,强调了精神病历,“陆队长从前就有轻微的臆想症,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我担心他的病情会复发甚至加重。”
“池震那孩子是他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他的死肯定对他产生很大的打击……”陆银芯想到池震,更加鼻酸了,“陆离要怎么治疗,我们会很配合的,要吃药还是做心理辅导,我们……”
“这个情况需要陆队自身的努力,我们可以转介他到精神科,但是根据检查,他发病并不是遗传因素,也没有器质性因素,也就是他没有脑部损伤,颞叶挫伤这一类物理因素,主要是心理社会因素,也就是我们说的遭逢巨变,打击过大了,如果不处理这个根源,吃药的效果也不明显。”医生叹口气,“我已经向警队反映了陆队的情况,他们将会为他转介到最好的精神科,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要靠家人和陆队自己努力了。”
“……谢谢你,医生,麻烦你了。”
陆银芯听罢医生说的话,便走到了走廊外接回一诺,带她回家,她如常地给小孙女做饭洗漱,陪她做作业,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第二天早上,也跟平日一样,准时起床,送她上幼儿园。
但之后她没有像平日那样去市场买菜,她来到了慈乐医院,这里有着全兰雅最好的精神科,负责着桦城公安系统的心理精神健康——陆离今天早上被转到这个医院,她要来给他安置好一切。
陆离还是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他醒着睁着眼,但一看进他的眼睛,便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这个空间,陆银芯跟护士医生都打过招呼,便推了一把轮椅,带陆离去散步。
工作日的上午,精神科大楼的户外花园非常雅致静谧,只有陆离母子俩。陆银芯年纪不小了,她推着陆离来到了一棵小树下,树下有一张休闲椅,她在休闲椅处坐下,掏出手帕来,却不是给自己擦汗,而是先给儿子擦脸。
陆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感觉。
“陆离啊,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到公园玩了,你特别爱跑,爱体育活动,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我每天追着你回家吃饭都累得不行。”陆银芯仔细地给陆离擦着脸和手,“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成了学校里有名的体育名将,每个校队都争着要你参加,你洋洋得意的,还跟你爸说要学自由搏击,将来要做体育冠军。可是你爸却不同意,你那时候不明白,还跟我撒娇,但你爸却铁了心不给你参加这些活动,还带你去看什么法制展览,你回来以后脸都白了,几天都吃不下肉……
“你还记得你进警校的时候作为优秀入学生发表讲话时讲了什么吗?你说你跟你爸爸好像是互补的,他喜欢安静,你喜欢运动,他喜欢有条不紊,你喜欢瞬间爆发,但你很感激他,因为他把你的野性关进了笼子,教会了你如果力量不用来保护别人,是没有存在意义的,所以你选择了当警察,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最多的人……你爸回家以后哭了十几分钟,他都不好意思告诉你……
“陆离,你知道吗,池震前天去见过你爸。”
陆离的睫毛动了一下,像蝴蝶的翅膀。
“他问你爸,为什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冤情,你爸让他不要胡说,不要告诉你,他说即使他的清白得到证实,也只会让更多人的收到伤害,池震答应了,他说他不会告诉你,他是个好孩子……
“陆离,其实要道歉的人不是你爸,是我!”
陆银芯说到这,眼泪珠帘一般掉了下来,她曾经被人捅了狠狠的一刀,是陆子鸣多年来悉心的爱护让这个伤口愈合结疤的,但今天为了陆离,她只能选择拿起利刃,再次把这道伤口割开,期望这淋漓的血能把儿子唤回人间。
“你爸爸只是想保护我们母子俩,他没有办法了,当时你住院了,董令其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就会曝光那份DNA报告,曝光你不是你爸亲生的……他说,他要把我捉进局里,逼问我三十年前那个男人的事,我是唯一的线索,他们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逼我想起来……可是我不知道,我当时被灌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银芯握住陆离的手,泣不成声,“你爸说就算证明不是他,但你还是杀人犯的儿子,而且还会让我受折磨,他想要保护我们,所以他只能答应了董令其……对不起,陆离,对不起,是妈妈懦弱,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害了你,害了池震,还害那几个女孩蒙冤不白,对不起,陆离,对不起!”
“但是妈妈想通了,假装伤口不存在是没有用的,”陆银芯擦去眼泪,“妈妈会去警局,妈妈会去提交你爸和你的亲子报告……我准备好了为自己的罪孽赎罪,陆离你不用担心,我会很坚强的,我已经躲在你爸爸的身后那么多年了,我不该再这样懦弱下去……”
“……不要。”
陆银芯猛地抬起眼睛来,“陆离?”
“不要……不要去……”陆离的目光慢慢聚焦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用力的捉住了陆银芯的手,“不要去……”
“陆离,你,你听到我说话了?”
“妈,不要去……”陆离突然哭了起来,他捉住母亲的手,伏在她肩膀上,“你如果去了,他的付出就白费了……不要去,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
“不是,不是,孩子,好孩子,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陆银芯和陆离抱头痛哭,两人反反复复地道着歉,直到哭得没力气了,才抽泣着歇下了哀诉。
陆离哭过以后手脚都灵活了,他转了转脖子,轻轻把母亲拥进怀里,“妈,你相信我,我会还父亲一个清白,但我不会让你任何人有机会向你指指点点,我还会把董令其的势力连根拔起,让那个欺负你的人血债血偿!我没事了,我活着有目的,我不会再把自己关在虚无的幻想里,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辜负他的付出,他让我要对得起他做的事,我想通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起,让你回忆起这么难受的过去,对不起。”
陆银芯有些惊讶,陆离恢复得太快,让她有点担忧,“陆离,你不要做傻事……”
“我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陆离甚至向母亲笑了笑,“我以后,都不会再那么傻了。”
我以后都不会再那么傻地相信法律是唯一的正义;我终于明白了他说的话。
假如我就是正义,那么每当我为恶,便会有善,与我同在。
84
三天后,隆城皇家警署办公大楼三十二楼,陆离一身正经的警服,端坐在由五名高级警司组成的内部调查组面前。
这五个人里有三个陆离是见过的:两个是之前来调查他渎职的警司,还有一个是在青年旅舍联合杀人案里碰过面的李力行。
“陆队长,身体可好些了?”李力行是这里面级别最高的,他做了个开场白。
“谢谢李署长关心,皮外伤,已经好很多了。”陆离微微颔首,“精神鉴定报告也会在一周后出来,请各位领导监督。”
“嗯,既然陆队的健康情况良好,那我们就开始正式的询问吧。”李力行结束寒暄,一个姓范的高级警司便开口问道,“陆离队长,请你再描述一次在五天前,桦城郊外废车场发生的事情经过。”
“那时候我正在接受内部调查,停止所有的警察职务,而池震,也就是我的搭档,他忽然约我到废车场,他说他找到了董令其的犯罪证据以及证人,证人就是胡福源,而胡福源已经答应了要转做污点证人,可是就在我们说服了胡福源和我们一起归案的时候,董令其却带着吴文萱来到了废车场,原来他在胡福源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和追踪器,他听到了胡福源的话,于是从监狱里提来了吴文萱,赶来威胁他,还有我和池震,说如果我们把真相说出去,就要伤害吴文萱,后来我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董令其开枪打死了胡福源,也打伤了吴文萱,我没有配枪,于是带了一把匕首防身,我割伤了他但他也反击了,我受了伤,而池震在混乱中想要救我,他开了两枪,一枪打中了董令其的膝盖一枪打中了他的头。”陆离可算明白池震说的“宁见法官莫见法医”了,现在他是唯一的证人,只要他的说辞不要和现场证据有太大出入,基本上都能自圆其说,“但是当时我太混乱了,精神状态有些异常,就拨了电话回去说池震杀害了董局,我这几天在医生的治疗下,情绪稳定了很多,也想起了很多事情,池震不是蓄意谋杀董局的,他只是为了救人,而且当时匕首就扎在我胸口,差几厘米就刺入心脏了,他在阻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我想这情况适用正当防卫。”
“是不是正当防卫我们会调查的,陆队,请你继续回答,”调查组的警司对陆离的结论不置可否,“你说池震找到了董局的犯罪证据,请问证据在哪里?”
“……事发突然,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但是只要让我展开调查,我一定很快就能查出来。”
范警司皱了皱眉,他想其他人说道,“各位,陆队的心理评估仍未确定,而且出于避嫌原则,我不建议他负责调查董令其的案件,你们的看法是什么呢?”
众人都各自沉思,陆离看着他们不尽相同的表情,沉着地开口说道,“首先,这个案子是独立于当初吴文萱的案件的,关于这个案件里我是否存在渎职行为,我接受各位的后续调查;然后,在董令其的案件中,我与其他涉案人员并不存在血缘或法律认定的亲属关系,没有利益相关,如果你们认为我不适合参与这个案件,是因为我的好搭档,前妻,以及前妻的丈夫都是受害人,担心我感情用事,不能公平公正地处理,那么我想要列举一些案例。”
“列举案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陆离已经不疾不徐地述说了起来,“1986年龙溪村灭门案,负责警员黄立文,五年侦破;1998年西口堤坝儿童溺毙案,负责警员黎力孟,七年侦破;2000年冬天屋苑杀人纵火案,负责警员孟璇美,六年侦破;”陆离一边说,目光一边扫过那几个警司——他说的这些案子,这些警员,全都是他们所认识,甚至曾经参与过调查的,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力行身上,“2017年,外籍夫妇入室抢劫虐杀案,负责警员李力行,三年侦破。”
范警司揉了揉手指,“陆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些案子都是由于初始负责的警员没有放弃才得以真相大白的,他们当时也没少被劝过要看开一些,要翻过这一页,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放弃,不管职位轮转,官位升降,对于他们来说,找出真凶,让他们得到相应的惩罚,就是他们的唯一的任务,这就是他们一生的使命。如果这种使命感被定义为感情用事,如果所有的警察都不这么感情用事,那么警察就只会成为一个普通的职业,和其他上班打卡下班回家的职业完全是一样的,那么我们的民众,凭什么要相信我们愿意为了保护他们倾尽全力呢?”陆离嗖地站了起来,向所有人敬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我是陆离,我是一名警察,如果执着案件的真相被定义为感情用事,那我愿意为维护法纪献出一切的感情!请求各位领导,批准我调查董令其的案件!”
陆离一向给人疏离冷淡的感觉,他突然的慷慨陈词真情剖白让众人都有所动容,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李力行,是要以他马首是瞻的意思了。
李力行一言不发地听着陆离说话,手指滑过文件的页面,滑过了受害者名单里池震的名字,他还记得这个年轻冲动的警察冲上来拿枪指着他怒吼的声音,“陆离,我明白你的意思;各位同僚,我也知道你们的顾虑,但是我认为,一个好警察是不会有非常健全的心理状态的,我们都深刻地感受过那些压力与伤悲,而只有把这些负面情绪转化为前进的力量的警察,才会成为一个好警察。”
“李署长……”
“但是也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让自己变成一个心理变态才行。”李力行打算了范警司的话,“陆离,我批准你展开调查,你直接向皇家警署汇报,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每周到警队的心理咨询室报道,接受治疗,为期三个月,有一周不去,这个案件马上转交别人,你明白吗?”
“明白长官!谢谢长官!”陆离用力敬了一个警礼,他压抑着脸上的喜色,拿起帽子,鞠躬离开了会议室。
五位警司这才说起了小话:“这个陆离不是评价他冷漠无情,嚣张傲慢的吗,看着不像啊?”
“我给你们举些案例?这像什么话啊,还都拿我们参加过的案子来说,不就是要堵我们的嘴吗?”
“还挺能言善道的,说得跟演讲似的,我看再磨个几年,比董令其还像个领导。”
“你们啊,都被他骗了。”李力行却道,“你们自己想想,刚刚他那些门道,不都是我们上庭的时候,律师用来堵我们警察的伎俩吗?”
“诶?”其他四人如梦方醒:是了,研究对手,找出空子反驳,例举案例,感人的结案陈词,这不就是他们交锋了半辈子的律师们的手段吗,只是没想到从自己人身上领教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诶,这陆离,还学了旁门歪道了!”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让他去吧,说不定能给我们捉条大鱼。”李力行把文件收起来,盖住了池震的名字。
他有预感,他将会在陆离身上频繁地看见池震的影子。
池震下葬那天,陆离没有去,他坚称那不是池震,是池震的诡计,刑侦局众人谁也不忍心强迫他接受现实,便只好由他去了。
池震不算殉职,不能入葬浩园,老石老高发挥了多年人脉关系找了一个位置上好的公墓,送他最后一程。
李慧娟的眼泪是没有声音的,只有一串串滚落的泪珠,她掬起一把泥土,轻轻地洒在黑色棺木上,为人父母,最凄惨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她却经历了两次,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悼词才能表达她对池震的爱意与歉意了,只有让沉默成为最适合的背景音乐,让无声的怀缅填补她心口的空洞。
“陆离真的不来吗?”老高没忍住悄声问老石,老石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的陆离,正在警队的心理咨询室。
很多人看了警匪题材的影视剧,总觉得心理治疗师都会跟来咨询的警员发生点什么感情关系,友情甚至爱情,但其实那是严重违规的,一名及格的心理治疗师绝对不会和咨询对象产生医生病人以外的任何关系,连最普通的朋友都不可以,如果日后他们成了朋友,那就必须中断医疗关系。
所以这次这位姓白的治疗师,陆离是完全不认识的,他例牌地询问了一下开放式的问题,比如让他讲述最近早上几点起来,起来后会做些什么,当时感觉怎么样之类的,便逐渐引导向他的人际关系,让陆离讲一下他的同事。
白医生以为陆离会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位叫池震的同事,没想到他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从他还是个警校学生时和他因为一宗公交色狼的案件结怨,一直讲到他当了律师以后都怎么给他使绊子,然后又讲到了他怎么反击他还害他吊销了律师牌照,直到两个小时的咨询时间过去了,他才刚刚讲到池震因为案件被他揍过多少次。
“不好意思啊白医生,你应该打断我的。”陆离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会积极地配合你的工作的,下次你看我说太多了就打断我吧。”
白医生却摇头道,“我不会打断你的,你已经给了我想要的答案了。”
陆离一愣,“什么答案?”
“陆队是不是很认可一些格言,比如有的人死了而他还活着之类的?”
白医生天外飞来一笔,陆离只能点点头,“这些话说得有道理啊,我认可它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不对,不过有道理的话,不一定就是能帮助我们的话。”白医生道,“今天是不是池震的……”
“他没有死。”陆离猛地打断了白医生的话,随即又道歉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愿意面对事实,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反正我有一种感觉,他没有离开,他还在的。”
“嗯,那请记住你此时的感觉,以后我们再来谈谈这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吧。”
白医生没有否定陆离的话,他送他离开以后,打开文档,记录下陆离的咨询情况:第一次咨询,患者不断地讲述他和好友的过去,试图以这种方式保持“他仍然与我一起”的感觉,体现出他对好友的极度依恋,不愿意接受他离世的现实,但除此以外无其他病症,不会以撒谎或幻想来编织借口,态度积极配合,留待下次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