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74、第 74 章

　　隔天下午，陈朔终于再次等来小姨夫的电话。

　　“张律师说情况还是乐观的，警方物证比较薄弱，主要是结合受害者口述、证人证言、监控视频这类间接证据形成完整证据链。之后你爸爸会被移交到检察院提起公诉，到时候张律师能施展的空间就很大了，只是需要时间。”

　　“怎么可能有物证？什么物证？什么证人？”陈朔一连三句反问。

　　“这个张律师现在还不能透露。总之小朔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爸爸的。对了，你爸签了委托书，委托公司第二大股东杨董担任代理董事长负责公司的运营，刘秘书要先回新邑帮手。”

　　小姨夫顿一顿缓口气，接着说：“我问过你小姨，你妈到现在还没想起你爸这事儿，我跟你小姨商量过，这事儿不能再瞒了，风声很快就会传到新邑，我们要救你爸爸，也得保住超云，它可是你爸十几年的心血啊！”

　　陈朔眼睛黯了黯，又雪亮起来，“我明白，我尽快找机会跟我妈说。”

　　“不、孩子，这个交给你小姨来办。”小姨夫连忙说，“大人的事大人来解决，你就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只要你不垮，你妈就不会垮。这段时间你跟你小姨多陪陪你妈，再难的事儿，一家人在一起，都能撑过去——小朔？”

　　陈朔在身侧握紧的拳头颤了又颤，然后慢慢松开。

　　“我真恨自己只有18岁，除了当个乖孩子，什么都做不了。”他缓缓地低沉着声音说。

　　“小朔，你要知道这已经很难了。”小姨夫安慰他，语气中充满慈爱和鼓励。

　　挂断电话，陈朔在自己房间呆坐了片刻，把电脑打开，凭着从小姨夫那得到的只字片语的信息，连网搜索无物证定罪的猥/亵、qj案例，想弄清楚爸爸的处境究竟是什么样的。顺着词条一条一条点进去，无数信息不断往脑袋里塞，再过筛子一样筛一遍，然后那些筛过的信息又快速挤满脑袋……

　　渐渐地，大脑筛滤的速度再也跟不上信息补充的速度，陈朔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被挤炸了，胀得整个人都晕眩不已，失去思考能力，身体却无法停下来，因失眠熬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手机械地点着鼠标左键，房间里沉寂得只有“咔哒咔哒”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和精神再也支撑不住，陈朔烦躁地摔了鼠标，起身到卫生间，用凉水狠狠搓了把脸，让自己冷静。

　　窗外天已擦黑，明天就是周末，要去医院看望妈妈了。

　　又完成了一页中文译本汉译英，迟妍把妈妈买给她的笔记本电脑往旁边推了推，拿过原版读物来对照。做好学习笔记后，她才感觉到肩颈一阵僵麻。她抬起头来，眺望着窗外的夜空，一边转动脖颈放松。

　　伸个懒腰，她的视线不自觉又落在电脑屏幕右方悬着的Q/Q面板上，陈朔的头像还是灰色的，他已经很久没有上线了。

　　迟妍打开Q/Q邮箱，调出最新发送的那封邮件。她设置了回执，但什么也没有收到，说明这封邮件还没有被收件人打开过。

　　考试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难道是在忙着办出国的事项？
　　——应该也没有这么快吧？

　　迟妍看了看自己床头柜上的固话，这是妈妈特别为她装的，妈妈还给她办好了本地手机卡及相关通讯业务，方便她随时联系国内的亲人朋友。

　　她坐到床沿，拿起听筒，想想又放了回去。两个小时前她才刚刚给爸爸打过电话，国际长途资费不低，她在这里的吃穿用度都属于妈妈这个新家庭的额外支出，还是不要太任意挥霍了。

　　“May I come in？”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言言的声音。

　　“Sure！”迟妍马上回答。

　　言言拧开门跑进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他穿着带尾巴的卡通睡衣，人有些肉肉的，跑起来还挺可爱。

　　“你在找什么？”迟妍好奇地问。

　　“Parts of my toy.”言言头也不抬地说，“你知道这里以前是我的玩具房，right？”

　　“什么样子的，我帮你找啊？”迟妍释放出友好信息。

　　“I actually believe that I don’t need your help.Because——”言言一个大喘气，低着头四下张望一番，忽地很遗憾地双手叉腰，再开口换了中文，“我不要它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我不想要都可以扔掉的，这里从来都只放玩具和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的。”

　　迟妍能从他天真的语气里听出满满的敌意，她能理解，便只是笑了笑，说：“很晚啦，你该休息了。Good night.”

　　“妍妍。”

　　正说着，门口传来妈妈的声音，迟妍和言言一起应声朝门口望去，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对不起，我看以后要用大妍妍小言言来区分你们了。”李桦笑意温柔地端着牛奶走进来，提醒迟妍睡前喝下。

　　“我才是言言，我不要她跟我一个名字！”言言抗拒地瞪大眼睛。

　　“言言，妈妈不喜欢没礼貌的小朋友哦。”李桦出言制止言言，言言生气地跺了一下脚，一扭身跑了出去。

　　“没事，别担心。”李桦笑着要迟妍安心，小跑着追过去。

　　洗过澡，迟妍躺在床上看妈妈为她搜集来的英文报刊，手边常备一本词典，随时翻查。

　　“笃笃笃。”李桦敲门走进来。

　　“妈，今晚你还陪我睡？言言他——”

　　“我已经哄他睡着了，有你贺军叔叔在呢。”李桦亲昵地和迟妍头靠头。

　　“妈，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好像总是怕有哪里没有弥补到我，我已经长大了。你忘啦，我可是9岁之后才跟你分房睡的，这个我不用跟言言抢啊。”迟妍真心实意地说。

　　“是妈妈想回味以前抱着你睡的感觉，不行吗？”李桦搂了一把迟妍的肩膀，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撒娇。

　　迟妍马上把报纸和词典收起来，乖乖躺好，“那你再讲人鱼公主的故事吧，小时候我最爱听了。”

　　“好。”李桦把灯关了，像多年前哄小迟妍入睡时一样，把声音放得极轻柔，“从前，在大海的深处住着一群美人鱼……”

　　妈妈娓娓道来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迟妍就在一片宁静幸福的氛围中，慢慢睡去。

　　同一夜空下，陈朔却是辗转难眠。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焦躁无措了，只是没想到，过于混乱和过于冷静，结果是一样的。

　　失眠。

　　他和小姨沟通过，决定明天就把爸爸的情况告诉妈妈，也分析决定了说话方式，先模糊提起爸爸卷进一宗案件，然后立刻把有利局面讲出来，放大。如果妈妈不追问，这事儿就顺水推舟半隐瞒着往下走；如果妈妈追问，再小心引出缘由，只要事先给妈妈吃下定心丸，这个打击一定会削减许多。

　　可他没有信心，怕计划赶不上变化，心里总有挥之不去隐隐的不祥预感。

　　“铃铃铃……”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陈朔心跳漏了一拍。他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小姨的号码。

　　这么晚了，难道老妈——

　　陈朔来不及也不敢细想，连忙接通，就听见小姨的声音急切地传过来，“小朔，你妈忽然就、就这么想起来了，人一下子又撅过去了，你赶紧过来吧！”

　　短短几句话，陈朔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敢怠慢，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楼下，打了车赶往医院。

　　等陈朔赶到医院，陈朔妈妈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人醒着，满脸涨得通红，呼哧呼哧穿着气，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一看就是刚刚从情绪顶峰缓下来。

　　陈朔下意识看一眼小姨，小姨一个眼神过来，他就明白了，老妈已经都知道了。

　　“妈。”他轻唤一声，快步走到病床前。

　　看到儿子，陈朔妈妈的脸色一滞。她用力压下眉头，仿佛这样就能压下满心杂乱的情绪。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什么？”说着，她又忍不住扭头冲着妹妹指责，“你把小朔叫过来干什么？叫他来有什么用？他是能治我的病啊还是能把他爸捞出来？”

　　“姐，我……”小姨张张口，说不下去，又住了嘴。

　　“妈……”

　　陈朔妈妈当即打断，“你别这么弱声弱气地叫，怎么了，天塌了？我跟你爸在一起什么风浪没见过？就是天塌了，你也有你妈我给你顶着，你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该上学上学，大人的事你少管，管好你自己就是给家里做贡献了！”

　　陈朔原本并不想哭，但听到老妈这么强硬的一番话，也不知怎地，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上来了。眼前身体虚弱、嘴唇还没完全恢复血色的老妈，眼神坚毅、字字铿锵，像是马上就要披甲上战场的女元帅一样。

　　老爸说得一点都没错，老妈是属火炉子的，一旦燃了火，谁都要给她让路。是他们把老妈想得太脆弱了。

　　“行了，哭什么，不许哭。”看儿子哭了，陈朔妈妈嘴上批评，却马上伸手去给他擦眼泪。手一落在他脸上，自己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忽地一声哽咽，揽过陈朔的脖子，和他拥抱在一起。

　　“儿子，这两天委屈你了……妈吓着你了吧？妈没事儿了，啊，别怕。”陈朔妈妈一边轻轻摩挲他的头，一边轻声哄着。

　　“我才没哭，你看错了。”陈朔抱着妈妈，脸上终于露出和往日一般轻松的笑容。

　　一旁的小姨擦去眼角的泪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