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73、第 73 章

　　“哔——”

　　陈朔耳边忽然炸起一声几乎可以刺穿耳膜的，像话筒啸叫声一样的尖利声响，然后，整个世界陷入真空般可怕的死寂，只有那不存在的啸叫尾音，一圈一圈在脑子里回旋远去。

　　“小朔？”小姨夫心里有点慌，伸手去碰他。

　　“不可能！”陈朔本能地挡开小姨夫的手，拧着眉毛扩着鼻翼大声驳斥，太阳穴旁青筋跳动，脖子迅速红了。

　　“当然不可能，我们都不信，在新邑只要是认识你爸的没一个人会信！”小姨夫连忙劝慰，“小朔你别急，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是小刘传达有误，说不定警察抓错人了呢？”

　　陈朔也想冷静下来，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一直在发抖，心里晃晃的，脑子里一下空荡荡又一下被塞满，耳边嗡嗡乱响。

　　手机响起，小姨夫接起，是律师打来的。

　　讲完电话，小姨夫怜爱地看着眼前陷入巨大情绪冲击中的少年，柔声嘱咐：“我和张律师现在就出发去C市，核实情况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小朔，你要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事情，孩子可以不扛，可男人必须扛。多想想你妈妈，现在你是她的精神支柱，明白吗？”

　　听小姨夫提起妈妈，陈朔强迫自己从慌乱迷茫中冷静下来，但还是说不出话，只是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小姨夫又在他肩上拍了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陈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到医院附近买了小姨指定的食物，脚步沉重地返回病房。

　　在病房门外，他顿了顿，只感觉嘴角千斤重，努力了好几次，才找回平日里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

　　“妈、小姨，叔临时有事先走了，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小姨一看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就明白他已经知道陈超远的事儿了。

　　“哦。”陈朔妈妈应声道，“小朔，赶紧吃点儿东西填肚子，下午还得考试呢。”

　　陈朔回答：“我刚才在外面跟叔一起吃过了。”

　　陈朔妈妈笑着埋怨：“我说呢，去了这么长时间，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朔，我本来打算打电话给你姥姥，我住院这几天得有人照顾你啊。可是你小姨说我不孝，存心让你姥姥着急。”

　　“本来就是，你都好了，住院观察而已。”小姨帮姐姐打开肉丝粥，说，“从小到大妈最疼你了，你打个喷嚏妈都担心半天，她要是知道你都住院了，那还不得急坏了身子啊？”

　　陈朔妈妈哭笑不得地找陈朔评理，“你看你小姨，这种醋都吃。”

　　陈朔和小姨努力配合着露出笑脸，互相看一眼，都是心事重重。

　　“小朔，你赶紧回学校吧，考试可不能迟到。你妈这边有我呢。”怕两个知道真相的人互相绷不住露馅，小姨赶紧把陈朔往外支。

　　陈朔打了车回到学校，收拾好书包跟于蓝请假。于蓝之前已经从陈朔小姨口中得知他家出了不便言明的大事，也没多问就同意了，只叫他无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要及时联系老师。

　　出了学校，陈朔把手机开机，先给小姨发了条短信：“小姨，如果我妈想起来了，或者小姨夫给你打电话，一定要通知我。”

　　然后，他抓着手机呆站在路边。情绪巅峰过去后，方才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有些恍惚，很想有一个声音来告诉他，那真的是一个梦，都是假的。

　　他翻到最近通话记录，给迟妍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人工提示音机械礼貌地响在耳边，陈朔也不挂，起初还听得清楚，后来根本就听不见了，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前一片虚空。

　　“笛！”

　　忽然，一声汽车鸣笛声惊醒了陈朔，人工提示音再次清晰地传入耳朵来。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已经染上了夕阳的余晖。

　　他赶紧把电话挂了，怕小姨夫打不进来，更害怕已经错过了小姨夫的电话。他翻开通讯录，慌忙要给小姨夫拨过去，又想起这个点小姨夫应该还没到C市。

　　一阵风吹来，陈朔打了个寒噤，感觉浑身特别凉。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虚汗，衣服内里还隐隐潮着。

　　他把手机收起来，跨上山地车，想往前骑，却踩不上脚踏板。明明脚踏板就在那里动也没动，但他一脚、两脚、三脚……不是踩空就是踩偏——是他的腿使不上力。

　　不能这样下去了。陈朔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吸到整个胸腔都胀得发疼，然后一鼓作气狠狠吐出去。就这样连续做了四五个深呼吸，他平静下来，感觉四肢都有了力气，身体好像也比刚才清爽多了。

　　“噔。”他一脚蹬在脚踏板上，朝家的方向快速骑向前，撞开迎面而来的风。

　　到了家，陈朔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给小姨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请假在家，“小姨，需要我带什么东西去医院吗？”

　　“不用，下午你妈睡着的时候我去过家里了，而且已经找人帮你妈转到单间病房，我夜里陪床也很方便。你不用过来，来了你妈也会赶你走，她还以为你明天要考试的。”小姨压低声音说。

　　“好，反正后天就是周末了，我再去陪我妈。我妈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肯定没想起什么来。小朔，我通话不方便，就先不说了。我跟你叔讲过了，C市那边有什么动静他会打给你的，你放心。自己在家要记得吃饭，下点面条，到超市买点速冻饺子什么的。好好睡觉，人不能垮知道吗？”

　　“知道了。”陈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富有积极的弹性，让小姨放心。

　　挂了电话，陈朔捧起换下的衣服走到阳台，放进全自动洗衣机，摁下按钮。接着，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个西红柿、一把香菜，一个鸡蛋，还有一袋手擀面，给自己做晚饭。

　　窗台上有用了一半的大蒜头和生姜，他拿了大蒜，蹲在垃圾桶边上一瓣一瓣地剥皮，然后到砧板上去切碎，再切些姜丝。

　　老妈说过，做菜做汤之前，用葱蒜姜爆一下，会很香。可惜家里没有葱。

　　家里真的很安静，除了洗衣机里的搅拌声，菜刀切到砧板的笃笃声，灶上火苗舔锅底的斯斯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陈朔有些不习惯，因为老妈的大嗓门，家里从来都是很热闹的。

　　不过这些细小的声响，让他感到一种平常的力量，坚韧的希望。小时候，老陈在外创业那会儿，老妈为了多赚点钱支撑家里，不让老陈有后顾之忧，经常一人打几份工。所以他很早就会给自己做饭吃，他很熟悉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平凡的声响。

　　那时的房子很简陋，灶也很简陋，还没有洗衣机，但他看到老妈始终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很有力量。

　　现在也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困难不会被打倒。老陈一定是被冤枉的，虚假的事实，终究会被找出证据戳穿。

　　吃完饭，陈朔到阳台去晾衣服。忽然，客厅传来手机铃声。大脑立刻传来奔跑的命令，双腿却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迈动起来，几乎是三两步就跨到客厅。

　　屏幕显示小姨夫的名字，陈朔一把抄起手机，接通，急切道：“喂，叔！”

　　“小朔，我们已经到C市了，但是看守所已经下班了。我们就在看守所旁边的宾馆住下了，明天一早再去。我们见到小刘了，他就在我身边，我让他跟你说吧。”

　　“喂，陈朔。”小姨夫说完，电话那头换成了刘秘书的声音。

　　“刘秘书，到底怎么回事、我爸在那得罪谁了，你快告诉我！”陈朔语气急迫。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想出去逛逛，陈董说应酬了几天累了不想出去，我就一个人出去了。然后、然后我逛着逛着，我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我去了公安局才知道陈董被人告了，说他猥/亵未成年——是猥/亵，我之前没弄清楚就给董事长太太打电话，实在对不起！”刘秘书显得慌乱又懊悔，“我那天要是不出去就好了，我……”

　　“你说的都是废话，管它猥/亵还是qj？我一个字儿都不信！”陈朔急了，“举报人是谁？那女生跟我爸认识吗有接触吗？是不是合作方的人？还是有竞争公司搞的鬼？”

　　刘秘书咽了咽口水，冷静下来，回答：“刚才我已经跟李哥说过了。我知道的都是在询问过程中从警察那里了解到的。那个女孩叫林源，13岁，她妈妈是酒店的保洁员。我在陈董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们。”他口中的李哥就是陈朔的小姨夫。

　　“保洁员的女儿？”陈朔喃喃重复，完全理不出头绪。陌生城市随机入住的酒店里陌生保洁员的女儿，怎么会跟老爸扯上关系？

　　“是的。我后来跟酒店工作人员打听，她们都说林源是班里的优等生，很懂事，经常来酒店帮妈妈一起做打扫。警察放了酒店监控让我认人，我只看到她敲陈董的房门，然后确实是陈董让她进去……”

　　“你胡说什么！”陈朔当即打断他，气得头皮都绷紧了，“我爸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

　　“我当然相信陈董，他绝对不是那种人。”电话那头，刘秘书说得斩钉截铁，却下意识躲避小姨夫看过来的视线。

　　听他这样说，陈朔铁青的脸色有了好转，“对不起啊刘秘书，我不是冲你。”

　　“该说对不起是我，我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刘秘书语气低沉无力，充满了内疚和后悔。

　　“小朔，”电话那头换回小姨夫，“明天张律师就能见到你爸了，他是有名的大律师，一定会有办法找出问题来的，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摘掉扣在你爸头上的屎盆子。早点睡，一切等明天再说，养好精神，你妈还得靠你撑呢。”

　　陈朔哪里睡得着，挂了电话，就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脑子里颠过来倒过去都是刘秘书讲的那些话。他几乎是把每个字都掰开看，尝试找出林源和老爸能产生关联的每一个可能性，然后再推翻重来。

　　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神让陈朔非常疲倦，天边隐隐泛白的时候，他终于顶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

　　没睡多久，他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睡意瞬间消失，陈朔甚至没有看是谁打来的，就快速接通，“叔——”

　　“是我，迟妍！”电话那头空了一秒，迟妍的声音出乎他意料地传了过来。

　　不等陈朔回答，迟妍紧接着说：“对不起啊，我知道现在你那边才凌晨四点多，我本来想再等两个小时给你打电话的，但我实在忍不住了。陈朔，我刚刚看到了日出，这是我在墨尔本、在我妈妈家，看到的第一个日出，好美！真希望你能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看。”

　　她很快乐，声音像被朝阳烘过，温暖轻盈，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陈朔感到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僵硬了的嘴角不再麻木，轻轻向上勾起来。

　　“怎么不说话？”

　　“因为困啊。”陈朔用哄人的语气轻声说，一开口，嗓音很是嘶哑，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听出来了。”迟妍带着笑意的声音延迟一秒传来，“那我不吵你了，我在墨尔本等你。”

　　“别挂——”陈朔语气中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给我讲讲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你妈妈家。”

　　“国际长途很贵的，我给你发邮件好吗？”

　　“好。”陈朔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轻轻应允了一个好字。

　　“那再见啦，好好考试。”

　　“再见。”道完别，等迟妍挂断，陈朔也没把手机从耳旁拿开。

　　手机屏幕被耳朵的体温捂热了，暖意反馈回来，就像是迟妍的快乐带来的温暖还没消失一样。陈朔觉得自己好多了，又有力气了。

　　迟妍不会知道他有多努力才忍住没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她。刚刚开始新生活的她那么快乐，那种重拾母女亲情的快乐是他无法给予的，那就不该在这种时候打扰甚至破坏。

　　他会处理好的，相信老陈，相信姨夫，也相信被迟妍喜欢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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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了新脑洞，热情澎湃啊，这两天都控制不住自己在搞大纲。之前弄的大纲写的时候都不顺，老卡文。这次一定好好研究，争取大纲搞完，正文能直接扩句填充，按部就班写完，有突如其来的灵感也不会写偏的那种！希望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