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72、第 72 章

　　陈朔赶到医院时，妈妈还在抢救。急诊室为抢救重地，家属不允许随意进入，陈朔只能在每次有医护人员或病患进出时，才能尽量往里看一眼。

　　为了看得更清楚，陈朔始终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无限接近急诊室的门口，然后立刻被医护人员阻止。

　　“滴——嘟——”救护车在急诊科门外停下，医护人员从车上抬下病人，直奔急诊室而来。

　　“都让开！”为了最大程度争夺抢救时间，医护人员高喝提醒急诊科内的无关人员让出救命通道。

　　一心记挂妈妈的陈朔压根没有听见这些动静，没等小姨上前拉他，他就被急着救人的医护人员撞开了，跌倒在地。

　　没有人管他，在这里，抢救生命永远摆在第一位。

　　小姨赶忙上前把陈朔扶起来，看他双眼通红，心疼地问：“摔疼了？摔到哪儿了？”

　　“我没事，我就是担心我妈。”陈朔一垂眼，眼泪马上落下来。他别过脸去，不让小姨看到。

　　“你妈平时就有点气短，一生气容易心慌头晕，这次实在是急火攻了心。唉，我也是的，一下子六神无主了，满脑子就想着要把你找来，母子连心，让你妈有个牵挂……”

　　“小姨。”陈朔叫了她一声，用眼神告诉她，他都明白，不用自责。

　　多么懂事的孩子。小姨在心里感慨，伸手握住他的手，手心里登时传来让人心里一顿的冰凉。他的手已经被冷汗浸得湿淋淋了，而且在颤抖。

　　小姨心中不忍，从包里拿出纸巾来为他擦手，然后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怀着同样的心情陪着他一起等待。

　　“晓燕。”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姨转过身，看到丈夫拿着一叠单据小跑过来。

　　“手续办好了？”她问。

　　“该办都办了，警察那边情况也了解了，刚把他们送走。小朔来啦。孩子，别担心，一定没事的。”小姨夫按住陈朔的肩膀，然后轻轻拍了拍。

　　陈朔点点头，但脸色并没有好一点。

　　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孟晓云家属！”

　　“在！”陈朔和小姨夫妇立刻迎上去。

　　“患者是自身免疫缺陷导致的心源性休克，经过抢救，病情相对稳定了，接下来还需要住院治疗观察一段时间。”

　　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陈朔当即问：“那我们现在能进去吗？”

　　“不可以，还是赶紧办住院手续吧。”

　　“那我现在就去，你们在这儿等姐出来。”说完，小姨夫一路小跑着往门诊大楼赶去。

　　不一会儿，陈朔妈妈被推出来了，陈朔一个健步扑到床前，拉住妈妈的手，语气急促：“妈，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朔妈妈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神情有些茫然，声音无力，“这是哪儿？我怎么了？”

　　陈朔和小姨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慌，又同时向护士投去询问的目光。

　　“休克病人醒来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是常见情况，不用担心。”

　　护士的话让陈朔和小姨送了口气。这时，小姨夫办完住院手续回来了，三人一起把陈朔妈妈送到病房。

　　“我怎么会晕倒，发生什么事了？小朔，你今天不是考试吗？”陈朔妈妈努力回想，但记忆还是只停留在早上给陈朔做早饭的场景。

　　“小朔上午的考试已经结束了。”小姨在门外和医生结束谈话，进门来抢在陈朔之前回答。

　　“姐，你最近是不是又通宵打麻将了？你忘了，去年你体检的时候，医生就说你有心肌功能下降的现象，气血不足容易晕倒，要你务必多休息、不能熬夜。这次幸亏有惊无险，你要再这样，我就告诉爸妈，让他们来骂你。”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陈朔递眼色。

　　陈朔收到信号，调整好表情，尽量自然地笑起来，用平日活泼的语气说：“妈，你可把我吓死了！”

　　“傻孩子，我这不好好的吗？”陈朔妈妈慈爱地握了一把陈朔的胳膊，叮嘱道，“你可别告诉你爸，他这次谈的生意很重要，不能分心。”

　　听她提到爸爸，陈朔眉头一跳，眼看脸色就要绷不住了。

　　“都这个点了，小朔，你跟你叔出去买点儿吃的吧，要清淡点儿，像肉丝粥什么的，再买点牛奶和水果。我在这儿陪姐，快去快回。”小姨赶忙找借口把陈朔支出去。

　　“好。”陈朔应一声，快步离开病房。

　　小姨夫和妻子对望一眼，心中了然，迈步跟上去。

　　登机广播提醒响起，迟妍终究没有等到陈朔，一步三回头地过了登机口，检票进舱。

　　第一次坐飞机，一切都是新鲜的，迟妍好奇地左右打量，手指不自觉在座椅布料表面轻轻摩挲。机坪上有飞机在缓缓移动，吸引了她的视线。

　　李桦满眼慈爱地望着她，顺手帮她系好安全带。回国以来，她在女儿身上看到的总是超越年龄的沉静忧郁，此刻不遮掩地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举止，真是太可爱了。本就该是这样的，像寻常孩子一样，没有那么多束缚——以后都有妈妈在了。

　　飞机开始助跑，迟妍的心跳随着飞机的加速而加速，不由得有些紧张。飞机起飞的瞬间，无法抗拒的失重感让迟妍一阵心慌，两耳屏气的感受令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处在真空中。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一把抓住了李桦的手，双脚不自觉向下用力。

　　“没事的，放轻松。”李桦笑着安慰她。

　　失重感渐渐消失，迟妍慢慢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彻底换了风景，熟悉的城市像模型一样离她远去，越来越小，广袤的天空离得越近，就越向无限处延展。云层从如烟的几缕，到如同海面上漂满浮冰，再到白雪般绒绒地铺满在机翼之下……

　　原来飞是这种感觉，自由的，没有边界的，充满想象的。

　　迟妍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美景，然后转过头来和李桦相视而笑，“真美啊！”

　　李桦握住迟妍的手，说：“妍妍，我真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墨尔本，马上带你去购物，然后跟你一起布置属于你的房间。”

　　“Mom！”迟妍同母异父的弟弟言言跟贺军坐在过道另一边。候机时他睡着了，现在醒了，打断了母女俩的对话。

　　“Hey，嘘——”贺军连忙制止言言的叫喊。

　　“我要跟妈妈坐，我一直都跟妈妈坐的，嗯！”言言哭闹起来，把空姐都引来了。

　　贺军一边向空姐和周围的乘客道歉，一边安抚言言，一会儿功夫就弄得满头冒汗了。好在有李桦帮忙哄说，言言安静下来。

　　“叔叔，要不我跟言言换一下吧。”迟妍理解言言的感受，主动说。

　　“不用，不能让他觉得用哭闹就能赢得迁就。放心吧，言言是个明事理的小男子汉。”说着，贺军在言言头上摩挲一把，柔声道，“Right？”

　　“Yeah.Sure.”虽然不甘心，但爸爸都这么说了，言言勉强表示接受这波夸赞。

　　其实之前和李桦见面，迟妍和言言有过几次接触，言言对她一直没什么明确的态度，直到今天，看到她和他们一家一起登机，他好像才明白过来，她不是一个客人也不是一个朋友，而是要成为家庭一份子这个事实。

　　很显然，他不欢迎她。对他而言，她就是一个无端端的闯入者，突兀又别扭吧？就像当年她对待张月红母子的态度一样。

　　她沉醉在妈妈描述的将来一起生活的美丽憧憬里，充满期待，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也会为这个家庭带来麻烦的可能性。

　　言言比她小了整整十岁，可见妈妈的重获新生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幸福对于有些人来说，实在来之不易。

　　她的人生活到现在，能让她害怕退缩的东西不多，但只要是和“家庭”二字扯上关系的，很容易就会把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懦弱牵引出来。因为自己家庭的原因，所以不能接受别人的家庭因为她而产生任何不幸福的因子。

　　其实挺矫情的，但这个病，她是医不好了。

　　“不怕，妈妈在。”察觉到迟妍情绪有变，李桦轻轻拥住她，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

　　“我会努力的。我们都会幸福的。”迟妍回应李桦，也是在对自己说。

　　“当然。”李桦和她亲昵地头靠头，眼里充满希望……

　　门诊大楼外，一处白玉兰花树掩映的角落，陈朔揪着眉，不安地舔着嘴唇，等小姨夫开口。

　　“你爸……”才张口，小姨夫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嘴巴动了又动，一个字也没往下说。

　　“我爸怎么了？”陈朔急得原地挪了两步，直直盯着小姨夫的眼睛，不让他回避。

　　小姨夫被他盯得毫无退路，重重一声叹息，迂回道：“小朔，你相不相信叔？”

　　“信，当然信，所以您赶紧告诉我我爸到底怎么了？”陈朔马上点头，催促道。

　　“你既然相信我，那你爸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刚才律师回复我了，马上就跟我去C市。正好你妈暂时想不起来你爸的事儿，你就安心留在这，跟你小姨一起好好照顾她。”

　　“律师？我爸是卷进什么案子里了？”陈朔一下子抓到了关键。

　　“呃，是，经济案，跟合作方好像出了点误会。”小姨夫绕着圈子回避。

　　陈朔目光锐利起来，脸色严峻道：“叔，我妈接了个电话就进了抢救室，您觉得一句误会能说服我吗？”

　　见小姨夫还是面露犹豫，陈朔又说：“叔，你说吧，我挺得住。姥姥姥爷身体不好，我妈又容易心急办坏事，小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我们，现在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男人了。我必须知道我爸发生了什么，就算我妈想不起来，我们始终还是要告诉她。我爸不在，公司那边还要靠我妈撑呢。我得比我妈更快地调整好心态，才能帮到她，也帮到我爸。”

　　小姨夫愣了好一会儿，欣慰地点点头，“好小子，是我看轻你了。其实具体情况还得等我和律师去了C市才能问清楚，小刘只是在电话里说，有人举报你爸——”

　　他顿了顿，深深呼吸，一字一顿道：“qj未成年少女未遂，已经被拘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