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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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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你越想藏就越藏不住,尤其是像迟妍这种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眼睛里的人。
手机事件后,迟妍和周磊的关系很快曝光,家庭背景被人从四处拼凑了出来。同学们看向她的眼神,在崇拜、羡慕、不服等等情绪中,多了一种她最不想要的——同情。就连钱宇河都特地找她谈心。
“收班费了啊。”1班班长卢艺博的话打断了迟妍的遐想。
“下周五召开秋季运动会,想报项目的同学到我这儿来报名。运动会压轴项目是篮球友谊赛,咱班张啸还有我都会代表校队参加。我跟钱老师商量过了,让咱班体质比较弱的女生组一下啦啦队,全员参与。收班费是为了置办点彩带球什么的,每人5块。小组长收一下。”
常静看着小组长走过来,故意抢在迟妍前面,把10块钱递过去,说:“我和迟妍的。”
迟妍不解地看她一眼,说:“不用,我有。”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常静看似关心地说,“你有余钱就拿去给你哥,省得他又来烦你。听说他昨天又把一高一学生打哭了,就为了人家身上十几块钱。”
她的话让同学们神情各异,也让迟妍有些难堪。
迟妍面无表情地挡开她的手,把5块钱交到小组长手里。
“班长,篮球赛跟谁打?”一位同学好心地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
“津湖职高,去年市里比赛,我们第一他们第二,憋了一年了,想赢回去。”
“津湖职高?迟妍,你哥不就是校队前锋?听说他在球场上很不规矩。班长,去年你脚受伤就是因为他犯规,今年可得小心啊。”常静立马找到机会把话题引回周磊身上。
卢艺博尴尬地挠了挠太阳穴,没搭理她,转身回了座位。
1组小组长把班费交过来,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后排的贫困生陈琪文。
陈琪文的脸腾得红了,本就局促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堪起来,双手紧张地扣在一起。
卢艺博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小组长离开了,他不着痕迹地垫了5块钱进去。
“1组齐了,其他组加紧,要上课了。”他若无其事地大声说了一句。
陈琪文眼睛里一下子有了眼泪。她感激地望着卢艺博,觉得他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课间,迟妍从厕所出来,正往教室走,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周磊”。
她头皮一紧,诧异地望向四周——哪儿有什么周磊,只有一群学生聚在一起,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嬉笑。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
一个周磊,把她拉下了“神坛”。她不再是大家眼中神秘的学霸,而是纯供围观取乐的花边八卦。
更糟的情况还在后头。
下了晚自习,迟妍被一群职高高一的学生堵在学校附近的人烟稀少的路牙子上,吵嚷着要她替周磊还钱。
“他是他,我是我,他的事跟我没关系。”迟妍冷冷地说,试图挤开人群往前走。
“怎么跟你没关系?他是你哥!”有人推了她一把。
迟妍后退两步站稳,发觉自己根本绕不开他们。
“你们这样和周磊有什么区别?”她瞪着他们说。
职高学生互相看了一眼,说:“我们也不想为难你。行,钱我们可以不要,但你总得让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吧?”
“你们想怎么样?”
“很简单。”打头的示意同学拎过来一个小水桶,说,“你把这桶冰水从头浇到脚,这事儿就算完了。”
只是站在水桶旁,逼人的寒意已经穿透校服,清晰可触。深秋的夜晚本就寒凉,迟妍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放心,这个我们都领教过,不会死的。”
明天就是阶段小结测试了,迟妍有些犹豫,紧抿嘴唇。
为什么周磊犯的错要她来承担?这太不公平了。
“不敢?我来帮你!”
不等迟妍反应,那人便抬起水桶朝她泼过来。
迟妍下意识闭上双眼,紧缩着身子,无处可躲。
“哗——”
与水声共同而至的不是冰冷,而是温暖。
迟妍睁开眼,渭远校服的纹理就在眼底。她被人牢牢护在怀里,一点也没被淋到,鼻腔里全是洗衣皂的清香。
“别怕,交给我。”说完,这人把她拦在自己身后,与职高学生交涉,“你们想干什么?渭远的学生你们都敢欺负?先过了我跆拳道黑带这关!”
声音和背影她都认得,是陈朔。他整个背都是湿的,还飘着冰水的雾气。
他比这群职高学生高出一大截,又气势十足,倒真把他们唬住了,一群人迅速散开。
看他们跑远了,陈朔这才放松下来,猛打了一个寒颤。
迟妍赶忙说:“你快把校服脱下来。”
陈朔听话照做。
迟妍把自己的校服也脱了,要给他披上。
“不用不用,”陈朔连连拒绝,“我不冷。再说你校服太小了,不适合我。”
拗不过他,迟妍只好把围巾摘下来绕在他脖子上。
橘色的围巾还带着迟妍的体温和面霜的香味,陈朔本想拒绝的,却不知不觉用手按住了围巾,心跳一点点加速,脸颊好像也在冰水和围巾的冷热交替中有了化学反应,微微发烫。
陈朔把情急之下随手摔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垂眼想了想,小心提议,“我们推着回去成吗?骑着……风有点儿大。”会冷。
少年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隐没了那层不显眼的微红,但心事到底藏不住,在眼底流淌。
迟妍点点头,说一声“好”,陈朔的眼眸便亮晶晶的。
这样的喜悦太容易被感知,迟妍的心也悄悄有什么地方松动了,对陈朔的印象有了转变。
“你——真的是跆拳道黑带?”
“嗨,那不是吓唬人的吗?不过我从小就会打架,一般人还真打不过我。哦……也不是从小就会啦,我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特别弱,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人就壮了。你知道我最胖的时候多少斤吗?说出来你都不能信……”
迟妍安静地听着陈朔的絮叨,嘴角爬上淡淡的笑意。
回到家,迟妍发现全家人都坐在客厅,气氛复杂。继母搓着手,一脸愁容。周磊双腿搁在茶几上,吊儿郎当地晃着。爸爸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安静地坐着。
“爸,阿姨,我回来了。”迟妍和家人打招呼。
爸爸点点头,继母还沉浸在愁绪中,周磊努嘴哼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看他们的样子,迟妍有种不好的预感。
继母回过神来,看到迟妍,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妍妍你回来得正好。迟涛,你自己跟妍妍说。”
迟涛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说着,迟妍看了一眼周磊,不会是他又捅什么篓子了吧?
周磊立马说:“你别看我,跟我没关系。”
“你不说是不是?那我来说。”继母有些激动,对迟妍说,“妍妍,你爸下岗了。”
迟妍吃了一惊,心里一阵发慌。
“本来不关他的事,结果人家说有困难,领导让发扬精神,别人都不干,问到他,屁也不放气也不放,他不下岗谁下岗?”继母越说越来气,腾地站起来,冲迟涛大声说,“谁家没困难?咱家不困难?你脑子里装的什么浆糊?”
“没有下岗,厂里只是给我调职。”迟涛语气平静。
“调职当门卫?就这还特殊照顾?你才四十二你就去看大门,跟下岗有什么区别?”
“职业不分贵贱。”
“你……”
“嗳等等等等,”周磊插嘴说,“叔,看大门一月多少钱?”
迟涛顿了顿,回答,“八百五。”
“哟,这么说你现在挣得没我妈多?”周磊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得意地唱道,“哎哟——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张月红女士,咱苦日子到头啦。”
说着,他用脚把面前的茶杯往迟妍的方向顶了顶,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那谁,续杯水去。”吩咐完,又嘚瑟地哼唱那两句歌词。
“你闭嘴。”迟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追问迟涛,“爸,是真的吗?”
迟涛沉默着点点头。
张月红眼眶泛红地说:“不行,你明天就去跟领导说你要调回去。”
迟涛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双目无神,也不知道望着哪里。
“你听见没有?”张月红气得上前拽了他一把。
“不去。”
“为啥不去?你嫌丢脸那我去,我去行了吧?——行,不说话,多少年了你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告诉你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妍妍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从哪开支?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让周磊上艺培。我被亲儿子记恨这么多年,我现在我就得到这些?我……我何苦哇我!”张月红又气又委屈,语无伦次起来。
“妈,你提那干嘛?艺培是我自己不想上,谁记恨你了?你们说事儿就说事儿,别扯我。”周磊不耐烦地皱眉,靠回沙发上,继续晃腿。
他把脸转向一边。多年前的失落委屈猛然被人重新揭开,直冲眼眶,眼泪差点冲出来。
虽然他刻意掩饰,但还是被迟妍看到了。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眼前这对母子。
屋里所有人都心潮涌动的时候,只有迟涛仍然是平静的。他定了定神,叹了一句,“哪样都能活,哪样都得活。”
说完,他起身回了房间。
张月红噙着一双泪眼盯着他的背影,呜咽道:“当初跟他就指望着有奔头……”
迟妍心里一酸,上前轻轻揽住继母的肩安慰她。
张月红有些意外,这么多年来,这是迟妍第一次和她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一时间,她悲喜交加,握住迟妍的手,眼泪更加汹涌。
片刻,她胡乱抹了两把眼泪,招呼迟妍坐下,“外面冷吧?我给你热着排骨汤呢。”说着,她到厨房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这一夜的青春夜未央,迟妍一个字也没来得及收听,但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迷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尾彩蛋====
“阿阿阿阿——阿嚏!”
“咻——”憋了许久的喷嚏释放了强大的能量,把陈朔塞在鼻孔里的纸巾团轰了出来,直接飞到了陈朔妈妈脸上,又弹落在地上。
“哎呀,你这孩子。”陈朔妈妈嫌弃地拿手擦了把脸,半埋怨半关切,“来,把药吃了。”
陈朔接过药来放进嘴里,大口喝水,咕咚咕咚吞下去,费力地吸了吸已经完全不通气的鼻子。
“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弄的?”
“哎哟妈,我现在头晕得要死,特别困。”陈朔带着浓浓的鼻音含混不清地撒娇。
“好好好,妈不吵你,你赶紧睡。要不要打电话给你们蒋老师请假?”
“不用,明天还要考试呢。我就是感冒又不是得绝症。”
“说什么呢?呸呸!”陈朔妈妈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嘱咐道,“赶紧睡,不许把手脚露出来听没听到?”
陈朔在被子里点头,等妈妈出去了,霍一下掀开被子,半坐起来,靠着床头板,张大嘴巴喘气。
真的快憋死了啊啊啊啊!可是鼻涕还是不受控制地自己往外流啊啊啊啊!
他披了件外套,轻手轻脚把电脑开了,搜索减轻鼻塞的方法。
“捣碎葱白,不行太麻烦……用电吹风吹鼻孔?那得多大声……这个好像不错啊——”
他自言自语着随手点开了一个偏方链接,瞬间,电脑屏幕上充满了少儿不宜的大小图片。
陈朔惊呆了,心跳加速、大脑迅速放空,鼻子里有股热热的感觉在流淌。
他下意识抹了一把,竟然流鼻血了?他回过神来,连忙去点右上角的叉。这种网站都很有可能带着病毒,要是把电脑搞坏了,爸妈拿去修,然后露馅了,那、那不就成了千古奇冤?
可是这网页像是跟他作对一样,怎么点叉都关不掉。情急之下,他忘了此刻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疯狂点着鼠标左键,发出连续的“咔哒”声。
“陈朔,你干什么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朔爸爸推门而进。眼前的画面,是不可描述的电脑屏幕前,陈朔惊慌的流着鼻血的看上去莫名兴奋的脸。
“小兔崽子!”陈朔爸爸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脱下拖鞋就朝他冲过来。
“爸、爸,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爸、爸!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