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3、第 3 章

　　晚自习课间，迟妍把收好的堂测卷交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了陈朔。

　　陈朔脸上有伤，嘴角淤青了一大块。但他的神情既没有不服，也没有沮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高兴。

　　他这是和谁打架了？迟妍抱着卷子往里走，在心里嘀咕。

　　看到迟妍，陈朔似乎更加高兴了，冲她走过去，刚迈了一步，就被蒋娟拉住了。

　　“陈朔，逃晚自习，去网吧，还跟职高的人混在一起打群架，你想干什么？还嫌以前处分背得不够多是不是？”

　　职高的人？迟妍放下卷子，在桌上扽扽齐，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蒋老师，我这事儿等会儿再说，咱先把正事儿办了。”陈朔有些急。

　　“你还有什么正事儿？这事儿还不够严重？你……”

　　看迟妍要走了，陈朔直接打断蒋娟的话，上前两步，说：“钱老师，我知道迟妍包里的手机是怎么回事了。”

　　钱宇河和迟妍对视一眼，问陈朔，“你知道？”

　　陈朔肯定地点点头，说：“我看那部手机应该是二手货，就到市区的手机店和二手市场转了转，结果还真被我问到了，手机是被一个职高学生买走的，常在附近网吧包夜，老板认识。我在网吧蹲了两个小时，终于让我逮着人了。我就想请他到学校来说明情况，结果——”

　　“结果就被揍了，人还跑了。”钱宇河接腔，“陈朔，你这事儿办得可不成熟，以后做事动动脑子，前前后后想周全。有一件事一定要摆在第一位，发现问题，及时通知老师、家长，报警也行，绝不能自作主张、一个人行动。”

　　陈朔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钱老师，这次人虽然跑了，但我知道他叫周磊，是津湖职高高三9班的。”

　　周磊。听到这个名字，迟妍脸色一变，心想：还真跟他有关系。

　　钱宇河思索片刻，有些疑惑地问迟妍，“迟妍，这个周磊你认识吗？”迟妍的家庭信息表上只填了父亲迟涛的信息，他并不知道周磊的身份。

　　迟妍没有急着回答，她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钱宇河见她为难，便不再问下去，说：“迟妍，你先陪陈朔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这件事交给老师处理。要是有什么情况，可以私下找我沟通。”

　　“好咧。钱老师，这是手机店老板电话。”陈朔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交给钱宇河。

　　“嗯，去吧。”钱宇河接过纸条，目送迟妍和陈朔离去，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蒋娟望着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蹙眉，忽然明白了什么，担忧地看着钱宇河，说，“他俩没早恋吧？”

　　钱宇河一愣，说：“不能吧，迟妍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学生。”

　　“不是你看陈朔那样儿，被人揍了还傻乐，紧张迟妍比紧张自己还多。”蒋娟想想还是不对劲，“不行，有一点儿苗头都得掐。我跟你说陈朔绝对不能去你们班。”

　　她这么一说，钱宇河乐了，说：“蒋老师，你这是拐着弯儿地藏人呢。”

　　蒋娟用手里的备课笔记在桌沿一敲，笑着说：“得，我还成小人之心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迟妍和陈朔出了行政楼，一路无话。陈朔见迟妍不说话，也不敢瞎起话头。可他又想和迟妍说话，刻意清了清嗓子。

　　“哦，谢谢你啊。”迟妍回过神来，向他道谢。

　　“不客气，帮助同学嘛，应该的。”陈朔眼里笑意温暖。

　　迟妍上下打量他，他脸上刮破的地方不少，有一道口子就在左眼皮上，再往下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他的校服上有好些地方都残留着脚印，看来被踹得不轻。

　　“疼吗？”

　　“不疼！”陈朔立马否认，语气无比坚定，怕她不信，又强调了一下，“真的！”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清者自清。” 迟妍说。

　　“嗨，没事儿，我从小就淘，天天挨揍，皮实。而且你别看我这样，他们也没落好，我以一敌十，跟他们打了个平手！”

　　迟妍看着他明亮的眼眸，微微翘起嘴角，心想：你就吹吧。

　　“对了，那个周磊——他是谁啊？他——为什么——”陈朔试探着问，说得很慢，只要迟妍一不高兴，他马上就闭嘴。

　　“报告。”迟妍忽然冲前面喊了一声。医务室到了。

　　陈朔只好咽下疑惑，配合校医处理伤口，眼睛一直朝迟妍瞄。

　　“打得尽兴吗？”校医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说。她无意间瞥了一眼陈朔校服上的胸牌。胸牌被敞开的前襟遮住了一半，露出21班的字样。

　　“啊？”陈朔注意力在迟妍身上，反应慢了半拍。

　　“精力这么旺盛怎么没见你用到学习上去？”

　　“疼。”伤口在药水的刺激下有了反应，陈朔咻了一口凉气。

　　“疼就对了，让你记着点教训。以后还打不打架了？”

　　“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陈朔连声说，眉头一挑，用手指了指迟妍，“她会监督我的。”

　　校医满意地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应该经常和迟妍这样的好学生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少跟那些不思进取的学生混在一起。爹妈花那么多钱把你塞进渭远容易吗？”

　　“说什么呢……”陈朔喃喃自语，一垂眼看到自己的胸牌，恍然明白校医这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这个差班的学生。

　　他看了迟妍一眼，很明显，迟妍也知道校医误会了，挑眉憋着笑呢。

　　他也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反而笑起来，说：“老师，我觉得您不该做校医，您这思想工作做得比政治老师好多了。”

　　说着，他看了看迟妍，微微向她倾过身去，举起右手发誓，“我一定积极向迟妍同学靠拢，万死不辞，死不悔改。”

　　迟妍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推了回去。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校医被陈朔逗乐了，“行了，没什么大问题。记住，在家洗脸不要碰到伤口，以防感染。我给你开点消炎药，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好咧，谢谢老师。”陈朔站起身，把校服拉链拉好，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磨磨蹭蹭，一边刻意大声咳嗽。

　　校医被这动静弄得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胸牌上的名字，“陈朔？”

　　“哎，还有事吗老师？”陈朔装傻充愣地冲着校医笑。

　　校医有些尴尬，低下头去一边填记录簿，一边小声说：“全校第二也不能打架呀。”

　　“好咧，那我下回考第三。”陈朔乖巧又无辜地接话。

　　校医无奈咋舌，放下笔，满脸嫌弃地冲他说了俩字儿，“出去。”

　　迟妍在一旁噗嗤一笑，陈朔看在眼里，满心欢喜。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迟妍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做检讨而在国旗下发言。好在她并不孤独，有陈朔陪着。全校第一和第二同时被通报批评，这在渭远校史上可谓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

　　至于她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还要写检讨，就因为周磊是她哥。她不想把家庭情况暴露给旁人评头论足，所以她认了，这是一场兄妹日常矛盾导致的恶作剧。

　　虽然她没有主动违反校规，但是手机出现在学校是事实，所以她必须接受处罚，以堵悠悠众口。

　　晚上十点多，迟妍正准备收听青春夜未央，房门忽然被敲响。

　　她一打开门，就被周磊推了进来。

　　周磊身高接近一米九，骨架子大，还颇有些肌肉，陡然如此贴近，给人带来很大的压迫感。

　　“你干什么？”迟妍戒备地做出防御姿势，声音下意识拔高。

　　“嘘——小点声儿姑奶奶！”周磊急忙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你到底要干什么？”迟妍冷冷盯着他，反手摸到书桌上的贝壳工艺摆件，悄悄握紧。

　　周磊脸上有伤，堆着笑说：“妹，把手机还给哥呗。”

　　迟妍没理他，心想：他这伤是陈朔打的？那陈朔还真没吹牛啊。

　　“哥发誓，真不是故意的！”周磊神情焦灼，“你不是知道吗，妈老是检查我书包，这么些年她都没收我多少东西了？那手机可是我省了三个月零花钱才买到手的，我这不是怕又被抓包，才放你包里躲躲嘛……”

　　见迟妍冷眼望着他，周磊叹口气，说：“好吧我承认，还有从那些高一小毛孩身上弄的钱……你的自行车也做了贡献。”

　　说着，他一脸无辜地强调，“这事儿不怪我，真不怪我，你早上走得太早了，我追了你一路都没追上。”

　　迟妍仍然没有表示。

　　周磊连忙又说：“也不怪你，就是个小误会，哥给你道歉——对不起，亲爱的妹妹，请把手机还给我。”

　　还真是难得礼貌了一次。迟妍脸色稍缓，抱臂侧过身去不说话。

　　周磊好赖话说尽，也没办法了，索性实话实说，“迟妍，咱俩从小就不对付，你不喜欢我跟我妈，我也不喜欢你。我是成天想法儿作弄你、欺负你，但你毕竟是我妹。我周磊再浑，也不会拿你上学的前途开玩笑。”

　　他顿了顿，双眼垂下来，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陡峭削尖的鼻子挡住了眼里的神色，但声音很明显温暖了些，“其实有一个优等生妹妹，我挺高兴的，毕竟迟妍的哥哥算是我身上唯一好的标签了。”

　　迟妍有些讶异，她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周磊口中说出来。此刻周磊的脸似乎没那么惹人讨厌了。其实一直以来，她的光环也给周磊很大的压力吧？

　　“我以后再也不找人弄你的车了，你就把手机还给我吧！”周磊恳求道。

　　迟妍微微叹息，从书包里取出手机交给他。

　　周磊喜出望外，一把抓过手机就往外走。

　　“周磊。”迟妍叫住他，“考美院吧。”

　　周磊愣了一下，眼神黯淡，苦笑着说：“你笑话我？”

　　“别抽烟喝酒了，我看你手在抖。你可以不做迟妍的哥哥，就做周磊，签在画纸上那种。”迟妍冲他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我……”周磊似乎有所触动，想了想，无所谓地笑笑，“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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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章尾彩蛋====
厨房的垃圾桶翻倒在地，12岁的迟妍坐在一地的餐厨垃圾之间，双眼通红地望着自己的美术作业，画纸上沾着一大片方便面的汤汁，散发着垃圾桶里腐烂的味道。
任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迟妍就是不让它落下来。
她不能在那个人面前哭，不然就输了。
皮肤黝黑的少年晃着腿、昂着头站在一边，许久，终于露出一丝不忍，趿着拖鞋回自己房间拿了一幅画过来。
“喏，明天要参加比赛的，随便你撕。”
迟妍气鼓鼓地抢过画来，想把它撕得粉碎，但看到画面，又实在下不去手。
“撕啊。”周磊催促道。
迟妍想了想，把画递回去，“拿张丑点的来。”
周磊斜翘起嘴角，说：“那没有。我可是要当大画家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