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33、第 33 章

　　迟妍陪继母取了钱，打车赶到医院。两人抄近路，从停车场车辆之间穿过去。不小心间，迟妍的书包被一辆车的后视镜挂住了。她回身去捞书包带子，蓦地愣住——

　　黑色商务宝马，车牌她认识，是陈朔爸爸的车。

　　陈朔妈妈……不会吧？迟妍心尖一颤，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妍妍快点。”继母拉了她一把。她回过神来，跟着继母跑到急诊室门口。

　　急诊室人不多，她很轻易地就看到了比一般人都要高大的周磊。他身边还站着两个民警。

　　刹那间，她的心猛地提了一下，又狠狠坠了下去。

　　她愣神间，继母已经冲到周磊面前，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捶打他，一边大声质问：“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怎么就不学好、怎么就不学好！”

　　周磊似乎感觉不到痛，垂着头，揪着双眉，双眼充满怀疑地望着地面，好像那里有答案似的。

　　那个白莲花竟然是陈朔的妈妈，怎么可能？迟妍一定会知道的，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和他绝交吗？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她会相信他？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安静点！”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提醒周磊母子注意场合。

　　就这当儿，迟妍看到陈朔爸爸从急诊病房走出来，陈朔跟在他身后，父子俩都沉着脸。

　　陈超远比周磊矮上半个头，但剑眉豹眼，一张棱角分明的大国字脸气势很足，只是瞪着周磊，就好像生生把周磊压矮了半截。

　　“小子，”突然，陈超远一把攥住了周磊的后颈，迫得他微微欠身，“结婚二十年我舍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儿！”

　　他这个举动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陈朔。他没少见过爸爸发怒的样子，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不仅湿了眼眶，还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刚才来医院的路上，一向很有“道路礼仪”的爸爸一路都在疯狂按喇叭。到了医院，看到妈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爸爸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去。确认妈妈没事，他才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柔声安慰了妈妈几句，弄清了来龙去脉，结果这一出病房，又和刚才不一样了。

　　虽然在这种时候这样想不合适，但陈朔确定，他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吨狗粮。

　　——爱情，大概就是这模样吧？

　　“嗳，陈先生，有话好好说。”民警上前调解，张月红也凑过来不停地道歉。

　　陈超远不客气地瞪了周磊一眼，松开手。

　　周磊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也不服气地瞪着陈超远。

　　“快，给人家道歉。”张月红拽了周磊一把，急切地催促。

　　“我干嘛道歉？我又没推她，她被别人撞倒的，关我什么事？”周磊昂着下巴不认错。

　　看陈超远眼神陡然凌厉许多，张月红连忙拽着周磊的胳膊，逼着他低头道歉，“对不起啊，孩子不懂事儿……”

　　周磊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嚷道：“你是不是我妈？你什么都不问凭什么说我错？是不是我周磊在你们眼里这辈子我就翻不了身，不管什么错什么罪名，反正按我身上就对了？”

　　张月红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迟妍紧跑两步上前扶住她，冲周磊喝道：“周磊，你冷静点！”

　　看到迟妍，周磊浑身的气势顿时消了，颓然别过脸去。

　　迟妍看了看陈超远，见他脸色铁青、嘴唇紧抿，完全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她又看向陈朔。陈朔原本面无表情，看到她，脸色缓和下来，冷冰冰的眼神重新有了暖意。

　　“陈朔，阿姨她不要紧吧？”迟妍问。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休息两天就好。我爸不放心，给我妈预约了全身检查，明天做。”虽然还在后怕，但为了不让迟妍有心理负担，陈朔还是冲她露出些许宽慰的笑意。

　　他们之间的亲密让周磊很是吃味，他把头一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破罐子破摔，“陈朔，你还是不是人？你妈还躺里面呢，你就在这跟迟妍眉来眼去。嗳你是不忘了她是谁了？你们不是说我是凶手吗？她是凶手的妹妹啊，不是你仇人？精/虫上脑，见色忘义。”

　　下流的用词让迟妍难堪得涨红了脸。

　　“说什么！”陈朔咬牙丢出一句话，就要上前教训周磊，被陈超远拦住。

　　“好了好了，别吵了。”民警拿着记录本上前，问陈超远，“不知道我们现在方不方便进去做个笔录？”

　　陈超远冰冷的眼神还剜在周磊脸上。他后退一步，示意民警可以进病房。

　　另一位民警看了看周磊，说：“你不是要当面对质才肯做笔录吗？走吧。”

　　一行人进了病房，陈超远立刻站到病床前，扶老婆坐起来，揽着她的双肩给她支持。

　　迟妍刚站定，就和陈朔妈妈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和派出所初见那次不同，这一次，陈朔妈妈的眼神充满了距离感，不冷不热，淡淡的。

　　“小朔，你过来。”陈朔妈妈把站在迟妍身边的儿子叫了过去，让他站在陈超远边上。

　　迟妍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安地捏起衣摆边沿，转动眼珠，瞪了周磊一眼。

　　周磊硬着脖子杠杠地叉着腿站着，和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别无二致。

　　“算了，”陈朔妈妈的眼神在张月红和周磊脸上扫了扫，带着客套疏离的笑意对民警说，“他没推我，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虽然是在帮周磊说话，但她明显不想跟这家人有任何瓜葛的语气让病房的气氛微妙起来。尽管如此，张月红还是松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堆起满脸笑容，朝陈朔妈妈连连点头致谢。

　　“你少装大度。”周磊不领情，哂笑一声，“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嘴巴那么恶毒，还不知道抹了几斤砒/霜！”

　　“住口！”陈超远大喝一声，指着周磊的鼻子警告，“小子，我可以告到你们家一片瓦都不剩！”

　　“那你告啊！吓唬谁呢？我根本没推她！”周磊甩开张月红不停拽他的手，满不在乎地说。

　　“好，那我就教教你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陈超远冷哼一声，抄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陈先生，你这话就过了。法治社会，凡事都要依法办理，你一个成年人，怎么能给青少年灌输这样的错误思想呢？”民警拦下陈超远，虽是笑脸说话，语气却很严肃。

　　陈超远铁青着脸重重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厌恶地叹了口气。

　　张月红赔着笑把手里的钱递过去，弓着腰连连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是我没教育好。药费住院费还有那个检查费我来出，你们看看这些钱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

　　“妈！”周磊不满又心疼地白了她一眼。他知道妈妈平时有多省吃俭用，能存下一点钱来真的很不容易。

　　张月红没理他，小心地上前一步，把钱又往前送了送。

　　陈朔妈妈没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周磊一把将张月红拉回来，“我没推她，赔什么钱？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别说了！”张月红又气又急，一边跺脚一边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

　　“明明是她——”周磊声音扬起来，指着陈朔妈妈辩解，话到嘴边，看到站在一旁的迟妍，他又骤然闭了嘴，恨恨地收回手。

　　“我怎么了？”陈朔妈妈冷着脸说，“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那三个人。”

　　“用不着解释，虚伪。”周磊咋舌哼笑。

　　“我犯得着跟你解释？我给谁面子你最好搞清楚，再闹下去丢脸的可不是我。”说着，陈朔妈妈瞥了迟妍一眼。

　　迟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周磊，见他嚣张的气焰褪了大半，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行了，就是个误会，我也没伤着，这事儿我们私了。麻烦两位了。”陈朔妈妈朝民警打了声招呼，厌烦地躺下，不愿再搭理这家人。

　　陈超远帮她盖好被子，确认了她的意思，压下怒火把两位民警送出去。

　　“真的很对不起，那这钱……我就放这儿了，您拿着买点儿营养品。”张月红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把装钱的报纸包放到床头柜上。

　　钱刚放下，就被返回的陈超远拿起来塞了回来。

　　“不用了。你们赶紧走吧。不过别想跑路，等我太太做完检查发现什么问题，再找你们算账！”

　　张月红连忙说：“不会，我们不会跑的！”说完，她拉着周磊快步走出病房。

　　迟妍跟在后面，想了想，转身走回病床前，再次向陈朔全家道歉：“叔叔、阿姨、陈朔，对不起。还有——谢谢。”

　　“这事说到底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替那小子道歉。赶紧回去吧。”面对她，陈超远脸色柔和一些，声音也不像方才那样生硬了，但身体还是有些僵硬，表明他还在气头上，不想过多地搭理和周磊有关的人。

　　陈朔走过来安慰她，“迟妍，你是你，周磊是周磊，他做错事应该自己负责，你别为这种人难过啦。”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陈朔妈妈背着身子不悦地嘟囔。

　　迟妍明白她的意思，尴尬地垂下眼睛，“那我先走了。阿姨，您好好休息。”

　　陈朔妈妈用冷漠的背影回应她，陈超远倒是微微翘翘嘴角，点点头。

　　“我送你出去。”陈朔自然地揽住迟妍一边肩膀，和她一起往外走。

　　“小朔，帮妈妈倒杯水。”陈朔妈妈叫住陈朔。

　　“我来我来。”陈超远忙起身为老婆服务。

　　陈朔妈妈白了他一眼，“不是要补办什么手续吗？你还不去？”

　　“哦对对对。你先好好躺着，我马上就回来。”陈超远柔声嘱咐妻子，快步离开病房。

　　“陈朔，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阿姨。”陈朔妈妈的排斥很明显，迟妍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她再次跟陈朔道别，转身匆匆离去。

　　“小朔！”陈朔想追，却被妈妈的呼唤拦住了脚步。他看了看迟妍的背影，赶忙回病房帮妈妈倒水。

　　“妈，你再忍忍，这水太烫，我帮你吹凉。”陈朔倒了杯热水，轻长地吹气。

　　“小朔，”陈朔妈妈翻过身来，“你以后离迟妍远点。”

　　====章尾彩蛋====
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喝完了，陈超远放下酒杯，扣上了西装扣子。
对面年轻美艳的女人知道，他这是准备结束这场两个人的应酬了。
“这酒不错，再来一杯？”她试图挽留他，不等他回应就拿起酒瓶要为他斟酒。
“我说最后一杯，就是最后一杯。张小姐，感谢你的款待，我必须回去了。”陈超远把手压满杯口，客气但不容置疑地说。
年轻女人尴尬地顿了顿，把酒瓶放回桌上。明天下午合约修正完重新签约后，她和陈超远就会回到各自的平行轨道上。
生意场上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尤其是借着生意的名义占她便宜的老男人。她习惯了，麻木了，甚至开始学会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走捷径。她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舍得拒绝她的男人不多，陈超远算一个。
他比她大十二岁，高大俊朗，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心生好感。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他对她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很尊重她。偶尔非工作时间遇到，他会把她当妹妹或是女儿一样关心，眼中没有别的颜色。他教导她，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她见过他老婆两次，一次在酒会上。那个女人样貌并不突出，略微有些发福，皮肤有保养的痕迹，但状态和她比差远了。
第二次是同一天，酒会结束后的停车场。那个女人正在和陈超远说话，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她。和在酒会现场的温柔贤淑不同，那个女人对陈超远一点也不客气，一会儿埋怨他买错了鞋，害她站了几个小时脚疼得要死；一会儿数落他看不懂她的眼神，拖到这么晚才回家；一会儿又抱怨说自己根本不想来，家里的汤炖了一半，儿子回来没得喝了。
陈超远虽然一句一句地反驳，但脸上始终有温柔的笑意，看那个女人真生气了，还巴巴地讨好，和工作时那个杀伐果断的陈董判若两人。
就是那一天，她嫉妒又不甘心，对陈超远产生了真正的感情。
陈超远很聪明，没多久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请他吃饭摊牌。她有自信，她年轻有活力、漂亮又动人，还善解人意，主动送上门做不要名分的情人，有几个男人会不动心？也许，陈超远看她年纪小，之前压根就没想起来这茬。
可是她错了，陈超远完全不为所动。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比你老婆到底差在哪儿？”
“你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在我这，你跟她没有可比性，她是我老婆，要牵手走一辈子的。”
“那她到底哪里好？”她急切地追问。
陈超远笑笑，回答：“那我今天也说几句你们年轻人肉麻的话。我老婆是我初恋，也是跟我患难与共最亲密的人。我今天有多成功，她当初就有多辛苦。你可能觉得她不好看，老了、胖了，可我知道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手上的每一块茧子是怎么来的。我感谢她、爱她，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她。”
女人呆愣住，连陈超远道别离开都没有发觉。良久，她释然地叹息，输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