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芜草荒原

4、梦中泪

　　回家的路上，洛英跑得飞快。到家之时，衣服湿了大片。而她甚至来不及去换件衣裳，一到家就冲进父亲放伞的库房里，
　　“你在做什么？”青澜看着她一把又一把地撑开看，又一把又一把地扔到另一边。
　　“我当初，初，就是在这里找到你的，会不会，会不会有跟你一模一样的伞？” 洛英刚刚跑得急，此刻一边回话一边还喘着粗气。
　　“你找来做什么？”他蹲下来问道。
　　“那个女孩子好像对你有兴趣，我要赶紧找一把搪塞过去。”洛英一想到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就立即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小丫头，不必如此紧张。”他抓着洛英的手站起来。一只手轻轻一挥，面前顿时出现了许多与他自己那把一模一样的伞，一排整齐地撑开了放在那里，看得洛英一时竟也辨不出自己的那把。
　　“小丫头，你记着，你的那把是不一样的，而且它只在你手里不一样。”一把伞顺着青澜的手势飞到洛英的手里。
　　“你轻轻地叫我一声，我就会来到你面前的。”
　　洛英自认也不是个容易掉眼泪的人，可是听到青澜这句话，竟鼻子一酸。仿佛得了这两句话，就再没有什么能把青澜从自己身边抢走了。

　　次日恰好天气放晴。洛英没有理由再带着青澜出门。于是只带着给师娘的伞去了学堂。
　　散学时将伞拿给夫子，夫子将伞转了两圈，显得很高兴，“真是一把好看的伞，你师娘看来又要开始期待下雨天了。”
　　只有下雨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理由打着好看的伞出门——洛英也开始想念下雨天了。
　　说来也奇怪，今日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那个小女孩。
　　但洛英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因为昨日下过雨，天空被水洗过之后蓝得透亮，日光底下看着整个小镇，就像久病的人总算回复了红润的好气色，整个的都精神起来了。
　　因为难得的好天气，夫子提前散了学。所以洛英回到家时，太阳还高高地挂着。
　　现在这个时辰，青澜多半还在午寐。洛英想着轻轻推开门。老旧的门发出嘎吱一声，连带着抖落了角落里的蜘蛛网，院子里老树的叶子因风晃动。
　　眼睛不经意见扫过庭前的梧桐树。顿时停下了要去关门的动作。
　　那一刻，时间静默。
　　洛英再也看不见破旧的老屋，听不见耳畔风过，感受不到身上灼热的日光。万物遁去身影，眼中只有那个此刻靠着椅子睡着的人。
　　即使过去很久很久，洛英也能记得那一刻他带给洛英的感受。
　　如瀑般漆黑靓丽的长发沿着他的耳朵，颈脖，肩膀，手臂，一路伸展，顺着衣角滑到脚边，最后铺开。他今天穿的衣裳真好看，很像初见那日他穿的那身红衣，颜色却是要淡些。与他身后这把檀木的椅子配的刚刚好。
　　就那样在阳光底下照着，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她小心地走到青澜跟前，蹲下身子，仰起头一点一点看过他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细看青澜的脸。
　　睫毛长而浓密，像一把小刷子。低垂着在他的下眼睑处投出一点阴影。鼻子高挺而笔直，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形状。稍稍偏薄的嘴唇，是晚霞的颜色。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天生带着笑意。
　　他的手交叠着放在椅子后背上，头枕着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脸，指尖在太阳底下闪着粉红色的色泽。
　　我当时怎么会以为是个老妖精呢。洛英默默笑话自己。
　　青澜他，一定是最美的神。

　　洛英又盯着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书房里的纸笔，飞快地跑去取了来。她太担心青澜醒过来，于是顺势坐在地上就开始画画。
　　快点，再快点，洛英一定要把这幅画画下来，告诉青澜他有多么好看。
　　洛英画好了椅子，画好了青澜的鼻子，嘴，手，头发，正要画眼睛时，响起青澜的声音“你回来了啊”
　　洛英搁笔抬头，“我回来很久了。”——然而青澜却还是闭着眼的。
　　“青澜。”洛英极轻地喊了一声。
　　睡梦里的青澜，嘴角深深牵起，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睫毛沾湿一片，“你终于回来了啊。”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洛英怔怔地看着。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洛心里难过得透不过气来。好像在那一刻，青澜这千年以来的悲伤化作大雪纷纷，在她脑海里呼啸呻吟。
　　他的眼泪刺得洛英的眼睛生疼，于是她的眼泪跟着滚滚而下。
　　他是身在梦中，可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