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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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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璟从密密匝匝的头疼中醒过来。
明晃晃的光线射下来,他不由得抬起手挡住眼睛。
日上三竿了。
兆璟猛地一个起身,跌跌撞撞的下了床,玉溶坐在外间,正回过头来。
“什么时辰了?”兆璟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玉溶起身,目光复杂的看过来。
“三爷,”玉溶的声音有些异样,“老爷已经上朝了。”
像是迎面一桶冷水,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浇的兆璟透心凉。
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见自己艰难的道:“昨夜是你……”
“三爷,”玉溶脸色苍白,“首辅把持朝政,纵横朝野,已经很多年了——首辅不除,天下难安。”
“——到底是天下难安,还是你难安?”兆璟脱口而出。
玉溶闻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嘴唇颤抖,半饷,艰难道:“三爷说的不错,首辅倘若不能除,我死也不能瞑目。”
“那你就纵着我爹,把我应家老小的性命当作儿戏么?!”兆璟头痛难忍,猛然吼道。
话一出口,如同覆水难收。
玉溶一手死死撑住桌沿儿,眸中泪水倔强的不肯滑落:“……柳公公没有死,这原是一个局,为的就是圣上除首辅的决心……老爷和一众官员上疏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举……此举必成……”
“首辅位高权重!”兆璟怒道,“把持朝政多年,背后还有太后支持——皇帝年幼,如何能轻易撼动的了?!为着皇帝亲政,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不会的!”玉溶据理力争道,“首辅专横跋扈,怨声载道,已经到了极致——此时万事俱备,若是成了,应家……应家仕途从此可无忧……”
“谁在乎什么仕途?!”
“是,三爷可以不在乎——”玉溶自嘲的哽咽道,“可在这样的人家,能有几个三爷?!三爷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你自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你放荡,你肆无忌惮,你随心所欲——可你知道你的无忧无虑是多少人用血泪换来的?”
兆璟一颗心如同放在火上烤,火辣辣的,恨不能立刻化了,碎了,成了灰烬,也就干净了。
“你早就知道了罢!”兆璟管不住自己了一般,只想把积压多时的那些辗转反侧与患得患失一股脑儿的说出来,干脆来个痛快,死也死个心安,“这些日子我们同进同出,多少次,我就在你跟前,你为什么就不肯向我透露哪怕一个字?我应兆璟在你心里到底算作了什么?!跳梁小丑么?”
“三爷说对了,”玉溶一滴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滴在兆璟的心上,“我就是要为父报仇,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背着‘罪臣之女’的罪名,在你们应家受尽屈辱!我就是……我就是不把三爷放在眼里。”
兆璟心中的火仿佛在一瞬间熄灭了,他一字一字艰难道:“你说我们没有心……那你的心,又在哪儿?”
外头枫林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看看兆璟,又看看玉溶,慌神道:“爷,不好了!外头刚刚传来消息——老爷被下了大狱了!”
兆璟像是没听见,只猩红着一双眼,冷冷道:“今日才知道,原来公子的心这般大——”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原来这些日子,我竟是白操心了。”
乌云压城,北都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仿佛总也没个尽头,雨不大,只是徐徐的煎熬着。
兆瑾心事重重的跨过门,正打算上轿,却不想后头有人叫他。
“瑾二爷?”
他回过头,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童:“是瑾二爷么?”
“是我。”兆瑾奇道,“不知……”
小童长舒了一口气:“在这里候了您两天,总算见着真人了!”
“为何不直接通报?”
小童笑道:“二爷不知,我们公子的名刺连您这公府里的二道门都进不去——得了,您请随我来罢!”
兆瑾正摸不着头脑,只得抬脚跟上,谁知这小童只带他几步走到拐角,那里停着一顶青布轿子。
撩开帘,兆瑾躬身上去——
“郁……郁公子?”兆瑾万没想到等他的人居然是他,“你……你在这等了我两天?”
小郁相公见他就笑道:“公子放心,不是找上门来要缠头的。”
兆瑾一脸尴尬。
“行了,我是来报信的。”小郁相公收起笑容,正色道,“听说你们家出事了?”
兆瑾闻言,神色忧虑的点点头:“二老爷和一批臣子下了狱,正不知生死呢。”
“二爷这是要去哪?”
“家里人心惶惶,我想着我们家昔日里在朝中还有一些好友,正要去拜见,探探消息也是好的。”
“贵府二老爷下狱的事有三天了罢?”小郁相公不客气的一针见血,“要是那些人有用,还用得着你亲自登门么?”
兆瑾一噎:“不然还能如何?总比坐着枯等要好。”
小郁相公冷哼一声:“平日里张口闭口都是家国大道理,大难临头还不是做了缩头乌龟?还是我来告诉你罢——司礼监的掌印公公联合着朝廷里一帮重臣,打算将首辅的势力一网打尽,你们家二老爷就是打头阵的,被下了大狱,可是三天了,原本计划好上疏的一大半人都噤若寒蝉、临阵当了逃兵!后继无力,圣上正束手无策,现在朝堂上局面僵住了,要是这次政变最后无疾而终,你二叔能不能活着从大狱里出来还真难说!”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兆瑾大惊。
小郁相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还能怎么知道?陪酒的时候听见的!”
兆瑾发觉自己又犯了蠢,赶忙喏喏的低下头。
“这还不算!”小郁相公拿这个呆子没办法,接着道,“首辅的势力已经察觉圣上要清算他们的决心,正在蠢蠢欲动——这两边人马,就要刀兵相见了!”
兆瑾惊道:“你是说……”
“你不觉得这几天街面上多了好多禁军么?听人说——城防增加了三倍不止,锦衣卫在街上到处抓人。”小郁相公压低声音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神仙斗法,苦的是百姓,有好些当官的人家已经把家眷送出城了!”小郁相公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找你父亲的同僚?你父亲自己都吓得一声也不敢吭了!”
兆瑾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大老爷……大老爷是得了急症,正卧病不起呢!”
“哼!”小郁相公轻蔑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会相信!”
“不许你这样说我爹!”兆瑾下意识维护道。
小郁相公没想到兆瑾会这样跟他说话,惊住了,也立马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嚯——看来二爷的少爷脾气也不遑多让啊!”
兆瑾自知理亏,却不得不强自镇定的维护着老爷的尊严,软了语气道:“你这样以下犯上,是不对——”
“——不对你个大头鬼!”小郁相公毫不客气道,“我着了魔一样,窝在这犄角旮旯里等你两天才是不对!我就是吃饱了撑得才管你的死活!”
兆瑾被赶下了马车。
没等他回过身来辩解,车夫便利落的打马,拉着小郁相公绝尘而去。
兆璇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兆璟的门,冲了进来。
兆璟正在换药。
“看你爹做的好事!”
红苏吓得打翻了药瓶,兆璟皱皱眉,一动不动的坐在那。
“你爹想找死,麻烦让他自己去,不要拖累了全族的人!”兆璇跳脚,大声嚷嚷道,“首辅是什么人?那是掌握国家大权快十年的人!连他你爹也敢捅?!惹怒了他,谁知道是要灭你的几族?!”
兆璟一言不发,拿过僵住了的红苏手里的药瓶,自顾自的换药,好像是聋了。
兆璇红了眼睛,声嘶力竭:“好的时候跟我们这些人没关系,犯了罪倒是要连着我们一起拉下水——你们这些所谓的正室嫡子,难道就是天生的贵种么?!”
“出去。”玉溶站在门口,冷冷道。
兆璇将怒火转向他:“我们应家人说话——还轮不到你个外姓的在这指手画脚!”
“璇二爷有本事,”玉溶脸色灰暗,“不如想想怎么自救。”
“这次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罢?琛大哥早说要离你远远儿的,”兆璇恍然大悟,指着他道,“你果然是个祸害!留着你应家早晚要完!”
“闭嘴!”
兆璟嚯的一声站起来,带翻了凳子,兆璇吓了一跳。
兆璟二话不说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想动手么?反正要完了,不如大家一起死,死了还能赶上一起投胎,让你做个公侯嫡子——这个嫡子,我早恨透了!”
兆璇指着兆璟,大喊道:“应兆璟,别以为我怕了你!”
两人就要打起来,屋子里一众丫头惊慌失措的大叫。
——“哥哥们做什么呢?!”
珑儿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丫头婆子。
“老爷还没死,你们自己倒打起来了?”珑儿站在一众人中间,显得很单薄,“别打了,老太太让所有人都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