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庆余年

31、第 31 章

　　“姑娘们——璟三爷来看你们来啦！”
　　老鸨携着兆璟进门，仰头喜不自胜的大喊一声，立马引起了楼上楼下一众莺莺燕燕的群情激动，一时间香气飘飘的手绢飘荡的满堂皆是，壮观不已。
　　“今日三爷高兴——”兆璟一手随意揽过一人，邪魅一笑，扬手撒下来无数细小的金银锞子，“每个人都有赏！”
　　“多谢三爷——”
　　“三爷你都许久未来看妾身了！”
　　“三爷今日好大的手笔呀！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
　　兆璟笑的放荡不羁：“三爷想赏你们还用等什么好事儿么？想赏就赏了！”
　　“三爷不说，妾身可是知道，”小樱桃银铃一般的嗓子道，“三爷跟高首辅家的千金结了亲，从此可要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了！”
　　“说得好！”兆璟推开身边的歌姬，搂过她，“三爷今日可要重重的赏你！”
　　小樱桃嗤嗤的笑着：“不知三爷要赏赐我什么？”
　　兆璟爽快的一展双臂：“我今日这一身，你随便挑！”
　　小樱桃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微红了脸，佯作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手绢遮了唇羞涩的不甘示弱道：“那我要……三爷的腰巾子。”
　　“好啊——”兆璟英挺的俊眉一挑，端的是无尽的风流，凑近了她磁声暧昧道，“那你自己来解！”
　　小樱桃的脸绯红一片，在高声喧哗中跟着兆璟落座。
　　“我说你今日是怎么了？”唐公子怀疑的看着他，“这外头的天儿冷了，三爷你反而要发春了？”
　　“这不是你大难不死，我高兴么？”兆璟也不用人劝，拿起小樱桃斟好的酒一饮而尽。
　　唐公子感慨道：“要说我这次还真是死里逃生，哎哎——我家里都被封了大门了，我随着祖父、父亲，一道被抓入北镇府司衙门问罪，那北镇抚司是何等地方？进去的就没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我都以为这次我们家铁定是要完了，结果呢？审问了这些日子，只是给定了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就给释放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怪。”兆璟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手上跟着远处台子上的琵琶声打着节拍，“别想了，凭你也想不出来，如今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轮到谁？来来来——给你唐大爷满上！”
　　“唐大爷，”小樱桃红袖添酒，笑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妾身敬您。”
　　几人酒到杯干，唐公子又想起来，笑的不怀好意：“我说怎么你今日浑身上下透着古怪，原来你那位南公子没跟来！怎么，到手了？”
　　兆璟嗤了一声：“万事不经心，心上无牵绊——心上无牵绊，终日无烦忧！太操心，心太累，热脸贴冷屁股，到头来也是白操心。”
　　“哟——璟三爷这是发表人生感悟呢！”唐公子揶揄道，众人一片嬉笑，“这些日子不见，越发成了情圣了！”
　　“难得咱们璟三爷竟然也有情场失意的时候呢~”老鸨一旁讨好道，“不怕不怕，三爷尽管到咱们扶髻楼来，咱们这里别的没有，‘情’可多得是，保管把三爷给泡在里头呀，出都出不来——姑娘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姑娘们齐齐甜甜的作答。
　　兆璟笑的放肆又浪荡：“要么怎么说还是你们有良心呢？美人儿，来给三爷跳支舞！”
　　小樱桃妩媚的笑道：“不知三爷想看哪一出？”
　　兆璟手一挥：“捡最拿手的！”
　　小樱桃脱了外袍，打着旋子步入中央，乐声想起，翩翩起舞。
　　兆璟在一片轻歌曼舞中饮酒作乐大声鼓掌叫好。
　　屏风后面，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犹如一片雪花，轻飘飘的还没落地就化在了半空之中，但还是飘进了兆璟的耳朵。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看向屏风：“……有人？”
　　“哪里有人？”唐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歌舞，不以为然的随口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兆璟已经走到了屏风后面，直直的追着那人的身影出了房门。
　　外面只有一片熙熙攘攘纸醉金迷的男男女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方才一瞬间的感知仿佛只是错觉。
　　兆璟一改片刻之前还兴致颇高的样子，在原地怔怔的立了良久。

　　冬至这天，众人聚在老太太房里，坐着说话。
　　“珑姐儿也不小了，这婚事也该定下了。”大太太趁着众人用完了饭，四散说话的时候，移到老太太身边，悄悄儿的的道，“只是唐家经了上次的事，咱们是不敢再攀亲了，我寻思着给她找个靠谱的人家，不知老太太心里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慢慢的饮了一杯茶：“珑姐儿哪儿都好，就是性子比起寻常女子，调皮了些。”
　　珑儿上次硬生生把宋家太太吓跑的事，传的满京城都是，敢来上门提亲的人家越来越少，这让大太太操碎了心。
　　“谁说不是呢？”大太太望着老太太的脸，再次试探道，“要不您给拿个主意？”
　　“其实珑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样儿我比谁都清楚，她的性子，若是到了人家家里，不定要跟内宅里那些太太奶奶的闹出多大的别扭呢，婆家不比自己家里，不能事事都由着她的脾气，珑姐儿是从小惯着长大的，哪里受的了那份罪呢？”老太太慢慢道，“若是能招个姑爷来家里，不用珑姐儿出门子，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兆璟闻言不禁一愣。
　　“上门的姑爷？”大太太也愣住了，“但是……上哪儿去找呢？”
　　“不必找，”二太太乐得看热闹，“家里现成不就有一个么？”
　　“老太太的意思……是、是南、南公子？！”大太太惊愕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可是……可是南家如今都没了啊！”
　　“如何就没了？”二太太乐道，“那不还在呢么！”
　　大太太百口难辩的愣在当场。
　　“玉溶不行。”
　　一个声音沉沉道。
　　所有人都望向兆璟，奇怪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二太太出乎意料，嫌他道：“娘们儿说话，你在这里乱凑什么热闹？”
　　大太太却仿佛抓住了救星：“璟哥儿说说，怎么个不行法儿？”
　　兆璟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此刻自己的心里是那样的焦急，面上不动声色的笑道：“玉溶家世单薄，万万配不上大妹妹。”
　　老太太慢悠悠道：“珑姐儿，我是最疼的了，依着我的意思，就是配给皇帝老儿也不为过，但是这不是情势所迫么？”
　　兆璟的心堵了一块什么东西，闷闷的透不过气。
　　她接着道：“南家虽然是落魄了，但是我冷眼瞧着玉溶那孩子，是个能成器的，用不了三年五载，一定登科及第，将来复兴南家，必是有望的事情——这二一则，他如今寄居在咱们家，咱们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能不嫌弃他，把小姐许配给他，将来他发达了，必定忠心耿耿，在朝中也是咱们家一个有力的后援……三一则，我瞧着这孩子虽然不言不语，但是是个长情的，我应家的孙媳妇，我应家自己都照顾不来，人家却能衣不解带的在病榻旁边侍奉着，你们有几个能做得到？”
　　二太太听出了老太太言语中的意有所指，连忙笑道：“老太太，玉澄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我照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难免顾不过来……”
　　“你明白就好，”老太太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她好歹是我应家的人，是好是坏都应该有个人照管，不然传出去岂非是失了咱们世家的脸面？这么大的家子，若是没了体统，那可怎么好呢？你既然当着家，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老太太说的是。”二太太瞥了一眼大太太，半真半假的应承着。
　　老太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大太太见话头给带偏了，不免心里着急，可是没等她出言，却有个人比她更着急——
　　“大妹妹跋扈惯了，玉溶要是跟她成了亲，她非得欺负死人家，夫妻必定要不和睦，最后离心离德，到时候人家不但不会感激咱们家，还会生出许多怨怼呢！”
　　众人不明白怎么兆璟又一次冒了出来，条缕分析的这样一本正经，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不但不走，反而还一屁股坐下了。
　　大太太吃了一个哑巴亏，竟然毫无反驳的余地，两相权衡，只得对着老太太一个劲儿的点头：“三哥儿说的是，可别委屈了人家孩子！”
　　兆璟果然又不负她期望道：“再说婚姻之事何其重要，还请老太太好歹也问问……问问大妹妹的心意再定才好。”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说这话时，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老太太盯着兆璟看，兆璟心里紧张，回想自己刚刚是否是失了态，面上却装作坦然的回望。
　　半饷，她才慢慢道:“如此，就先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罢。”
　　大太太和兆璟，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玉澄终究没有兑现承诺，因为她病的更加严重。
　　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茜纱窗下落雪的影子，帘子从外面掀开，露出玉溶微笑着的脸。
　　“姐姐起来，吃冬至团了！”
　　白白圆圆的团子，浸在雪白的汤里，玉澄有一瞬间的愣怔：“……哪儿来的？”
　　“我做的呀。”玉溶将她扶起来，在后面放了靠枕，让她舒舒服服的惬着，“姐姐尝一尝，看看跟你做的一不一样？”
　　玉澄舀起来一个，慢慢的咬下去，红豆沙就溢了出来。
　　“地道。”玉澄展颜一笑，夸赞道，“如今你自己也会做了，再也不愁冬至吃不上冬至团了。”
　　“其实冬至团有什么意思呢？”玉溶望着姐姐，“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我心中所盼。”
　　“姐姐——”玉溶握着玉澄的手，“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兆璟一个人往回走，心里想着这件事，又想着那件事，纷纷杂杂，总也没个头绪，只觉得乱作一团。
　　正乱着，突然迎面遇上了一个人。
　　兆璟抬头，玉溶正站在小径的另一端，也在看自己。
　　什么赌气，什么怒气，兆璟一时都忘了，只知道快步走上去。
　　玉溶目不斜视，就要与他擦肩而过，兆璟赶忙抢先一步封住他的去路。
　　玉溶往左，他也往左，玉溶往右，他也往右。
　　“玉溶，”兆璟没皮没脸的笑道，凑上去仔细看玉溶的脸，“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仿佛连日来发生的事，只是跟过去他所犯的所有那些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错一样，只要跟以前一样耍个二皮脸，就能蒙混过去。
　　玉溶看着他。
　　兆璟脸上挂着的无赖一样的笑慢慢的消失了，他为着他绞尽脑汁，为着他苦苦等待，为着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为着他出去荒唐。
　　他痴痴的盯着面前这个他日思夜想，这个十多年来头一次让他辗转反侧、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敛去笑容，正色道:“玉溶，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罢。”
　　我只想跟你和好如初。
　　玉溶，原谅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