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临别赐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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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见女儿如此娇憨可爱的样子，一时心下开怀，便乘兴道：“这孩子与墨玉竟如此合缘，乳名便唤作黛玉罢。至于学名……”
林海一时顿住陷入沉吟。一旁林燮缓缓接道：“林氏这一代的子弟，原该是从心字辈的。”语调低沉轻缓，似是叹息，似有歉意。
林海却不甚在意的样子，只道：“‘逸辈殊伦’，黛玉便取一‘逸’字为名罢，亦是他兄妹二人的缘分。至于心字……不妨便为她先择一字为“忺”好了，取其欣悦喜乐之意。”
一语方毕，林殊便欣然下拜，学着成人模样行了一个颇为正式的揖礼后起身，对着有些愕然的众人笑嘻嘻道：“长者有赐，当拜谢。妹妹年幼不能行礼，殊儿身为兄长，自当代为谢过叔父。况且妹妹名、字皆与我相关，殊儿与有荣焉。”
众人不禁莞尔。
林燮看着眼前素来聪颖的幼子虽略显稚气却没有差错的言行，不由喃喃道：“长大了…”声音极轻，只有林海与晋阳模糊地听见了，各自若有所思。
林殊疑惑地看着他问：“阿爹说什么？”
林燮面上的神情难得的和蔼，却只道：“无甚。”说着忽而解下己腰间所系的那枚玉佩。
“燮兄！”“理之！”“阿爹！”几人同时惊呼。
林燮却平静地径直对林殊道：“这枚水苍古玉自吾祖传下，今日与汝，当善自珍重，无故不得离身——此话为父不会说第二次。”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殊满眼中满是迷茫不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林燮紧接着又道：“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汝虽有夙慧，然天性跳脱，尚待磨砺。今日为汝择一字为‘恪’，日后当以此自勉，端重自持，毋堕林氏门风！”
似是觉得父亲今日的举动过于异常，林殊若有所悟，肃容道：“谨遵父亲教诲。”林殊神色肃穆地接过玉系在己腰间，行动时环珮叮当，已有几分芝兰玉树的风范。
从“阿爹”到“父亲”，四岁稚子隐隐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已不似从前。
将林殊方才那一瞬的蜕变看在眼中，晋阳满心既是欣慰又是怜惜，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由衷微笑。
林燮与林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百感交集。林氏子弟自来早慧，只是这个生逢承平之世的孩子，竟比当年少经丧乱的他们还要敏锐一些。
当初，他们还是十许岁的半大少年，就已在为家国事奔走驱驰。每每提到将来，都笑说要为天下开太平，让日后的林家子弟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替他们完成祖辈的遗训，做个一世安稳的纯臣。
后来，他们一个墨绖从戎执掌赤焰，南征北战披荆斩棘，扶了今上君临天下；一个多年沉寂，折节读书，最后在九州中正取士时才惊四座，入了当今的法眼。
显荣过甚，非世家之福。因而这些年他们刻意疏远，人前遇见了，也不过一声“林帅”，一声“主司”而已。渐渐的也就少有人记得，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族亲。
但即便如此，他们始终都记得当年的心愿。到而今，大梁天下已算是大抵安定。可他们的孩子，却依旧要卷入这暗无天日的纷争么。
过慧易夭，两人同时想到此处，皆是心中一沉。最后是林燮强自振作，挤出一抹笑容道：“天色已晚，我们也当走了。如海不日将离京，到时为兄却不便去送你，只得就此别过。如海善自珍重，告辞了。”
一上马车，晋阳便向林燮投去探询的目光。林燮却只轻轻揽住妻子的肩头，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刚要开口解释，晋阳已知他必不愿多说，便握住丈夫宽大有力的手掌，微微一笑抢先道：“我不问。”
不问为使明明是血脉相连的族亲却多年不通音信，为何今日突然造访却似早有预料，为何明明是满月之喜却如此毫不声张，为何每次笑时总有藏不住的苦涩……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想问，不须问。余下的话不必出口，两人皆已了然，都是会心一笑。知音如此，于愿足矣。
一旁林殊怔怔地看着父亲出神，竟是出奇的安静。直到晋阳转过头来中笑问他：“小殊在想什么？”
“父亲，妹妹就要和叔父一起走了吗？那何时才能再见？”林殊的语调没了平日的活泼狡黠，情绪也颇为低落。
“会有重逢之日的。”林燮对着幼子平静而笃定地答道，心里也是一松：毕竟还是小儿心性啊。
林殊微侧着脑袋仍是定定地望着父亲，似是确认般地喃喃道：“会的？”
林燮不再说话，只是嘴角轻扬，带出一抹慈爱的笑意。
片刻，林殊用力地点了点头，粲然而笑，似转瞬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他心中不是没有疑惑，只是面对父亲坚毅得不容置疑的眼神，纵有满腹疑问，他终究开不了口。而况他隐隐地预感到，那个答案绝不会是他想要的。
林燮一行走后不多时，林府院墙外忽而冒出一个癞头和尚，并一个跛脚道人来。只听两人嘀咕道：
“奇哉怪也！这绛珠仙子生就鹓鶵①的命格也罢了，还与麒麟②、赑屃③凑到了一块去。鹓鶵爱惜羽毛不染浊秽，难免不见容于时俗；麒麟有爪却不肯伤人，恐终不能立足乱世；赑屃能负重却不善言语，怕也是难出头的。只是青帝④将这三个凑作一堆是何意？神瑛侍者的甘露滋养之恩还是不还了？”
“你这话便迂了。那绛珠仙子毕竟是东君幼女，难道真能不管她么？你以为那顽石有一日没一日的灌溉，便能让绛珠修成正果？我估摸着，那是东君抹不开情面，麒麟仁善，才伙同赑屃背着天帝⑤调水兵降雨，这才助了绛珠成仙。否则麒麟、赑屃为何也落到了人间来？这青帝承了人情，明里不好拂了天帝的面子。往后天帝气消了，暗里总还是要关照的。何况这麒麟虽性子温善，却也从不为陷阱、罗网所困，可见是个知机的；赑屃本是龙子，能任重致远，将来亦堪当大任；鹓鶵乃凤象之一，亦是贵不可言的命格。这天道变化无定数，将来怎样还不知呢，且看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临别赐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