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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秋意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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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西平一一细问行药手法和施术手段,末了点头道:“常人溺水有几层绝气程度,寻常救治只能在一层绝气时施为,小弟可以在第二层时候施为,兄台的手法却可以愈合在四五层时候,佩服!”
安佩远见人都离得很远,于是坐下来自取茶杯倒了半盏道:“贺兄过谦了,家父这手法乃是借鉴于当年一个极为有名的人物,不知道贺兄认不认识?”
贺西平微微一笑道:“是谁?”
安佩远道:“那人叫张廷,本是当年极为著名的医术国手,只因为得罪被废太子妃宇文氏家人被投入大狱,今上当时正为太子监国处理朝中秋狱大赦,就把他放了出来,正好二皇子皇甫仁出征陈国意外坠马致残废了两腿,于是就送他进宫医治二皇子,本也是为着让他将功赎罪的意思,没想到张廷后来竟然趁着昌平公主远嫁波斯的时候杀了二皇子并溺毙今上的长子逃出宫去。至今人影渺渺,不知所踪!”
说完了又瞧瞧贺西平,微笑道:“贺兄认识他么?”
一曲笛声从重楼小院里斜逸而出,飘落□□满枝的亭台楼阁,遥遥望去,这一湖碧水近了节气,沙沉水清,鱼肥草碧,愈发清冷起来。
小楼上傅姣芮把手里的笛子放下了,望着纱幕敞轩外一望无边的园中秋色出了一会神,紫姜上来看她这样子就站住了。傅姣芮问:“什么时辰了?”
“小姐,刚刚过了丑时。”
傅姣芮点点头,把笛子放下道:“走,去老太妃那里看看。”说罢坐到梳妆台前。
紫姜跟过来用抿子帮她抿紧头发,道:“早上我过去听那边芸香姐姐说今天宫里面太后娘娘要找老太妃说闲话呢,或者现在还没回来。”
傅姣芮淡淡吁口气:“没回来我们走走就当看秋天景色了,太妃院子那边有几棵岭南的红枫,现在正是看的时候。”
紫姜也笑笑,不一会儿梳理整齐,紫姜给傅姣芮拿了一块锦帕,两个人下了楼,转花圃,绕小桥,穿庭院,向中庭行来。
一路上黄叶飘飘,秋色怡人,菊花桂花开的堆银泼雪,两个人边走边看倒也十分有趣。转过汉白玉门楼,就看见一个极大的院落,门楼上高高悬着“安亲别院”四个朱红描金大字,衬着天蓝底色,雍容华贵。
华容老太妃年纪大了后,时常回娘家暂住,这别院是梁帝特旨命工部修缮,仿了一半的宫制,形态比起安府其他建筑自有不同。
老太妃屋里静悄悄的,大丫头芸香迎出来笑说:“三小姐来了,快屋里请。”
芸香本来是安王妃身边大丫头,办事得力,于是老太妃回来暂住时就由芸香过来服侍。
傅姣芮含笑站住,问道:“老太妃还没有回来么?”
芸香道:“三小姐,老太妃要过了晚饭才回来,只有请您改天再来了。”
傅姣芮‘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我来早了,芸香姐姐,我听说那两棵岭南的枫叶子都红透了,想去看看。”
芸香忙笑着让:“三小姐随便去看就是了。我去给您弄点心茶水。”
傅姣芮知道芸香是安老太妃并安王妃最倚重的心腹丫头,她这么客气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忙笑着道:“不劳烦姐姐,我带紫姜过去看看就走。”
两个人从假山后面绕过去,上了廊桥,就看见一大湾碧绿的湖水边上,立了几株绯红如霞光烈火的枫树,枝桠横斜,树冠繁茂,衬着青青绿水,娇艳欲滴。
这样的枫叶在东南是极为常见物事,以前傅姣芮年年见着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但如今到了北地京城,王府深院帘幕重重里呆久了,里里外外应酬答对多了,乍然看见这火红火红的几树,心里忽然一下子空落落的,竟然呆住了。
紫姜看见她的模样,心里明白,也站住了不做声。
两个人就站在廊桥上看,过了好一会儿,天上有几只大雁叫了几声,傅姣芮眸子里眼泪滚落下来,叹口气转身就走。
紫姜跟上去低声劝道:“小姐,我们找个背静地方罢,莫要叫别人瞧去了。”
傅姣芮点头,拿帕子去拭脸上的泪水,擦两下却流的更多,紫姜忙用些话来开解,扶着她正要坐下,却听到下面回廊上几个丫鬟婆子的声音道:“三小姐在哪里?”
紫姜探头一看,只见老太妃房里的几个丫头和两个老婆子端着盘子果碟还有帕子凳子等物正在东张西望。傅姣芮忙擦干净泪水,紫姜见她眼框子还有一些红,就用嘴细细给她吹了几口凉气。
两个人坐在假山上,下面的丫鬟婆子一时没有看见两人,就有人在悄悄说:“傅姑娘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又一个人道:“我说呢!芸香姐姐巴巴的教我们快些,人都已经走了。”
一个婆子笑道:“你们说话小声些,如果叫傅姑娘听去了,会怪我们不耐烦的。”
先前说话那丫鬟笑道:“傅姑娘是未来的准王妃,养心静气,哪会跟我们下人计较这些。”
另一个婆子笑道:“都听你们在说傅姑娘是内定下了,但我寻思这傅小姐终究是将军府上出来的,行动总会带点莽撞,哪里比得上京城里其他王府世家的姑娘?我看王妃是万万不会选傅姑娘的。”
傅姣芮皱皱眉,悄悄拉着紫姜从假山小道走到前面去,转了两圈才绕回来,远远看见那群丫头,紫姜扬声招呼道:“姐姐们在这里做什么?”
丫鬟婆子们笑嘻嘻的涌过来,把东西放下,道:“芸香姐姐教我们送东西过来给三小姐用。”
傅姣芮笑道:“回去代我谢谢芸香姐姐,我在这里逛一阵子也乏了,正打算回去,这些东西就你们自个儿吃了罢。”
丫鬟婆子答应着,端了东西跟着两人往回走,却听后面回廊上一个男子的声音说:“景武兄,这儿是园子里最好的景致。”
听声音是已到了近前,府里一向有女眷不见男客的规矩,紫姜连忙扶着傅姣芮往侧边甬道插过去,傅姣芮却在这时把她的手悄悄捏了一下,紫姜一愣,只听得那个声音道:“哦,三妹妹,你也在这里。”
傅姣芮回过身来,端然行了一礼:“小妹拜见二哥哥。”
她这是第二次见安佩远,心里虽然叫自己镇定,背上还是有些细汗浸透出来,只见安佩远穿了一件白色细缎家居常服,身边还立着一位年纪略长的紫衣男子。
见傅姣芮回过身来行礼,安佩远也还了一礼道:“三妹妹客气了。”
回头见身边万景年两眼看的直勾勾的,瞪了他一眼,见他毫无所觉,遂一掌拍在他肩头:“景年兄!”
万景年回过神来自己也不好意思,低头咳嗽一声,安佩远对着傅姣芮一笑道:“这位是平江侯府的世子万景年,平江府是傅将军的多年至交,说起来和妹妹也不是外人,今日既然碰上了,我就给妹妹引见引见。”
傅姣芮含笑听着,见安佩远说要引见,遂转目到了万景年身上。
万景年被她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喵了一喵,又有些吃不住劲儿,侧转头对安佩远笑道:“安兄诚不欺我,这里果然是贵府风景最美的地方。”
安佩远不置可否,给两人引见过了,傅姣芮与万景年客气几句,说个托词,带了紫姜就要走。
安佩远笑道:“三妹妹,景年世兄刚刚从海外回来,听到不少新奇有趣的传闻,妹妹若是不急,何妨留在这里听听?”
一般府里面的女眷都很少与外面的男子言谈,但是傅姣芮从小跟着父亲军营里面跑过几个来回,有两次还女扮男装到前线戍守哨所传过命令,对于这些规矩虚礼心下并不害怕。只不过如今在京城里王府中,她处处当心留意,是再不敢轻易踏错一丝半分的规矩。
抬眼瞧瞧安佩远,见他神色间似笑非笑淡淡然的样子。
想到天天过来教女史女德的常嬷嬷说的那些王府里的女眷规矩,闪眼看后面丫鬟婆子一窝在那里低头站着,再看安佩远神态总觉得有些不妥,遂微笑道:“多谢二哥哥盛意,只是还有些杂事,改日有空定当细细聆听!”
说罢福了一福。
安佩远想起这几日在府里听小厮说起的那些传言,再瞧她时刻拿住行止的端然态度,心里微微有些厌烦,忖道:这妮子倒是谨慎得很,瞧见人多就在这里故作姿态。道:“好说,妹妹先回去吧!”
傅姣芮带着紫姜回到院子里,翠儿正神色慌慌张张的在屋子里坐着,见傅姣芮回来忙拉着她到角落里道:“小姐,陈统领他们来了!”
傅姣芮道:“他们怎么会来京城?”
翠儿道:“我也不知道,陈统领说是运送一些物事进京,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小姐说,要小姐今日酉时在城西茶亭处相见。”
傅姣芮闻言沉吟:这陈天龙当日被爹爹委托来传递信文,可想而知也是极为可靠的人了,只不过如今京城里面人多眼杂,朝廷上的消息自己虽然知之不多,但听安王妃有时候露出来的一点口风,事情也是有些棘手。爹爹的生死暂且不论,这生前死后名却要保得十分十的稳妥,以后傅家这件事情才会有转机。陈天龙既是悄悄叫自己出去相见,一定有什么东西不能为外人道,自己要想个法子悄悄出去才可以。
翠儿见小姐走来走去,她本就是小姑娘家家,受了嘱托进来带话已经紧张得不行,现在看小姐这样子不由害怕起来,道:“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去吧!”
傅姣芮瞪她一眼,道:“翠儿,前几日我听说万侯爷府上二小姐传过来一个口信,说是叫我们过去她院子里看菊花,是不是?”
翠儿忙道:“没说是看菊花,只叫过去玩儿。”
傅姣芮道:“如此就好,你收拾几件我绣的帕子,我们去和王妃说说,就说我们去万府那边看万小姐去了!”
看翠儿有些张皇的样子,不由叹口气,上去理理她的衣服道:“寻常人家女儿都可以出门逛逛,我如今虽然是寄人篱下,但好歹也还是个世家女儿,寻常人等敢拿我怎么样?你快去吧!”
翠儿点点头,低头急急去了。
万侯府在城西偏北,主仆两人坐了安王府的马车,行至西街,就看见靠城门处进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旌旗招摇绣带飘飘,夹岸观者如堵。车夫见前面有朝廷的官制引领开道,知道一定是某国的来使,忙把车辆靠到路旁。
傅姣芮隔着帘笼见这队人装饰奇形怪状,头上皆有半尺长的骆驼毛套子,塌鼻凸目,肤色赤黄带紫,依稀和家中一本西域各国图谱中一个叫角支的小国人口形容相似。只是角支国一向与漠北寒木氏交好,寒木国与北齐早已势同水火,彼此都严防戒备,怎么会容得这个寒木属国在京城大街上走来走去?
心里虽然奇怪也只想想罢了,到了万侯府递上片子,傅姣芮吩咐车夫道:“万小姐等会儿要派车送我,你先回去罢!”
车夫也没得着安王妃十分确定的吩咐,见这么说就驾着马车回去了。
万景蓉上次在安王府只是远远看了傅姣芮一眼而已,听说她过来看自己,虽然有些惊讶,上了门的客人也不好不见,迟疑一番还是笑着迎出来道:“傅姐姐过来看我真是不敢,快快请进!”
傅姣芮往日十分厌恶说些假惺惺的客套话,但今日为了找机会出去办事,也不管那些捻酸含羞的样子,笑吟吟上前拉着万景蓉的手道:“我一直听人说京城闺阁里为首的女孩子就是妹妹了,貌美多才知书识礼,一手绣活天下无双,今日终于见着我心里真是高兴得很呢!”
万景蓉见她这么溢美自己,虽然有几分不自在,也终免不了喜欢听好话的人之常情,遂也笑着拉着傅姣芮道:“傅姐姐,我们进去说话罢!”
两个人进了万景蓉的绣房,傅姣芮叫翠儿把绣的帕子拿出来,万景蓉也拿了自己的绣品过来,两个人品头论足一番,又喝了两杯茶,吃了一点果子,傅姣芮瞧万景蓉屋子里的沙漏渐渐快到酉时,就要想法脱身。
于是笑道:“妹妹气度如此高华,想来令尊和伯母也是十分不凡之人,妹妹可否给我引见引见,姣芮正有几件事情请托。”
万景蓉立刻起了戒备之心,道:“今日十分不凑巧,他两位老人家都不在,姐姐最好改日再来!”她年纪小不善于作伪,几句话说下来就有些急促。
傅姣芮知道她是托词,但却正是要她如此,于是接着道:“不妨,姣芮可以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万景蓉急了,放下杯子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妹我今天要进宫去,不能陪姐姐久坐了!”话一出口就后悔,生怕傅姣芮接口说要跟着自己进宫去拜会云云。
却见傅姣芮点头笑笑道:“也好!那就改日罢!”说完站起身来。
万景蓉暗自松一口气,忙也站起来,假意客气几句,把两人送出府邸去。
道旁小楼上一个锦袍男子正站在窗前,见到万景蓉陪着一个黄衫绿裳的女子走过,看其背影甚是婀娜动人,不由问道:“那是谁?”
边上万景年过来瞧了一眼,诧然道:“原来是她!她怎么会过来了?”对锦袍男子道:“三皇子,那是傅青山的女儿,最近才到京城来的,也不知道舍妹怎么认识的她。”
原来此人是曹贵妃的儿子三皇子皇甫定。
听说是傅青山的女儿,三皇子不由皱一皱眉头,万景年知道傅青山生前与三皇子四皇子十分不和,万家如今正在打点与曹贵妃的关系,自己今日夹在中间要十分小心,万万不能因为这事就起来了误会。
于是笑道:“待会儿我叫舍妹过来一问便知。”
万景蓉听见说哥哥找自己,上楼来见只有他一个人,抓起桌上一个茶杯喝了两口道:“刚才吓死我了!”
万景年见她喝的是三皇子的茶杯,暗自跺脚,也不好说破,只有问道:“什么事?”
万景蓉道:“那个傅小姐好生可笑,明明自己是败将之女,虽然朝里没有定下什么罪名,平常走动也该避讳一些!她今日过来,见着我热情扑面,拉着说了好些肉麻的话,我不该一时心软,带了她到屋里去,果然不一会儿她就叫我带着去见父母亲,说是有事要相求。吓死我了也气死我了,幸好我机警,三言两语就回绝了她的话,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