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轩窗雪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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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佩远是傍晚回来的，傅姣芮正在轩窗下绣花，两片花萼朦朦胧胧的总是刺不好，手中针连连在指尖留下血迹，缩了手在袖子里，看着红缎白梅的绷子，不由叹口气。她听了紫姜说的梅影，本想找黑白色的针面来绣，紫姜说颜色太素不好看，翠儿就给她拿了红缎子和白丝线过来，本来是极清雅的画面，这样两种色彩表述出来，倒显得喜气洋洋，大红大紫起来。
傅姣芮虽然看着不很合意，但也无所谓态度，笑着叫紫姜弄明钒水，只等自己绣好了就淘澄出来固定颜色。本来是想半日绣好，没想到中间晕了好几回，手上自然就迟缓起来。
她转头去看沙漏是什么时辰，却见安佩远正坐在窗前喝茶，白衣映着花影，俊美出尘，她恍恍惚惚一看，不由就是惊呼一声，忙揉揉自己眼睛，只当自己是做梦。
安佩远转目看着她，微微皱眉，道：“你做什么？”
傅姣芮听他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过来，忙把揉眼睛的手放下来，作出淡淡的样子说：“原来你回来了，怎么悄没声的就进来了呢？”
安佩远刚才进来的时候，换衣，叫翡翠倒茶，把炉子再加一些炭火，诸般事情都热热闹闹一呼百应的涌上来人做了，他瞧着窗前坐着的那个女子，只见她一直低着头一针一针的绣花，竟是连眼角都没有抬起来过。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莫非几日不见，连表面的客气功夫都懒怠做了么？可笑自己走的时候好歹总算救了她一次。虽然那只狼是无意中来的，与本来的计划不符。
也许她也有所悟，计划被她看穿了，安佩远不由笑笑，挥手让人都退下去，坐到窗前，一边喝茶一边看她，等她如何开口来诘问。
窗外的梅花雪影映得她脸上神色沉静，呼吸之中鬓边一点点发丝微微颤动，脸颊就像蜜桃未了，新月初上般的透明。他瞧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心乱如疾风吹水，皱皱眉，一边闻香品茶一边把心沉下来。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回头见傅姣芮愣愣看着自己，满面惊愕神色，伸手连连揉着眼，就像见了鬼一般。
见她问的话全然不相关，一时无语，站起身道：“前院子母亲叫传晚饭，一起过去吧！”
傅姣芮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憔悴，想来果然安王妃说他大病也是所言非虚，不由把手里的绷子放了，起身给他拿了毛氅过来，道：“你腰上的伤好了么？”
安佩远道：“只是皮肉上的事，早已经愈合了。”接过毛氅，披上就出了门。
傅姣芮也笼了大毛衣服，出来见安佩远在院子里等她，翠儿几个人想跟上来，安佩远道：“不用这么多人，你们都留在院子里。”回身携了傅姣芮的手，两人往前面院子走。
园子里的梅花正在盛放，傅姣芮觉得他手一直抓得紧紧，两个人并肩而行，看着好生恩爱，傅姣芮渐渐觉得头晕得厉害，也不说话，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前面疏林朗朗，安佩远停住脚步，道：“这些日子你若是无事，就把去孟州该说的话在心里打点一下罢！”
傅姣芮只觉雪色刺眼，耳朵里轰轰的，看他脸也不怎么真切，撑着一笑道：“放心，我自会把话说的得体堂皇。”
安佩远觉得她的手微微战抖，以为她还在激动意气，瞧她一会儿，道：“明白就好！”松手往前走了。
脚步渐远，傅姣芮扶着梅树，脚底发虚，强撑着要自己挪动脚步，眼前一花，吐了一口血出来。血掉在地上艳红艳红一色，身子反而觉得清爽起来，俯身抓把雪把它盖住。一边往林子外面走一边想：看来时候已经不多了。
到了安王妃屋子里，见东王妃正坐着和她闲谈，傅姣芮忙过去拜见了，东王妃拉着手看看，笑道：“芮儿越出落越漂亮，妹妹的家里果然是养人呢！”
安王妃笑道：“可不是，这孩子静心养气的，气质越发的好了。”
东王妃道：“身子不好，本来该接姣芮回门去住几日，但是又怕淘瞪了惹上病气给新人，今儿个过来看看，若是姣芮无事，就跟我回去住几日。”
安王妃忙道：“我听说他们小夫妻两个马上就要去海疆祭拜亲翁，有不少事情要打点，只怕这些日子走不开。”
傅姣芮也笑道：“母亲若是喜欢，姣芮回来再拜见过。”
东王妃见说就拿出一个琥珀松蜜的大香珠，给傅姣芮道：“是前些日子海外过来的东西，也不值什么，据说可以养气，你好好戴着吧！”
傅姣芮谢了接过来。
安王妃就叫传饭，丫鬟报说刚才万侯爷和小侯爷过来了，正和小王爷在一处讲话，安国公叫把一半的菜端到书房去。
安王妃笑道：“忽然一下来这么多客，当真是蜘蛛挂门，你们好生准备着，不要怠慢了。”
带着傅姣芮过去送菜，见万成良从安国公手里接过一张地图，略展了展，瞧一眼又收了，笑道：“皇上派我到角支去防务戍守，也是因为佩远这些日子生病，所以只有暂时呆在京中了，我想我这儿子，虽然是百无一用，好歹也是万家男丁，不送出去历练一番怎么行！所以带着犬子过来告个情。安兄不仅不见怪，还给我这张地图，万某只有愧领了。”
安国公牵着他的手，哈哈笑道：“多年的好兄弟，这点区区小事怎么就见外了，这张地图还是当年几十个兄弟派出去一起绘画出来的，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还用不用的上。你去角支，看着上面有什么更易的地方，都要一一添改了还我。”
两人笑谈，傅姣芮见那边安佩远和万景年两人对坐，万景年有些讪讪的样子，屡屡举杯劝安佩远，安佩远连喝了几杯，脸上有些红晕上来。
傅姣芮就悄声叫丫鬟把酒换成浅薄的酒醪汁，给万景年那边送了一壶。万景年尝了酒味，立刻就停杯不喝，笑道：“我回去还有事，改日再醉。”
这边东王妃吃完饭又闲话一阵才告辞，傅姣芮送到门口回来，见那边灯笼照得通明，安佩远陪着万景年从游廊那边过来，一时也避不及，到一边站了。
万景年见她倒是眼睛一亮，忙上来打千道：“嫂子好！”
傅姣芮回了一个万福，正要告退，安佩远笑对她道：“你跟我一起送景年出去罢！”傅姣芮知道他是要自己与他一起做戏给万景年看，于是笑笑上前，跟在安佩远身侧。
安佩远携了她的手，对万景年道，“内子最喜欢雪夜里看梅花，这样走一走我也是借花献佛了。”
万景年笑点头听着，风吹过来一些，闻到傅姣芮身上飘过来的一丝香气，面色微微一变，咳嗽一声，走几步瞧瞧左右，笑道：“刚才我和安兄说起近日到海上去的传闻，其中最有趣的是西域蛇火岛上产的一种蜂蜜，用它和着琥珀做珠子，佩戴在身上可以使人渐渐丧失魂志。”
安佩远道：“万兄为什么不带一些回来，这种东西正好可以用到天牢里，无论什么犯人都问什么说什么。”
万景年哈哈一笑，看傅姣芮一眼，道：“安兄所言和东王爷不谋而合，东王爷巴巴的叫我带了两颗回来，也许正打算送到天牢里面去用也未可知。”
傅姣芮闻言摸摸身上那个装琥珀松蜜的香囊，悄悄把它取了。
送走万景年，两人一路回房，关上门，傅姣芮见安佩远从桌子里拿出一张极薄的竹皮软纸，铺在桌上，软皮纸一层一层摊开，竟是极大极大的一幅，安佩远从笔筒里取出细毫，慢慢润了色，一笔一笔画起来。
他先草草勾勒了一个大概，再在细部添加。傅姣芮看了一会儿，隐约是刚才见着万侯爷手上拿着的角支一带地图。
见他也不避开自己，站一站就到外屋去熬药，药材都是早就选好泡上，只需要加水就可以熬制。她在外屋坐着，拿起下午绣的帕子又绣起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屋门轻叩，翡翠等人要进来理被铺床。
傅姣芮止住她们，道：“我自会铺床，你们都下去歇息罢！”
翡翠等掩门走了，傅姣芮过去将门闩上，见药也熬好了，就从火上提了小锅，倒了一盏药汁，放到小碟里正要端进去。
忽听里面屋子里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进去一看，见砚台上的墨翻在地下，安佩远低头扶了桌子，脸色灰白没有血色。
她看桌上的画，十成已经完成了七成，一笔一笔都画得十分细心，如此劳神费力，他身体刚刚痊愈，自然是受不了了。上前递上药，安佩远接过来喝了一口，皱眉放下道：“好苦！”
傅姣芮见他还要再画，道：“这幅图工程浩大，一时半会也完成不了，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做完。”
安佩远瞧她一眼，道：“为何？”
傅姣芮道：“你又不避我，我若不做同谋，岂不是会被你忌讳。”
安佩远笑一笑，想一想，把手里的笔递给她道：“先画几笔再看。”
傅姣芮画了一会儿，见案纸宽大，远处的边角不能看清，道：“你把烛火转过来一些。”于是安佩远掌着灯，傅姣芮运笔轻灵，画得比他还要细致许多。
一气画完，已经是半夜，安佩远拿起来看看，道：“画得很好！”
傅姣芮放了笔，道：“从今后你我两清了。”
安佩远一愣，淡淡道：“一只小狼也让你如此挂怀，它死的也不冤了。”
一时间这几日有些烦乱的心思倒一下子都平静了，笑一笑，伸手接过杯子，喝一口，道：“药熬的很好，我明日会给母亲说的，她自然会来夸你。”
傅姣芮耳朵里嗡嗡的，模糊听得几个字，退后一步依旧坐了，道：“多谢夫君夸赞！”
安佩远见她脸色渐渐白的透明，想一想，把手里的药喝完，放到碟子里道：“后日就可以启程。你的心愿也就可以了了。”
傅姣芮愣怔一下，随口道：“哦，那么我大限也就到了么？”
安佩远吃了一惊，喝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轩窗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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