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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焚香祭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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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姣芮刚看紫姜把画册装裱了两页,安王妃派人来请。
傅姣芮过去,安王妃叫她到内室,道:“王爷说过几日就要送亲翁的封号到海疆去,本来应当再过两个月才叫你祭祀家庙,但你这次去孟州,顺便捎带着把你如今的去向一并告知亲翁,也好叫他泉下有知,不用再担忧你。所以我和王爷商议好了,这两日就到家庙中去祭祀,焚香拜过祖先,你就是安家的人了。”
傅姣芮道:“是。”
安王妃笑着伸手给她扶正簪子,道:“这几日佩远对你好么?”
傅姣芮笑一笑低下头,安王妃道:“今晚一处吃饭,我想那些厨子的手艺也吃厌烦了,你我婆媳一处做些菜给他们父子二人尝尝可好?”
傅姣芮忙笑道:“媳妇一人就可,不敢劳动母亲大人。”
安王妃道:“有些菜的样式我今日也是教你,你仔细看了,以后再有大的宴席,你尽可放手做去。”
傅姣芮虽然以前跟着翠儿习得一些小菜做法,但只在私下里练过,做菜的辅料都是丫鬟在一旁弄好,今日安王妃的意思却是要她样样都亲力亲为,于是难免有不大熟练之处,好容易做出菜饭,手指也被割伤了几处。
安王妃看桌上鹅黄粉绿的五个盘子,一处蒸碟,一处甜汤,汤汁雪白其中指头大的小鱼状物事,咬开其中咸香鲜美。原来是碎肉□□冻的馄饨,汤用鸭子吊味,盖以麦菜,碧绿嫩红雪白的一碗,还有酒醪糟鹅,颜色醇红,与平常见着的朱红色不同,尝一尝甜中微带桂花香气。
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有桂花?”
傅姣芮道:“媳妇是用的母亲以前教的法子。只不过不是桂花酒,是把往年的干桂花瓣泡在酒里,待其膨胀饱满后,一粒一粒夹在糟鹅的皮里,再上笼铬上纱布,用饭甑子里隔饭的热气薰一刻就成了。”
安王妃道:“很香,又没有常见桂花酒的苦涩,很好!”拉她到身边道,“焦妹妹当年做的菜我们怎么也吃不够,还开玩笑说要掳了她来天天做菜给我吃。如今倒好,你进了我的门,我也不用再去劳动那些心思了。“
安国公下朝带了安佩远去朝中几位亲贵家中走动,开年用兵,他这是替梁帝来探访口风。转到快天晚了才回去,路过一处小巷,几个亲兵落在后面,安国公一人策马在前,忽然弓弦声响,百余支短箭破空而出,安国公上朝没有佩戴兵器,一时无物可挡,俯身闪躲了数十支,还有一些看看避不过。
听身后安佩远声音叫道:“父亲!”乌云盖雪冲到前面,挡在自己面前,他手中握了大氅,凌空击扫,暗箭都被撞落。却听‘铮’一声,一道雪亮的剑光穿衣而过,安佩远往后一仰,剑光依旧下刺,安国公大吼一声,跃起一拳击中他的面门。刺客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亲兵涌过来把他制住。
刺客喷一口血两眼一翻,已经咬舌自尽。
搜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徽记,五城兵马司带着人马赶到,安国公坐骑受伤,叫换过一匹马,吩咐几句就回府。
父子二人一路无话,这一场击杀,变发仓促,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真心救自己还是从头至尾一场苦肉计。
消息报回来,安王妃忙带着傅姣芮一道迎出去,她知道安王爷不喜欢见妇道人家担忧神色,只是在廊下候着,不一刻两人已到,只听蹄声得得,门口两匹大马口鼻中热气腾腾,摇头蹬蹄,安国公和安佩远一前一后跳下马来。
安佩远过来接下安国公手中的马鞭,并着自己的一起递给六子,六子和来胜把马拉到后厩,安国公见安佩远身上落了好些雪,顺手给他拍拍,又立在那里说笑几句才过来。
安王妃见两人父子形态亲厚,十分高兴,傅姣芮迎上前接过二人雪氅,拿下去挂好。
安国公见桌上菜肴,对安佩远笑道:“你母亲说要和你媳妇弄一桌子好菜犒劳我们,今日我们有口福了。”
安佩远笑道:“娘的手艺一向很好,姣芮的手艺如何孩儿就不知道了。”
安国公逐一品评各式菜肴,或者咸淡,或者鲜浓,竟无一样说很好,傅姣芮忙立起来道:“媳妇做的不好,再去做过。”
安王妃拉她坐下,笑道:“我做的不好吃,芮儿做的也不好么?”
安国公抚须笑道:“芮儿做的菜好不好吃要问佩远才行,我说不好算不得数。”
安佩远正在喝汤,看傅姣芮一眼,见她笑吟吟的,道:“父亲觉得不好就是不好了。”
安王妃笑道:“儿子如今拍起老子的马屁了。”回头对傅姣芮道,“我这做婆婆说行就完了,他们的话全都不能当真。”
又夹了一筷子鸽子蛋到傅姣芮碟子里,道:“安家门丁也不兴旺,我还指望佩远能多给我生几个孙子。”
安国公呵呵一笑,道:“夫人说的好!”
家宴过后,安国公把安佩远叫到书房,给他一个小瓶,道:“过几日你带着傅姣芮去家庙祭祖,服下此药后会发热高烧,等御医院的医案过来看后,坐实了病情,朝中就不用再去应卯。你即刻启程,到东海国京师刺杀傅青山,途中已经准备好了人手,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去往返不过二十余日,回来正好是到孟州祭祀他的时候,你再护送傅姣芮去孟州,随便接手傅家军,一劳永逸,省去日后麻烦!”
安佩远接过小瓶,道:“是,但傅姣芮一直在孩儿身边,二十日不见,如何去与她分说?”
安国公道:“到时候找个由头,就说你病了因她而起,叫她闭门思过,关在独院子里念经祈福,外人看不出来什么,她自己也没什么可想。”
第二日京城又降大雪,安佩远想起董殽山每逢冬天大雪,腿上寒疾就会发作,卧在榻上动弹不得,找宫里的胡太医给配了药,冒雪来到董殽山居所。进门不见小童伺候,四下里冷冷清清,院子也多日没有打扫,屋角积雪都累结成冰凌子,暗自诧异。
董殽山正在屋里炉子旁煮茶,见他来了,道:“好雪良天,你不在家里到我这来做什么?”
安佩远笑把药丸拿了出来,道:“下了很多天雪,担心太老师腿上寒疾发作,所以配了两样药丸过来。”
董殽山叫他炉子前坐了,道:“你自从贺西平走后就再也不来,我还以为你早把老朽忘记了。”
安佩远唯唯,道:“最近朝里家中事情繁杂,佩远疏忽之处很多。”
董殽山呵呵笑道:“新婚燕尔,老朽岂会怪你,不过是与你开两句玩笑罢了!这腿上的寒疾夏天已经被贺西平治好,现在到了冬天,正是试他医术灵不灵的时候,若是不灵,老朽就要去砸了他家的招牌,现在岂会再吃别人配的药?你就不用操心了。”
安佩远但笑不语。
董殽山道:“你这些日子有他的消息么?”
安佩远只是摇头。
董殽山叹口气道:“他来无踪去无影,你都没有他的消息,老朽更是难找。”
安佩远问道,“那些侍候的小童都到哪里去了?”
董殽山道:“在京师呆了这么多年,总不是自由身,我这几年渐渐老迈,有时候梁帝所言尽管与我意见不合,还是不得不附和,心累神烦!为师如今是想走了,所以教他们都回去了。”
安佩远道:“太老师想走,皇上未必愿意放。”
董殽山笑道:“正是,所以我才想了一个法子。”招手叫安佩远近前,如此这般吩咐了,安佩远道:“法子是好,父亲知道了会重重责罚我。”
董殽山道:“安国公与你父子连心,他又会做些什么,不过是吓唬吓唬你,最后抵不过你就直说了,老朽也不会怪你。”
安佩远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既要要瞒过朝中人的耳目,又不能显出太多让安国公借机知道自己手下还有可用的人物,于是笑笑道:“太老师若要离开,容佩远设想几日,得了万全的法子再说。”
京师传闻董殽山住处忽然燃起大火,火势凶猛,蔓延不绝,半个山头都化为灰烬,董殽山自然也是不能幸免。梁帝闻讯十分悲痛,派人到西山山脚燃香祭祀。
安国公果然疑心是安佩远所为,却也不去诘问他,暗中命左鄂池抓起安佩远身边两个亲卫,拷问了大半夜,终于从一人口中听了一句,知道放火是董殽山的主意,此时人早就远离京师了。安国公顺藤摸瓜,发现安佩远身边还有一队死士,他不动声色,命那人回去做自己的暗线,叫左鄂池暗中策应,不要惊动他们。
安府家庙在城外数十里外的良山,山头不大,安府的家庙占了半片地方,林木多松柏,经冬不凋。京师附近其他地方或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或者靠近道路商贾云集,唯有此处土地贫瘠,又位于山脉包围中,居民十分稀少。
安国公从梁帝五年就开始经营此处,渐渐买下附近的田庄,迁移了一些亲兵和下人到此处居住,他们都有府中给养,不事耕作,只管四时祭祀,种草养树,到手的一些田园也都让它们荒芜掉。渐渐外面看着此处只是野草蔓延,藤萝绕树的一处荒山,要一直走到山顶处才可以看见一角青色屋檐。
一路人烟稀少,离山脚还远,积雪已经太厚无法前行,马车就在路边等候。过了一会来了群身穿麻衣肩披葛巾的仆役,铲开积雪,再用木屑铺平道路,这些人动作十分快速,不一刻就把前面的道路整理干净。
山脚下有一处田庄,厚门重圜,砖墙上搭些松枝,门口立着两个灰衣仆役,上前摆下车凳,安佩远跳下马,对车里道:“下来吧!”
翠儿扶着傅姣芮下车,院子里出来一位老者并一个老嬷嬷,老者捧着一本发黄的册子道:“祭祀的东西早都准备好了,这里是礼册,请少主人和少夫人先沐浴更衣,然后随老朽一起上去。”
老嬷嬷就上来引傅姣芮到后堂,屋子里早备好了热水,还有松柏木香等物,傅姣芮洗浴完毕,两个仆妇捧着一套月白色的衣服并一个朱砂盘子进来,老嬷嬷接过叫她们退下去,先用笔蘸了朱砂在她腰上点了两颗梅花形状珠子,两点艳红,衬着雪白肌肤十分诡丽。
老嬷嬷道:“请世子妃这两日祭祀莫要碰到这两颗珠子。”
说完打开衣衫,其前后无襟,只能从头上套下去,穿上衣服,还有一条数尺长的褐色腰带,一层层缠在腰间,末端打了单结系于身侧,下面是黑色的棉布绒里靴子,外面套上月白色毛氅。身上头上所有原来的钗环首饰都弃之不用,唯有腕上的夜明珠串子因为是上赐,不用取下来。
老嬷嬷把傅姣芮头发挽了层髻,里面用乌骨木头的结子别住,外面用香惠草捋出来的绳子扎上,再在发上簪上一柄玉石簪子,瞧着形制古拙,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份的东西。耳朵上单垂一颗檀香木珠子,唇上用艾草汁水擦了,末了拿出一串檀香木的佛珠套在傅姣芮手上,躬身行礼道:“衣服换好了,世子妃这两日在山上若要替换,另外有一套一模一样形制的,只是若非万不得已,千万莫换,家法不容情,世子妃三思。”
傅姣芮笑道:“我听着不是很明白,嬷嬷能否说清楚些?”
老嬷嬷忙道:“不敢,只是世子妃这两日离世子远些就好。”
傅姣芮这才知道她在自己腰上点了朱砂,是为了防着什么,笑着行礼谢了。
上山用的是抬轿,那些仆役显然都有身手,走起山路来健步如飞,如履平地。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山顶家庙,这是一坐四进大院,前殿供奉安家列祖列宗牌位,后面院子有几处小屋,都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
仆役到了殿前,就放下抬轿退下去。两人在殿前念文祝祷,第一日祭天地,第二日祭祖宗。仆役白日在山上值守,晚上回到山下,安佩远和傅姣芮二人留在家庙中焚香静夜。
两个人在殿上左右对坐,各自看手中礼文,白日里安静之极,只有殿前积雪落下簌簌有声。傅姣芮默祝了半日,腿脚酸了,那边安佩远垂着眼也没看这边,就悄悄起身,出殿去转了一圈。
院子后面松柏间杂种着梅树,都是极为难见的墨色梅,黑瓣柔软若缎,香气灵动。傅姣芮转来转去把家庙前后都看完了,到处都静悄悄没有人迹,索性掂着脚走到家庙大门口,只见庙前旗杆上安府的旗帜都被冻住,半垂着挂在那里。
门前雪地上却有一些凌乱爪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林子里去了,傅姣芮以前跟着父亲去山里打猎,分分明明看着是狼的爪印,忙关紧门,回到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