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梅》椰蓉

30、第三十章 不过如是

　　两人回到屋里，丫鬟进来问是否摆上午饭，安佩远道：“你们都下去，不叫不许进来。”
　　翡翠几个都偷笑着退下去，顺便还把门带上。
　　傅姣芮心头紧张，低头站着也不说话，只见安佩远从书案上拿出一个盒子，取出一张纸，瞧一瞧她，放到桌上道：“这是给你的。”说完就回头走到窗前去了。

　　傅姣芮拿起展开，只见上面写的是：
　　“罪臣傅青山之女傅姣芮，今怀感激涕零之心，诚恳拜上英明圣主。父战死海疆后，确认已无消息，虽然骸骨尚无，但死讯已证。今罪臣之女特上表为亡父求下‘使’一字，作为其百年之后墓碑凭吊时，尚可口颂耳听之荣号，以使死者魂魄得以长归，生者哀思得以略寄。
　　诚惶诚恐，再拜叩首。傅姣芮，丙子年辰冬”

　　傅姣芮道：“原来终是愿意给我父亲一个谥号了。”
　　安佩远道：“格式你都明白了，把它誊写一遍，明日进宫上陈，你们家的事情就算完了。”
　　傅姣芮缓缓道：“然后呢？”
　　“然后，腊月到孟州傅大人战死的地方，祭祀凭吊。”

　　安佩远的脸在窗外的梅花阴影里面有些模糊，傅姣芮看看手里这张纸，道：“原来我父亲戎马一生，只得一个使字，我这罪臣之女还要诚惶诚恐的涕零叩拜，有如此英明的圣主，可叫臣下怎么好呢？”
　　安佩远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你可是想不通？”
　　傅姣芮冷笑不语。
　　安佩远道：“如今你已经是安家的世子妃，就算是你不写，我也可以代你上表请求。”

　　傅姣芮摇晃一下：“于是，傅家军你也可以正式执掌？”
　　安佩远微笑道：“自然！”
　　似又想起来了什么，指头在窗边轻轻敲一敲，悠然道：“早就听说傅小姐身体不好，要多多保养才是！否则不日红颜香逝，我岂不是还要费心写一篇悼文，钱维忠祝延年等人还要感念我一番，咳，虽然是麻烦，但是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也是值得了！”
　　傅姣芮脸色微微苍白，点头道：“原来如此！”
　　安佩远淡淡道：“你以为是如何？莫非你还真以为从此是进了洞天福地。”
　　傅姣芮拿起桌上的小狼毫，饱蘸墨汁，一气写完，掷笔道：“如何？”
　　安佩远也不看，拿起来放入折子里封好，道：“傅小姐是个明白人！”
　　傅姣芮轻轻一笑：“不明白也要明白过来么！”

　　安佩远笑道：“好一个不明白也明白，我倒要看看你明白到什么程度。”
　　拦腰抱起傅姣芮放到床上，道：“昨夜我们洞房花烛白白过去，现在云雨也不迟！”
　　傅姣芮脸色苍白，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安佩远解开她的衣服，露出颈口如雪般的肌肤，伸手轻抚，道：“不错！如此品貌，也算是上上人物，这番交易勉勉强强合意罢！”
　　傅姣芮被他压着动弹不得，见他伸手解自己的抹胸，拔出头上的金簪，狠命刺过去，半途胳膊被安佩远一把攥住，冷声道：“你真不想活了吗？”
　　傅姣芮不语，只是狠命挣扎。
　　安佩远见她咬牙挣扎，面上微有泪痕，心头一黯，不由自主俯身细细吻下去，舌尖一痛，豁然清醒过来，吸一口气，按耐下心跳，松手站起来道：“原来傅小姐的明白不过如此，罢罢，若是真与你欢爱，有了一子半女岂不是更麻烦！”
　　回身开门出去了。
　　傅姣芮撑着坐起来，稳着不停颤抖的双手，慢慢把衣服系好，看镜中自己泪痕满面，狠狠一笑，用胭脂香粉两把就盖住了。

　　第二日入宫，傅姣芮三拜三叩之后把奏表呈了上去，梁帝看了叹息不已，洒了几滴泪水，命礼部即刻准备仪制，择日昭告天下，腊月再至孟州海边宣读凭吊。安佩远到时随同一路护送傅姣芮，并领权监军孟州海防，代皇上犒赏军队。
　　傅姣芮见果然和安佩远昨日所说一模一样，一语不发，只是缓缓磕头谢恩。
　　梁帝道：“皇后和曹妃为你们的事情操劳不少，今日你们夫妻二人就在宫中领宴罢！”

　　傅姣芮到刘皇后曹贵妃等人处，安佩远自去太子东宫。
　　刘皇后正在看侍女绣花，见傅姣芮过来，叫坐着闲聊几句，就道：“哀家今日不大舒服，你到曹贵妃宫里去罢，一应事情都是她全力助我筹备，你要多多拜谢曹贵妃才是！”
　　傅姣芮起身退后听了，道：“姣芮明白。”
　　刘皇后就叫贴身宫女送她过去，傅姣芮来到曹贵妃现在住的晋阳宫，听到隐隐有木鱼声，里面宫女出来笑道：“娘娘在咏经念佛，还有个半时辰才完，请世子妃在外面亭子里等等罢！”

　　这晋阳宫外面是一个大湖，湖上有一个小小八角亭，傅姣芮进去站了，这亭子左右都没有遮挡，寒风一直刮过来，呼呼声不绝于耳。傅姣芮紧一紧披风，望着天上半明的日光，自忖：今日所有都渐渐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支撑到给父亲凭吊之时。咳，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一点用处了吧！
　　天上渐渐飘落雪花，寒风不只是凛冽，更是可以把人冰冻住。
　　傅姣芮支起雪帽挡住脸颊，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呵手四顾，见左边有一棵青松，就去那后面站了，稍稍避了一点风雪。天地白雪茫茫，傅姣芮站也站不稳，渐渐摇晃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后面宫女道：“娘娘叫您过去。”
　　傅姣芮强撑着露出笑容道：“多谢姐姐通报！”拢一拢裙子，跟着宫女进晋阳宫去了。
　　曹贵妃见她身上大毛衣服都是冰毫子，笑吟吟叫她过来靠着火盆子坐了，道：“本宫要为皇上念经祈福，每天都有定下来的时辰，昨儿个有事情耽搁，少念了一卷，说不得只有今日补上。世子妃在外面站久了，辛苦么？”
　　傅姣芮知道她有意要看自己的笑话，微笑道：“很好，虽然站得有点久。”
　　曹贵妃叫宫女端上茶来，笑道：“晋阳宫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银芽是今年刚从云梦国送过来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茶碗里几根雪白的银毫浮在淡褐色茶汤上，闻之香气沁人，傅姣芮尝了一口，味道微苦回甜，舌尖还有些余味回漾，道：“好茶。”
　　曹贵妃笑道：“听说当年傅将军在陈国时最喜欢喝这种银芽，世子妃自小耳闻目染，知道的也该不少，今日就和本宫讲讲，这样茶叶究竟有什么妙处。”
　　傅姣芮见她说话别有用心，淡淡笑笑，不在意的道：“贵妃娘娘说的什么，姣芮不大听的懂，爹爹从未在我面前喝过这种茶叶，我既是没有见过，又怎么说的出它的好处呢？娘娘既然千里迢迢从陈国把它弄来，想来一定也是十分十分喜欢的了，知道的应该比姣芮多才是。”
　　曹贵妃见她回应的绵里藏针，也不好把话说绝，端起茶喝一口，笑道：“这话说的也是，时候不早了，我们过去皇后娘娘那边罢！”掂起帕子，宫女过来围上雪帽披风，又拿了暖炉香鼎，坐了抬辇，穿过园子去皇后宫里。

　　安佩远到东宫，见太子正对着几封密折发闷，过去行礼拜见了，太子叫左右都下去，问道：“孤前些日子隐隐听到有人说傅青山还没有死，这话是不是真的？”
　　安佩远心头暗惊，含混道：“殿下从何处得知？”
　　太子皱眉道：“孤是从四皇弟那里听到一些消息，具体怎样也不甚清楚，据孤推测，自然是他们见你得了傅家军的大权，想找机会下手而传出来的谣言。”
　　安佩远心头稍安，太子又道：“虽然是空穴来风，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好派人去查个明白再说！”

　　安佩远暗忖：娶了傅姣芮后，安府已经和傅家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目前知道傅青山没死的人除了自己只有安国公和安王妃，他们若将此事告诉太子，无疑是身为鱼肉，人为刀俎，置安府全部的身家性命于不顾，授人以柄。哪一日若是安府被太子所忌，用这件事情抖落出来定罪后果不堪设想。自己都想得到这点，安国公自然更是明白。
　　所以，太子目前一定不知道，但万一以后有什么变故，太子知道了，今日自己诸般言行就形同欺瞒了，太子也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用模棱两可的话说道：“我前些日子派出死士潜入东海国，正在加紧打探傅青山的下落，想来不日就可以知道具体情况。”
　　太子来回踱步，道：“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以不变应万变，那边东海国若是传出来确定的消息，一定要把傅青山灭口，不能留下他！”
　　说至此处看着安佩远笑道：“你正是新婚燕尔，温柔乡中沉醉，千万莫要忘了孤给你的那柄短剑！”

　　安佩远低头道：“佩远不敢忘记。”
　　太子哈哈一笑，道：“不忘就好，只是孤看这三弟四弟催逼得太紧了，明年我国对寒木用兵，正是朝局动乱之时，军中几处将领都有替换，父皇此时对你屡加重用不说，还削减了一些镇南将军罗世园手中兵权，想来，三弟已经是日夜寝食难安了。所以，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找机会，破坏掉这种格局。”
　　上前一步拍拍安佩远的肩膀道：“这位傅小姐，能够不留最好不留，要知道，若是三弟他们重金求得术士的手法，弄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人冒充傅大人，那就麻烦了！只要傅小姐一死，傅家一门就此烟消云散，不管三弟他们那边弄出些什么由头，一切都成了前尘往事，父皇也不会再加追究，这傅家军一脉，我们也就算牢牢抓住了！”
　　太子见安佩远默默点头，把坐上的玉如意顺手拿了一根递给他，道：“这件东西就算孤赏给你做新婚贺仪，其中不早不晚的分寸，你自己下去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