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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盛宴华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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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慢慢走到后面御花园里,见亭阁簇拥中有一个极大的园子,全部用白色的玉石砌就,里面种的各色花木也是精心挑选颜色淡黄柔粉的,剪裁得当,半点泥土都看不见,此时虽然是冬天,但是这园子一番暖意,花朵全部都开得硕大累累,压弯了枝头,一些索性就把花瓣靠在地上,堆云般堆了厚厚一层。两人行过,只听到花瓣擦着衣角极柔和的簌簌声。
傅姣芮暗暗赞叹,皇甫燕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刀设计,引的是地下温泉的水,还用炉火封了地下室,地气暖气加上最好的泉水养着,就算是两分颜色的花儿,到了这里也都变成了十分颜色。”
园中有一个小小玉亭,亭子用透明琉璃烧了一块八角薄顶,这时月色灯光掩映,照得亭子里面的人儿如同仙人一般。
皇甫燕牵着傅姣芮的手走到里面,笑道:“姐姐这儿坐坐。”
傅姣芮放眼打量一下四周,见不远处廊上似乎有人正看了这里,微微一笑,仰头瞧瞧月亮,月儿正在当空,隔着琉璃有些蒙蒙,她此时只觉得心如止水,外间风大雪冷既然是避不开,那就索性无视好了。
坐了一会儿,几个宫女寻过来道:“郡主,晚宴就要开了。”
皇甫燕道:“姐姐走吧!”
两人携了手,走到院口,见斜地里过来几个人,当先的是那日见过的三皇子,旁边站一个人高鼻深目,淡紫色的面庞,长得高大魁梧,眼睛不断看着傅姣芮。
皇甫燕笑嘻嘻的给三皇子请安,傅姣芮也万福行礼,皇甫燕有意要多站一会儿,对三皇子道:“前几日殿下给我哥哥的颜料好漂亮,我用它画了几幅画,着色上去一点也不染。”
三皇子笑道:“你想要什么没有,那些颜料都是小事,明儿我把他们送进来的几株珊瑚树和海贝磨的月盘一并给了你,你喜欢了再要。”
皇甫燕喜道:“谢谢三哥哥。”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拉着傅姣芮走了。
到了前面,安王妃见傅姣芮回来,忙一把拉住,笑道:“皇后娘娘刚刚叫人过来说要见你,你就过去见个礼罢!”
东王妃听说就站起来,笑道:“如真是这样那是我们家姣芮的福气,既然皇后娘娘要召见,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是要陪着她走一趟了。”
安王妃知道她不放心,笑道:“那我俩一起跟着过去看看罢!多日子没去皇后娘娘宫里面,只怕那些景物又被娘娘料理得出色了好些。”
于是宫女在前面引着,安王妃就拉了傅姣芮的手,几个人簇拥着过去了。
到了刘皇后的凤藻宫,只闻得清香阵阵,院子里一大半的花木都嫣然盛放,珍珠帘水晶柱,样样都选的极素淡柔和明亮的颜色,衬托得宫殿宛若仙境一般。
傅姣芮低头照着前面安王妃和万王妃样子小心行过礼,起来站到一旁。听到一个极柔和的声音道:“把头抬起来。”
傅姣芮偷眼打量,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就把脸抬起,见前面碧玉琉璃榻上靠着一个丽人,高髻凤冠,虽然已经是中年,风姿依旧不减。傅姣芮见她一双凤目遥遥的敲了自己,本来心里已经平静无波的,忽然竟又有了些忐忑。
刘皇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了,微启朱唇笑了笑,道:“好个漂亮的人儿,容貌竟是有些像早些年的我呢!”
安王妃笑道:“娘娘当初赐了小名给姣芮的,说起来是要沾些您的贵气。”
刘皇后点点头,道:“当年焦蓉生了孩子起个名儿叫花蕊,却和我的小名重了,我改了字眼给她,这么些年过去,差点都忘了。”
招手叫傅姣芮上去,傅姣芮上前行礼,刘皇后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一个清秀的孩子,你就坐我身边罢!”
傅姣芮谢了恩,宫女过来放了一个碧玉包锦缎的墩子,傅姣芮屈身坐了半边,觉得身下这墩子坐起来柔顺华软格外不同,早听说刘皇后最喜欢各色翠玉的摆设,果然进宫来看见这凤藻宫里处处都是各色玉料,就连坐的凳子都是翠玉的,今天却是见识到了。
刘皇后慢慢问些家常事,安王妃并万王妃两人都度量刘皇后喜欢的话细细迎合,过了一刻宫女进来报说:“娘娘,寿宴就要开了。”
刘皇后起身,宫女在她外面红色金丝锦缎百鸟朝凤宫装上又罩上一件霞帔,围了锦绣的带子,收拾末了,刘皇后转头对傅姣芮道:“今日初见面,总要有点彩头才好。”
拿了一根攒丝珠花镶缀红宝石的钗子,左右瞧了,插在傅姣芮鬓边,钗头上挂着的流苏细细披下来,如同一蓬金色的雾气落在腮边。
刘皇后笑道:“好看的东西也要配好看的人儿,这根钗子就赏给你了。”
傅姣芮谢了恩,转头看镜子里,果然是亭亭玉立,人比花姣,行动间那钗子的流苏轻轻摇动,更添了楚楚风致。傅姣芮在心中淡淡冷笑笑:今日这般煞费心思为自己装扮,不外乎就是为了取悦那异国来的王子罢了,自己如今就像那货架上的货物一样,被人放在台上待价而沽。
尽管是如此想,她依旧让自己笑得嫣然,反正一切明日都不可再复得,何不如让自己就这么放松心情的美丽一回,至少今夜月华还在,良辰美景依旧,而自己也还这么衣袂带风的飘然行走在重重楼阁殿台之中。
寿宴放在重华殿,大殿中间铺着十色五彩镏金祥云龙凤日月绣毯,玉阶上金鼎高烧长生之香,铜鹤轻吐瑞气霞云。太子妃领了朝廷一品大员和各家王侯的命妇坐了左手边的长席。太子领了两位弟弟和王爷侯爵坐了右手边的长席。满堂中花团锦簇,珠环翠绕,纱翼轻卷,锦绸波涌,说不尽的富贵景象,繁华风蕴。
傅姣芮自是靠安王妃坐了,四周似乎有无数眼神似有若无的扫过来,在她鬓边衣角停留片刻又转开去。锦绣成堆香风飘飘中,傅姣芮看见许多认识与不认识的面孔,她们神色或者好奇,或者冷漠,或者幸灾乐祸,或者嘲讽鄙夷,种种不一而足,那些眼睛都没有伤到她,只有那张嘲讽鄙夷的脸色落进她的眼中,让她回盯过去,只见一张芙蓉粉面一转就避开了,傅姣芮认得是娥佩郡主,笑一笑,坐直了些,益发气定神闲。
太监尖声叫道:“帝出,行礼!”
满殿金枝摇晃的珠翠之声和王孙贵胄子弟靴子腰带轻轻碰撞的声音一起悦耳响起。梁帝和刘皇后慢慢走上座来,曹贵妃华贵人等人次之。
满园子的人齐声参见,梁帝道:“都起来吧!朕今日高兴,大家也随意不要拘谨。”
大家应诺后起身归坐,梁帝看看下面,对太监总管王德道:“把那些来朝贺的使臣传上来!”
王德退下去一挥手,立刻数十名小太监抬上来十张放着菜肴的桌子,上面食物除了部分与众人桌上的一模一样外,还有一半是些新鲜玩意。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过去,看着一张桌子上放着的几根又黑又硬的烤羊腿,傅姣芮心道:这一定就是角支国的桌子,见王德示意小太监把那张桌子抬到最前面来,紧紧靠着玉阶放了。
布置好之后,各国使节鱼贯而出,一个个走到梁帝面前的阶下,拜贺行礼,傅姣芮粗粗记一下,有角支,西炎,察合,铁勒等,都是西域北部边境国家,还有南部海疆的柔拓国,东海国也派来特使,傅姣芮看那柔拓国使节进退有度,说话也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就不由多看两眼。忽然觉得有几道目光注视到自己身上,不由回头看去。
只见先前在花园里看见过的那名魁梧男子正坐在那放了烤羊腿的桌子前面,手放在膝盖上,却不就吃,两眼里全是惊喜赞叹之色,频频注视着自己。
傅姣芮见果然如自己所想,倒有些好笑起来,抬眼去看皇甫燕,见她凑在东王妃耳边叽叽咕咕,回头看自己一眼,笑一笑,竟是有几分得意之色。东王妃也向这边看来,看的却是角支国王子,微微点头,也大有满意之态。
傅姣芮暗自一叹,回头却见那娥佩郡主似乎也瞧见了这边角支国王子的形态,两眼全是探究之色,看看自己又看看那边,末了却是释然醒悟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欢喜。
傅姣芮垂头自思:自己这番出嫁,不知道称了多少人的心呢?恐怕没有八十也有九十罢!佛祖常云舍身喂饿虎,自己也算是践行了这一条大慈悲之路了。
嘴角不由莞尔,几番挣扎赴死之后,她心情早已平静下来,如今看这满堂人物各色表情,竟是毫不关己,遥遥一望罢了。
笑容未敛,忽然间觉得一道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虽然隔得远,也把唇边的笑容冻住了,抬眼一望,只见几处座席之外,安佩远一身白色锦袍,坐于暗中,他正转脸看向这边,眼眸黑白相映格外清楚,那道不明其意的注视却是停留在她的脸上。
两人目光一接,傅姣芮本能的就想转过头避开,略迟了一刹,心里已经在想:时到今日,我还怕他作甚么?从此后各奔南北,再无瓜葛。于是淡淡一笑,举杯子对安佩远晃了晃,抿了一口才回头。
回头的这一瞬,她已经瞧见娥佩郡主脸上愤怒之色,忍不住为了娥佩郡主脸上的愤怒之色,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盛宴华堂,舞动江水清光,高楼明月,歌停四海流云。
两巡酒后,梁帝道:“今日角支国上了些漠北寒羊羊羔的肉,朕觉得十分合意,众卿家也来尝尝。”
王德这边两个太监抬上来一个极大的金盘,上面有烤熟的羊肉,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做的,颜色雪白,撒了些碧绿的粉末在上面,白绿相映十分好看。
梁帝亲自动手切了两块赐给东山王,安国公和万侯爷,太监们再依序切割好了装盘分送下来。
傅姣芮见这羊肉一面金黄,一面雪白,闻起来不似寻常羊肉那般腥膻,拌着碧绿粉末微苦的气息,竟是有些别有浓香的意思。挑下一小块放入嘴中,入口即化,柔嫩多汁。
傅姣芮点点头,心道:有这样美味的羊肉吃,那角支国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复又抬起眼睛仔细打量那角支国王子,刚才听他道贺的时候自称托然,应当是叫托然王子了吧!
那托然王子见傅姣芮吃下羊肉露出笑容,嘘一口气,神态间轻松不少。又见她把眼睛转过来放到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也不知道这女子知不知道自己是要来求婚的。若是不知,这样看着自己不避嫌的样子,却是这些日子在这中原国家的女子身上没有见过的,有些相似于西域大漠上女子的脾性。
托然王子一时想多了,瞧着傅姣芮也是目不转睛,听到身后有人呛咳一声,见一路来的使臣鞔八仉冲自己眨巴眼睛,醒悟过来自己太招人眼目,忙低头灌了一碗酒,抬头见三皇子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却是示意自己上去献酒祝寿的时候开口求婚的。
此时其他几国的使臣都上去献酒道贺了,看看还有两个就论到这边,托然王子一时紧张起来,他刚才在花园里见着傅姣芮站在玉亭子里,衣袂飘飘如同九天仙女,早已经神志为之夺,但是相形之下就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虽然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这个女子对自己是什么想法。
角支国的女子无论如何,在求婚前都要送一个表示心意的东西,如今,这女子的东西还是没有的。托然王子虽然听说这中原女子性情羞涩含蓄,婚前不送东西并不表示不愿意,但总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正要轮到他,却见一个太监进来在太子耳边说了句话,太子即站起身对梁帝道:“父皇,烟火已经准备好了。”
好景良天,火树银花,众人登上来凤楼,只见京城内外一片灯火辉煌,街巷之中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傅姣芮见众人都一窝蜂的跟在梁帝后面挤到来凤楼上去了,她也没什么兴趣,安王妃起身示意,她只有跟着站起来,落后两步,在门边跟着几位女孩子略站了站。
她在此处也看不清外面的烟火,只是听到众人欢呼叫好之声不断与前面点火放炮仗的声音呼应,隐隐看见天空光泽忽红忽紫,忽明忽暗,左右的人群也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楚。想起去年在并阳过年的时候也是放了很多炮仗烟花,此时想来已是恍然如梦。只怕明年此时,独自在异乡对月,今年这些事儿也会如同梦境里了,出了一会神,见众人都笑嚷嚷的回头走了,也跟着回去坐在席上。
安王妃回来坐下,对小宫女道:“换一壶梅子酒上来。”酒端上来安王妃就给傅姣芮倒了一杯,笑道:“芮儿,这样美景几时看得到呢?”
傅姣芮也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含混挤出几丝笑容算是模棱两可。
安王妃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抚摩一下,道:“芮儿一向乖巧,我这个做伯母的岂能够不明白?只是越明白就越心疼,你若是喜欢伯母呢,我就把你留下可好?”
傅姣芮见她神色间慈爱洋溢,倒是有些莫名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安王妃见她模样微微一笑,转头过去与范大人家夫人碰了一杯。
此时只听王德站在阶上拉长声音道:“巧夺天工,寿乐思齐,赏!”
小太监们抬了箩子出去给放烟花的伶人撒了,听到外面遥遥传来谢恩的声音,热闹气氛又添了好些。梁帝一边与身边的刘皇后笑谈,一边看着太子点头,傅姣芮刚瞅了半眼,就见左侧席坐上的三皇子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耳边听得一声清嗓子的咳嗽,那角支国的托然王子已经立起来,端着一碗酒走上前去。
他这一立起来,左右几个人脸上神色都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