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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弥留 ...

  •   安佩远见他们这般模样索性跳下马来,走进圈子里,他风仪潇洒贵气十足,这一走进来,左右的人不自觉都向边上让开。
      他负手而立,瞧着场子里两人的把戏,微微冷笑,心道:我倒要瞧瞧,你们究竟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他自持武功远远胜过二人,又是天子脚下,自己位高权重,见这两个人不知死活,竟是存下了猫戏老鼠的念头。
      那父女二人却再也不望他一眼,老者又表演了一场碎石开山的硬功夫,少女就捧着盘子过来收钱。
      到了安佩远身边,安佩远丢了一锭银子进去,口里道:“卖力气点,别让我看起来不痛快。”
      那少女冷笑一声道:“用你引一个人出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安佩远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暗香扑面而来,急忙屏息后退,只觉身上揣着的那本医书已经被人伸手来取,立刻反腕抓住用力扯回来,嗤啦一声书上已经裂了条口子,只听有人疾声喝道:“柳儿别闹了!”
      那少女面露喜色,叫了声:“平哥哥!”
      来人却是贺西平,他满面风尘仆仆之色,忙忙过来对安佩远道:“不好意思,安兄,这是我几位朋友,一时无礼得罪了!”
      安佩远见如此也就客气几句,那少女过来行了个半礼就退到后面收拾东西去了。
      回府安佩远就命府中加强戒备,叫人把那册医书好生装裱了,放在自己住的临风斋客厅里,周围点上数十根红烛,照得里外通明,叫来侍卫道:“今夜若是有人只管放进来就是,只是莫要叫他们跑了!”
      侍卫齐齐应诺一声,下去自行准备。

      丫鬟把装裱好的医书端过来,安佩远看着这个丫鬟有点面生,仔细瞅瞅,不由奇怪道:“你是谁?”
      他院子里面的丫头都是精心挑选,统共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模样端正清秀不说了,手脚要干净利落,做事情也要有眼色,现在见到这个青衣垂鬟的女孩儿,竟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进来的,故此一问。
      那丫鬟脸红了红,屈膝行礼道:“小王爷,我是紫姜。”
      “紫姜?”
      见安佩远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那女孩子脸色就白了几分,低头道:“我以前是服侍三小姐的。”
      安佩远恍然:“哦!竟是这么回事,我差点忘了。”随口问道,“你家小姐怎么样?”
      紫姜低声道:“听说最近病了。”
      安佩远想一想,那样聪明的人被人戳破了心愿自然难免生几日闷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点点头进屋去了。

      紫姜托着盘子在廊下愣了一回,看见急急忙忙来禀报事情的张总管,忙低头小心闪到后面去。她在这里其实过得并不好,人生地不熟,几个丫鬟对她也没有半分好脸色。当日安佩远随口一说,她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心翼翼跟张总管说清楚安佩远的意思。张总管神情古怪的看了她半天,末了吩咐她到下人房里,管下人的刘嬷嬷给了她一床被褥就走了。
      她在这里待了几天,本来以为安佩远留下她会有一个什么说辞,却不料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算了,心里郁闷不堪,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寻思找空求小王爷仍旧把自己放回小姐身边,但是总没有机会近前。今日好容易碰上了,仓促却又不好开口。

      回到下人住的屋子里,翡翠,珊瑚等几个丫头都在,也不理她,在那边厢大声聊天。
      紫姜在炉子上放了瓦罐烧水,这时刘嬷嬷过来说:“紫姜丫头,夫人房里叫你过去,快点收拾收拾跟我来。”
      紫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慌忙忙抹两把头发就跟着过去了。
      到了安王妃房里,安王妃正在打坐听讲道,见她来了,就把人都支开去,命她坐了,仔仔细细瞅了她半响,方才把眼转回来,问身边的大丫头翠枝:“怎么样?”
      翠枝忙笑道:“小王爷的眼光一定是好的。”
      安王妃唔了一声,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对紫姜道:“既然远儿选上了你,你从今往后就要用心侍候,我不会亏待你。”
      紫姜听得又惊又喜,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忙把头低下。
      原来晚饭时安佩远无意说了两句医书装裱甚好,强过京师里几家大书画行,那紫姜丫头确实有些本事等等。安王妃听了一时想多,以为儿子确实有意,就叫人来办这事。
      安王妃摆摆手,翠枝就端上来一个盖了红布的小盘子,放到紫姜面前,揭开红布下面是一根钗子,雕雀攒珠,金晃晃的十分惹眼。
      翠枝把金钗拿起给紫姜插上,笑道:“恭喜妹妹。”
      紫姜脸红红的,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甚么福气,看翠枝推了她一把,慌忙跪下去道:“多谢王妃,婢子感激涕零。”

      翠枝跟刘嬷嬷说了,回去紫姜就安排在一间单独的小院子里,她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听见翡翠在后面说道:“这倒是攀上了高枝,可惜旧主子病在那里七死八活的也没人去问一声。”
      紫姜心中一惊,身边刘嬷嬷已经在推她:“快点走吧!”
      紫姜忍不住低声问:“刘嬷嬷,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刘嬷嬷瞧她一眼道:“这些事情自然有府里上下人等操心,轮不到你来管。”
      紫姜无话可说,想自己现在也是命不由人,只有垂下头跟着刘嬷嬷去了。

      安王妃当日听说傅姣芮过去看小王爷,顺便把贴身丫鬟留下了,也不知道傅姣芮打的什么鬼主意。叫来安佩远身边的小厮细问,知道当日傅姣芮坐了安佩远的马车回来,小王爷后来站在园子里淋了半天雨等事。心头懊恼,想道:他们几个成日里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佩远终究是男儿家,架不住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小妮子,要是惹出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找个借口进宫去看华老太妃,华老太妃见她神色不安,就盘问了几句。
      安王妃道:“侄媳妇这些日子看姣芮这孩子容貌举动都十分可爱,想着把她当女儿来疼。不过最近听下人们说姣芮和佩远两人言语间多有交汇,年轻人的心思我也是摸不准,那边娥佩和佩远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人都是年貌相当,若是以后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华老太妃细细询问,安王妃说了些下人口中的传言就停了,叹口气道:“其他的我倒不怕,只是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佩远还要为朝廷办事,天极家里事情又不大管,合府都望着佩远一个人,让那些黑心的人说他长短我这个当娘的心里实在不好受!”说完掏出帕子来拭泪。
      华老太妃虽然看在当年焦夫人的情分上对傅姣芮有些可怜,但这般境况也是不愿意见到。看安王妃哭得伤心,安慰道:“姣芮这孩子我看命相是有些福薄的,今后只要能平平安安过完下半生就不错了,她若是多想其他的念头就是笑话了!你只管放宽心罢!”
      安王妃得了华老太妃这句话终于放心,又露出笑脸陪着闲话了一阵。
      回府叫管丫鬟的刘妈把紫姜调得远远的,等闲不要让小王爷看见。这边过来一个丫鬟来报说傅小姐病了,问要不要请大夫。
      安王妃正在喝茶,听说就道:“秋末天气冷,寒气上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也是正常。蛇蛇蝎蝎张扬起来能有多大个事情呢?府里有常来的大夫叫他开两幅方子过来就是!”
      芸香见王妃神色不善,不敢多说忙吩咐丫鬟下去办了。
      说起来安王妃也不是十分心狠之人,只是傅姣芮的身份限制了,纵然想要人怜爱也无从做起。

      大夫看过说是郁气下积,心怀不畅,以至于沉疴不起。这样的病理一说,底下就有人叽叽咕咕。
      安王妃只说:“这孩子可怜见的,父亲生死不知,有些伤心也是难免,好生照顾着。”
      傅姣芮开始两日还想尽力爬起来,后来实在不行,也就疲怠下来,每日默不作声吃药。这病本来就是心病,她现在这个样子自然不能够好的起来。
      底下的小丫鬟看她神色益发凄清,都悄悄在说:“这傅小姐恐怕是不行了。”
      翠儿去前面要东西,管东西的人不是说没有就是不给,翠儿也不敢回去叫人看见,只有自己躲在角落里哭一场罢了。
      傅姣芮这日躺到半夜,梦到父亲在海上被几十个海盗围攻,浑身都是鲜血,她在一旁大声嘶喊痛哭,慌慌张张奔去找人帮忙,却见安佩远满面厌恶之色,站在那里道:“妹妹又在装模作样了,等闲人家好女儿哪有你这种样子?”
      回头又见安王妃万景年等一干人都是满面鄙夷轻贱的神色,摇摇摆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远处战船烧成血红一片,已经慢慢沉到海底去了。
      傅姣芮心里痛苦悲愤到了极点,指着安佩远骂道:“惟愿你死无葬身之地,才知我今日之痛!”
      话还没有说完,已是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却是幻象尽失,人也清醒了,只觉得唇边腥甜湿热,浑身冷汗,湿透重衣,四下里静静悄悄,夜又黑又冷,她睁眼半响,方才看清楚窗边有一线月光透进来。

      傅姣芮强撑着爬起来,扶墙走到窗边,寒风袭来,不由滴灵灵打了个寒战,一时精神倒还好多了,身上似乎也有了几分力气。于是动手撑开窗子,外面月色朗朗,照得地上如雪白银一般,几片树影黑漆漆的镂刻在白影上,十分醒目。
      她在窗边立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身上疼痛起来,知道寒气已经入了体,再呆下去决然不好,但她浑身无力,虽然明白,脚下却移动不了分毫。
      她那日面对满府慌乱强自镇定,一面安抚下人,一面打理来来往往人物。只因为她心里总存下个念头——爹爹未必去世。所以尽管那些日子有些茫然失措,有些难抑之悲,但都还好过。
      及至安王府接了她到京,离开了东南熟悉的家乡之地,自然不免有些别家去国的难过,而父亲的死讯在各位王府妯娌的叹息泪眼,絮絮劝说中更似乎坐实了几分。
      偏偏这京城王府比不得自家都督宅邸,所有人都尖了一双眼睛仔细打量她,若是换了平时,傅姣芮少说也有几分男子豪气在身,对于那些闲闲碎碎从不放在心上。但是如今突遭变故,改换居所,用上新人,习惯饮食无一不改,气候季节无一相适,傅姣芮任是铁打的人儿,这时也是茫然慌错起来。
      她又不愿意让谁说了自己一分半分,连累了父亲和东南傅家的声望,处处都精心打理应对,于是这样数月过来,她竟是把所有抑郁都积压在心底,渐渐已成隐患。
      那日去探望安佩远的病情,他那般言语行动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所谓王府传言准王妃之事多么不堪,她如果要做什么王妃梦,趁早息了这个念头。
      傅姣芮一时又羞又愧,羞的是自己心思竟然被他知道得这么清清楚楚,愧的是自己竟然被人家看得如此不堪!偏偏话都是未说明的,傅姣芮只有心里明白,却是不能够说出来一分半分。兼着紫姜被带走,翠儿年纪小又不知事,她立于府里就是茫茫一个人了。
      如此一激,一闷,一痛,一郁,许多日子积压的前忧近患,悲愤茫然苦涩都一起爆发,她又隐忍了太久,如今心神一散,立刻大厦倾覆,独木难支。
      她这个病竟是早已入了膏肓,那些大夫所言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棉里抽丝的一分一分发作起来,任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治。

      傅姣芮靠着窗子立了一会儿,浑身已然酸痛不堪,她用手扶着墙欲待移动一分,只觉得浑身骨节都在咔嗒作响。
      忍不住惨笑一下,自语道:“莫非就这么不行了?”
      一言既出,脑海中全是当日在东南府上的旧事:纸鸢飞絮,蝴蝶春草,碧海涛涛一望无际,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身子已经是摇摇晃晃,恍惚间听见外面园子里面传来闹哄哄的吵嚷声。

      傅姣芮住的碧水园和前面华老太妃的安亲别府,安佩远的临风斋只隔着一个湖,中间有三座小桥相连,这时夜深,园中巡逻之人的红色灯笼尤自在角落处摇摇晃晃。
      安王府的外面有王府亲兵把守,寻常人物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进府来窥伺,每晚派出来的巡逻人也都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兵贵精而不贵多,但是人少了,常年无事,也不免有些懈怠,这时看见夜静无事,几个巡逻人就在草亭下面坐了,歇息望风。

      值夜的守卫巡逻到安佩远的房子外面,前后看一圈正准备去别的地方,忽然听到房子里呯一声,又尖又脆,似乎是一个花瓶被打碎在地。
      半夜传出来这种声音,十几个侍卫交换一下眼神,齐煞煞的围了上去。
      领头的苗虎是今夜执勤的总管,算是安王府侍卫中数得着的人物,一手铁链子镖使得出神入化,轻功也是侍卫中的佼佼者,他示意手下埋伏好,自己燕子三抄水已是到了窗下,正欲破窗而入。
      窗户忽然被推开,一条身影如同轻烟一般激射而出,迅快如风,眨眼已是到了数米开外。
      苗虎虽然早有预防,但是这一照面,功力深浅眨眼即分,苗虎远远不及这人,自是只有干瞪眼的份。
      十数名侍卫大吼追赶,这人一身黑衣,早已经如同大鸟夜飞,隐没在夜色之中。
      众人急忙冲进屋里去瞧小王爷。
      苗虎心头惊慌,晃燃火折子,只见屋里锦帐重帷,安佩远穿着白色中衣,手执一柄宝剑靠在床头,仰头闭目似乎正在调息。
      苗虎扑通一声跪下:“小王爷,属下该死……”
      安佩远咳一声,睁眼道:“那个人给我抓住了,不要放掉。”
      苗虎诺诺:“院子里面还有黑袍武士守着,他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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