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光以生命》白羽倾翼

8、第 8 章 连那点人权也没有

　　许锦墨犹豫了一下，问：“如果……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位院长，不知方便吗？”
　　时悦脑中闪过陈院长如笑弥勒般的脸，“啊，应该方便。我跟她约个时间。”她掏出手机就拨了电话过去，快言快语地说明了情况，陈院长自然是欢迎的。
　　“那幅画其实老头子家那边的，问他会更明白些。不如你周末带客人上我们家来吧，你好久不来家里包饺子了，你陆叔叔提了几次了，你顺便回来看看他吧。”陈院长在电话那头乐呵呵道。
　　时悦看了许锦墨一眼，见他点头，立刻欢快地应下：“好咧，就这个周末了。我要吃马蹄和莲藕馅的！”
　　时悦挂了电话，转头正对上许锦墨带笑的眼睛，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许先生，我们好歹还是达成了一项协议，是不是应该共进午餐，庆祝一下？”
　　许锦墨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时悦的心吊了起来。
　　“……好。”清朗的声音终于给出了让时悦雀跃的答案。
　　从工作室出来不远就是CBD商贸区，这次许锦墨选了一家餐具看起来比食材贵好多倍的餐厅。
　　他们选靠窗的位置坐下，时悦看着许锦墨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菜单上滑过，跟服务员小声地核对菜名，心思又小小地飞了一下：若是这双手握的是湖笔，执的是生宣，该是怎样的风雅？
　　呀，好想看好想看。
　　等许锦墨点完菜，她笑着道：“其实我小时候，爸爸带我看过他博物院的朋友修复古画。当时我只见一堆破破烂烂的黄纸摊在案头，上面一些模糊的线条，连什么形状都看不清楚。拿起来甚至从上面掉渣渣。当时我还以为是堆废纸，还是那种连收破烂也不要的废纸。”
　　许锦墨没有说话，却眨了眨眼睛，眼神中满是鼓励。时悦发现，这人的眼睛除了好看，还竟然会说话。
　　她得了鼓励，更是兴致勃勃，“过了几个月，我爸又带我去博物院，这次竟然是一个民间书画珍品展。爸爸说这就是我上次见到的那堆破纸片时，我还以为他逗我。当时就只有一个感觉，啥叫化腐朽为神奇，这就是！”
　　许锦墨终于笑了，“没这么神，但古书画修复确实是很繁杂费力的活儿。修复一幅画的工序从几步到几十步不等，一些古书画的材料已经绝世，还原它们和寻找替代品的过程，其艰难常人更无法理解。”
　　“就比如你说的，要去寻访古法造纸？”
　　“是。画纸、绢帛、颜料，许多古书画用的材料如今都找不到了。最难克服的是工艺，一些绘画技法和装帧技术已经失传，只存在于资料记载中。若是无法修复，就连传世的实物都要消失。这是对文明的亵渎和对祖先的怠慢。”许锦墨一不留神，又变成百家讲坛导师附身了。
　　“嗯，所以若是能向民众展现这些工艺和过程，让他们了解其中的付出和价值并不是用金钱能衡量，是否能帮助这些工艺发扬光大呢？”时悦笑着接口，“而这也正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义务啊。”
　　“你是想拍我修复古画的过程？”许锦墨恍悟。至于时悦心底的那点小私心，他是不能明了的。
　　“其实是想做一个关于古书画保护的专题，不仅仅是修复的过程，也包括相关的知识，甚至奇闻异事等。还有专题采访，挖掘这背后的故事……”时悦拿出应对方铭远的招数，把开选题会的专业素质都用上了。
　　方铭远曾如此评价时悦，“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能给她说得天花乱坠，板上钉钉，好像只差封镜杀青了。”
　　这话是褒是贬无从考究，不过时悦的临场发挥水准，却是台里有目共睹，为她赢得一个“选题小能手”的称号。如今用这套本事来忽悠许锦墨，她还是挺有信心的。
　　然而此时许锦墨身上的“百家讲坛之魂”离体了，他又不说话了。他沉默时，眼睛里的内容就特丰富。
　　时悦一时没完全读懂，只能小心猜测：“是否有些不传之秘？又或者涉及商业机密，不方便拍摄？如果这样，你不同意的部分我们可以不拍，或者你想签保密协议……”
　　“不是。这些技术不是什么秘密，在一些大学里还开有课。”许锦墨笑了笑，“如果你想拍，那就拍吧。只是修复一幅画常常历时几个月，而且过程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这么有趣，我怕会让你失望。”
　　“不会不会。你答应就太好啦！”时悦举起饮料杯，碰了一下许锦墨的杯子，“为我们又达成一项协议干杯！”
　　许锦墨看着她手上满满一大杯青柠蜜，笑道：“干杯？”
　　时悦笑着吐了吐舌头，“淑女不做牛饮之事。”放下杯子，她又掏出手机，很自然道，“嗯，我弄出了文案会发一份给你过目，你的Q或者微信号能给我吗？方便传文件之类。”
　　许锦墨想了想道，“我平时不怎么上Q，微信也是工作室要弄公众号，我才申请的。你加我的微信号吧。”说着调出二维码给时悦。
　　时悦喜滋滋地扫码加了好友，嘴角忍不住又翘得高高的。
　　耶，微信号也拿到啦。喜大普奔.JPG。
　　“……你父亲常带你去看展览吗？”时悦还在努力平复心情，就听许锦墨问道。
　　“啊，小时候是。其实是我妈喜欢历史的东西。他们去看展览的时候总捎带上我，那个时候我才丁点大，那些东西哪看得懂啊，吸引力肯定没有儿童乐园大嘛。但是也没办法，小孩子没有人权。”时悦笑了笑。
　　“那……后来呢，后来你长大后呢？”
　　“后来……他们就死了。我连那点人权也没了。”时悦的笑容显得有些空白。
　　“……他们，怎么死的？”
　　时悦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没想到许锦墨对此出乎意料地执着。
　　她低头吸了一大口蜜水，用搅拌棒戳着杯子里的柠檬，“老爸是车祸。两年后老妈也因抑郁症自杀了。从此以后我就去了孤儿院，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对不起。”许锦墨的声音有些沙哑。
　　时悦惊讶地抬头，发现他连脸色都变得发白。她连忙摆手笑道，“没关系。都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我早就不伤心了。你不用道歉，这事又跟你没关系。”
　　许锦墨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深沉的、她看不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