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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晴逝 ...

  •   (九)晴逝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温故而知新。”
      夫子一句一句教孩子们诵读,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后院里劈柴的声音在孩子读书声中渐渐停了下来。
      苏鱼侧耳听了片刻,虽然有一些不懂,但依然有一些可辨得不是这个时代而是后世的东西。
      而后一哂,若是没过来之前,设想中的她或许会好奇一问,可是现在。
      咄、咄的劈柴声再响起。
      也许是别人来了或者来过这里,也许是这个世界与自己那个世界的这个时代全然不同时空,然而又有什么问的必要呢?
      她也只心在这小小村庄中罢了。
      午时,异楚坐在她身边,一人一手午餐盒,正用饭时突然抬头说:“小姑,我们午后有外课呢,我们一起去吧。”

      所谓外课,便是不在学堂中的课,男有耕樵渔,有三老教、墨斐顾,女有桑采织,由黄婆幼晴夫人教、苏鱼顾。每两日一堂,一堂半日。
      孩子们还是幼年天性,进了学堂夫子压得住,出了来客没人拉得了,何况本来就是极疼孩子的几个人。那边上树掏鸟窝不亦乐乎,这边叽叽喳喳从头到尾,用苏鱼的话来说,就四个字十分贴切,好似郊游。
      更兼两边还隔得不会很远,那串在一起,更是兔子一般,撒手就没了。
      不过这时候,两拨孩子都在树下,仰头伸脖子往上看,好不期待着急的模样。
      苏鱼就奇了怪了,墨斐还在旁边,怎么会有孩子们着急的份?刚一走近,立刻被孩子们团团围住。
      “我们的风筝挂树上啦,异楚她小姑。”这是说事的。
      “可是墨斐师父说要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我们想不到办法。”这是老实承认的。
      “小姑帮帮我们吧。”这是习惯性求助的异楚。
      “哼!我看墨斐也没有办法,才骗我们自己想办法拿。”这是这么小就会激将法的,嗯,晴天,她手里握着小弓,很是精巧,自上次开智之后,这孩子本就厉害的手更是不得了,什么都整得出来,本来她想把风筝射下来的,一群孩子急忙一个拉一个抱给拦下来了,开玩笑,那弓弹一出去,破窟窿风筝谁都别想玩了。
      小孩子们说个不停,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
      苏鱼看了看那树木,是挺高,人力应该蹦不上去,狐疑的目光转到墨斐身上,莫非真的没法?
      墨斐被她一看,面子上挂不住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足点地而起,一跃如鹄,手轻巧划过枝间的风筝,落地时,手上却空无一物,只是笑看苏鱼。
      于是小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苏鱼。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苏鱼默默把自己惊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她懂墨斐的意思。
      苏鱼在树下站定。双手合握树干,仍有两手之距不拢。
      然后轻轻摇晃。
      三人高的树枝叶开始哗啦作响,像是风吹过。孩子们站在树下,抬起头往上望,惊喜的看到枝间的风筝晃晃悠悠,斑驳的阳光透过嫩叶落洒落,满是孩子欣喜眸中的流光。
      树上的风筝从枝头落下,被孩子们举起的手接住,崇拜的眼光落在苏鱼脸上,苏鱼坦然受之,然后被英雄一般簇拥着一起去放风筝。
      墨斐看着树,若有所思。
      树摇根不动。
      巧力如斯。
      风筝遥,风筝远,随风去,病厄消。
      晴天剪断细线,一群孩子手搭着小凉棚,看天上的点越来越小,终于不见。
      倏而身后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呼唤,“孩子们,回来上课。”
      孩子听了呼唤,便拍拍手拍掉手上的泥,转身与那人去了。
      那是天虞岛上最美的女子。
      幼晴夫人。
      像是围绕天虞的静湖水,使人亲近。
      “咦?”女子抱起一个较幼小的孩子,却发出了一声惊讶。
      “怎么了,夫人?”走在前面的苏鱼疑惑回头。
      “没事。”女子伸手抚过怀中孩子细臂绿袖,将之温柔地环住自己颈间。
      步履远后,草丛中游动一抹淡绿,与方才孩子的衣袖颜色无二。

      小院,三三两两的孩子聚在一起,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学习抽纱,浅显明了的说明,与手把手的教学,黄婆婆与幼晴夫人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将村女安身立命之法一一教授,女孩子们还处在新奇期,加上家中母亲叮嘱,都学得及其认真,很快有几分模样起来。
      “夫人,最近我们岛上,来了好些人呀。”年纪最小最爱娇的稚女累了,便抱着温柔夫人的脖子蹭脸撒娇。
      幼晴夫人仅有一子,已经年长十六岁,却是喜欢小女儿的心理,宠得这一团孩气们也有些不分亲疏起来。
      “没事,若是要喝水,你们且与人方便,给人一口便是。”幼晴夫人拍拍稚女的头,引人善意。
      “好的哟。”小姑娘直点头。
      来了许多人,大家也是有感觉的,黄婆婆叹了口气。

      “多谢姑娘的水。”一位佩刀的人讲三丸铜钱扔到了苏鱼身前。
      这是第三个了。
      最近岛上,却多了不少这样的武者。
      苏鱼将门后好奇一直想伸头的异楚按了回去。
      “小姑,这些人是是谁?”异楚仰头问。
      “不知道,不像是好人,以后我若不在家,你不可随意开门。”苏鱼叮咛到。
      这些人来自何方,所为何来?
      樵老三老也是议过几回了,倒是医老最近有些忙了,寄放在何小子那儿打理的药材经常遭人强买走,那些也只是按例给各户准备的跌打损伤药,就治疗养护村民劳作之伤罢了,累得他只好再配,却不敢再拿出去,只能在自家院中翻晒整理,一把老骨头,又累了几分,要不是孙子能搭把手,怕是离散不远。
      村民们也是老实巴交过日子,虽然知道人多了,却不曾有过摩擦,有人问啥,知道什么就答,不知道就答不出来。
      就是最近答不出来的,越来越多了。
      几老无法,只得去问了书院的先生们。
      先生们平日备课教书交接换人,甚少知道外面的事,乍然听到,有些吃惊,但是村民有忧,他们能帮也就帮一下。与几外来人交谈之后,那些人透露的信息极为含糊,像是在找什么,但是又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或者不愿说清。
      但是天虞碧翎书院教化之地,倒是让那些人约束了几分自己,不再那么扰民,是的,那么。
      先生慎重地将此地的事上报了九黎本院,消息很快传了回来。
      前线与妖魔鏖战战败,兵将甲都大量缺失,有些武人开始各方求艺,有些人开始去往蛮荒未开化处找奇石,有王朝的推动转移,也有人心躁动的流窜不稳,可能波及到了天虞岛。
      三老得了消息,一边极力安抚村民,一边也小心应对着外来武人越发增多的情况,尽量弥平可能出现的矛盾。

      可是谁也不知道,一场突如而来的意外,震惊了平静桃源一般的天虞村。
      幼晴夫人死了。
      甚至说不清死因。
      尚不能言语的稚嫩孩子的哭声,夫人怀里抱着昏迷受伤的小少女,倒在血泊中气绝的美丽夫人,仿佛一道诡谲的裂隙,昭示着天虞不平静的开端。
      村民们惊慌失措在外来人围起的圈子中,外面的人见惯了生死,低声交谈中,与茫然无措的村名格格不入。人群中突然传出匆匆赶来妇人惊骇的哭声。
      夫人身边的稚女,正是福婶的一双女儿,小的尚在言语不清三岁的年纪,大的却是一身血晕在幼晴夫人怀中,不省人事。
      可没等她上前,一道魁梧黑色的身影,却疯了一样冲了进去,停在夫人身边。
      是段庄主。
      “怎会如此?”
      此时的庄主神情似乎还停留在之前听到消息那一刻,他无法体会,早上还言笑晏晏的道别离家,说道午时如常归的妻子,会就这样,香消玉殒。
      眼前的红,眼前的血,眼前的人,印成模糊到清晰的容颜,是他的妻子,他的幼晴。
      段庄主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只剩下狂暴的杀意,与无与伦比的空虚。
      昔年树上垂下细踝的九黎少女,光影斑驳中浮动的暗香,逐渐化为满眼的红,充斥了整个眼界。
      周围的人皆忍不住退后数步,这个人,已疯了!
      福婶嗫嚅着,惊怕的,却往前走了几步,她的女儿还在那里,她不能放她们去死!村妇终于到了浑身煞气满眼尽血的中年男人身边,扑通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也不知是本能还是求恕,是慰死还是求生,混着稚嫩幼女的哭声,卑微却坚持的母亲额间磕出的鲜血,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些神志。
      段庄主没有说话,他的呼吸深重又急促,自血泊中抱出自己的妻子,幼晴夫人怀里受伤的小少女滑出,着地未醒。福婶半爬过去,将女儿死死搂在怀里,再不敢放开分毫。围着的人自动闪出一条路,让抱着妻子的男人离去。他没有看周围的人,甚至没有丝毫寻找凶手的举动,只看着怀里的妻子,渐渐的,他的眼神开始混沌,却又清醒的印出缱绻,仿佛眼中的她只是睡着了,等回家就能叫醒。
      可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件事会这样结束。
      人群中,异楚眼前似乎闪过几个片段,黑衣的人,举起的刀,狞笑的声音。
      说,雘。
      异楚不由得看向那边,却发现有个人,同样在看她。
      平静的,暗红的。
      她猛一瑟缩,往邻居大叔身后一躲,再不敢冒头,大叔见她瑟瑟发抖,以为她受了惊吓,便牵起孩子的手送她回家。
      异楚却始终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回想。

      突然龙津山庄就乱了起来。
      苏鱼刚好收尾了手里的活,却看到常年冷静的管家慌张的遣散,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疑惑的回到家中等消息。
      一路上村民满面忐忑,惴惴不安,回到家中,本来活泼的少女也病倒在床,瑟缩呓语,苏鱼震惊得不行,伸手一探额头,慌忙背起人直往医老家跑。是低烧。医老家中也有些忙乱,最近不说村民意外受伤多了,不久前福婶的孩子满身的血送过去,老人家还没处理好,苏鱼背着生病的异楚就上了门,一个人掰不成两半使,只能强自镇定,一个个的看来。
      苏鱼担心的抹着自家孩子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心疼得不行,只能一再抱紧孩子,一声声的呼唤,想将人从梦魇中唤醒,“异楚,异楚。”
      半醒半梦的小姑娘缩在亲人怀里,恨不得缩成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虾米,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溢出,似乎梦中承受着可怕的惊吓。
      血,刀,争执,哭声,退让,和夫人挡在孩子身前的身影。
      那些矿石哪里来的!
      我们没有矿石!
      有!天虞岛上有!在哪里!
      伤口,鲜红,止不住的汩汩的鲜血。
      刀收起,最后一双可怖的双眼死死的锁定她。
      她甚至无法动弹,只能在不断想后退而退不去中,越来越清楚那一张脸......
      “苏鱼,异楚被魇住了,今天下午她在幼晴夫人被害现场,受了惊吓。”院中一位大叔见苏鱼急得不行,几步过来说出原委。
      苏鱼的脑袋一瞬间嗡的一声,她无法相信,幼晴夫人,死了?
      明明时常见,甚至今晨去山庄还见到出门的她,还被夫人道了别,怎么就?她第一反应是骗人的吧。
      院中乱糟糟的情形,怔住的苏鱼,与混乱的异楚,她只能越发抱紧怀里的孩子。
      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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