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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春迟 ...

  •   春初的阳光还未褪去冬末的寒意,料峭之中却多了几分清新春明。
      “小姑,你的头发长长啦。”
      院中竹编的躺椅上窝着一大一小,小小少女伸手拢了拢垂到苏鱼肩的发,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你不是天天看到吗?”苏鱼捏捏异楚脸颊。
      “你要挽起来吗?我帮你。”被太阳晒得懒懒的异楚突然兴高采烈起来。
      “好啊,你帮我扎个高马尾吧?”苏鱼抱着小孩坐起来,于是异楚半跪着在她膝上,双手将苏鱼的头发拢到她脑后,从腰间取下别着的小木梳,将有些乱乱的头发梳好,抽出红色的头绳仔仔细细的给苏鱼绑好马尾。
      这头绳坠着细细的粉线,绕着小桃花瓣一样圈,跟她腕间环上的桃花很相似,看得出来,小丫头准备很久了。苏鱼压了压怀抱里的萝莉,遭到小萝莉不满的哼哼,“别动,等我弄好你的头发。”苏鱼只得乖乖停手。
      额前的碎发被理好,一部分别在耳后,一部分顺在脸侧,风撩而过,露出苏鱼带笑看她的眼眸,看得异楚一时呆了,“小姑的眼睛可真好看。”
      “异楚更好看。”苏鱼揉揉孩子的头。异楚已然被她夸习惯了,不见孩子的害羞,只是笑觑着自家现在的大人,一脸你夸的宝宝现在很开心的模样。
      院门外突然响起路过行人的脚步,并院外福婶呼唤的声音,“苏鱼,你家异楚的六礼束脩准备好了吗,明天新学堂要开学了。”
      “准备好了,明日和大家一起送去。”苏鱼扬声答。
      “那就好,我们还怕你初来不清楚这些。”院外的福婶点头,随即想起自家当家的嘱托,再扬声道,“还有,当家的让我传话,说是让孩子家长去耕老院子里见见老师,商量看看教程安排。”
      “谢谢福婶,苏鱼这就去。”苏鱼回复长辈。
      等福婶走后,怀里的小萝莉不高兴了,把头埋在苏鱼肩头不肯抬头。
      苏鱼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第一次入学总是要闹一闹,就顺着孩子问开解,“异楚你不高兴去上学吗?你的好朋友晴天她们也是要去的,你们可以一起玩的。”
      “可是我去上学,谁陪你呢小姑。”异楚忧心忡忡,声音闷闷的,“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呀。”
      苏鱼噗嗤笑出声:“难道异楚要带着小姑去学堂吗?”
      异楚恍然而悟,随即一本正经严肃道;“我明天就去问问夫子,能不能把小姑带去!”
      “把小姑放书包里带去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鱼被逗得大笑起来,惹怒怀里小萝莉被狠狠揪几下刚绑好的马尾,怒道“可惜没这么大的包!”
      苏鱼顺着她的力道歪头,仍止不住被孩子天真话语逗乐。
      “先让小姑把你这个小机灵鬼放包里带出去走走吧。”头发被扯依然在继续皮的某人,异楚真是恨不得捂住她这张嘴。
      两人嬉闹过一场,才收拾了出门往耕老那边走去,说是商量,苏语也猜到自己大概也就是个旁听,毕竟这边的事她也不是很熟悉,堪堪不是个睁眼瞎罢了。
      走一段路,到了耕老住处,看到不少小孩子围在门口探头探脑,可能是听说夫子来了,好奇缀着大人过来的,苏鱼让异楚跟她的小伙伴们玩上,自己进了院子。
      耕老的院子有着四时农具,并各色种子,晾着干物,每年年初耕种时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院子里木架上晾着干物,回廊傍阶梯,串这三间打通的屋子,并另立的灶厨,处于天虞村中心处,不须细看,已是满满农家特色,静谧悠然。
      苏鱼进了院子,见正屋门半掩,传出大人们低声谈论的声音,有认识的,也有不熟悉的,看来家长和夫子已经开始谈了,廊下阶梯前站着一个着甲持刀的男人,面色峻然,一看就不是软茬,天虞岛难得见到这样的人,这也是苏鱼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武人,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而那人也在看她。
      其貌不扬,其神不凡。乍一看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而后才会发现这是一个女人。不知为何,她个子不高,却丝毫不予人弱质之感,审其神,忖其度,观其眸,竟无一丝退却之意,反而一身洒然之姿,仿佛心无所碍。
      在这个乱世,墨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却又莫名有无比熟悉的感觉,想瞬间抓住通感,却又无所循迹。
      她已经走过武人身边,正要进屋,突然听得武人一声低低的话语:“小姑娘,你会武功吗?”
      苏鱼停下了脚步,转身,又看了武人一眼,摇头,“我不会武,但是,”她思索着,抬眸看了这个武人一眼,“我的力气很大。”
      是了,这样气度的人,就算不是智掌天下,那也必然是有依仗的,墨斐恍然而悟,却瞬间有些抑止不住的好奇,“你我可以切磋一二吗?在下实在好奇,希望姑娘成全。”
      “我看着像厉害的人吗?”苏鱼有些兴味反问,轻笑眼,微挑眉,满院春风,几分欢欣。
      墨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发这样的奇想,若是让同门们知道自己到一个小村还跟个姑娘切磋,怕是会被笑死,但是话既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不然岂不是说人弱质女流,何其无礼,“请姑娘赐教。”
      但见那个个头不高好似少年的女子笑睇了他一眼,那一瞬间,竟有一丝意味深长,令人平生些许不安。
      “伸出拳来。”苏鱼道。
      墨斐依言,伸出左拳,随即一只普通的拳头,大概只有他的三分之二还少一点的拳头抵在了拳前,她轻声提醒到,“你小心,我要出力,”力字出口,随着“了”音一落,墨斐只感觉到拳头前一股力道由无到有,由有到盛,三息之间,已然沛然!
      墨斐吃惊之余,沉气顿身,足立于地,却仍被推后半步方才稳住身形,
      不,并未稳住!
      在他施力反击之时,一道更强力道骤然透拳而来,身前之人明明是往上的劣势的施力方向,却瞬间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巨力,击溃原本墨斐稍胜一筹的力道,屈膝而冲,身形迅起,推着墨斐已不可抵挡之势往后疾退,墨斐几乎下意识运起内力相抗,右手握紧长刀,却生生抑制住刀入地稳住的本能,只内力无法控制,汇聚一臂,收于拳上,力透而出,推着他疾退的人突然偏了偏头,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眸中透着些许惊叹。

      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吗?苏鱼心念。
      就在墨斐以为转胜之时,连臂带拳,竟然遭遇了一股堪称可怕的力道,由直而屈!
      在接拳的着力点,凭着生于此地而有之力,苏鱼开始了出人意料的第二段加力。
      狂力。
      近乎横扫的狂力。
      墨斐右手握刀瞬间刺进地下,堪堪稳住身形。
      不对,他感觉没有稳住,本来应该刀滑几尺才能停下的去势,却瞬间站稳了,拳上的力道,瞬间撤了。
      见身前一步之人随意的收拳,展开手掌静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墨斐吐息之下,觉得有些脑门透汗。
      力道说收即收,只能说明这还不是这个人的极限。
      她的极限是什么?墨斐看着那女子抬头,对着他身后行了一礼,神色很是恭敬,甚至有些局促。
      墨斐身后,正对着侧院子的小门,若是再退,恐怕门塌院坏,小门处倚着一个布衣年轻人,年轻人手扶着一个老人,正靠着小门喘气。原本是老人走在前,发现不对后被年轻人拉到身侧,年轻人上前一步,墨斐退后的身形,止在他一臂之遥,
      墨斐脑子“嗡”的一响,一片空白。
      “樵,樵老。”姑娘捏着衣角低头走到老人家旁边,对这个几乎让她活在这个时代的老人之一,她只有景仰,不敢怠慢。
      老人平复了呼吸,摸摸这孩子的头,“没事儿,别担心,老朽没有吓到。”
      苏鱼点头,对一边的年轻人揖了一礼,“多谢”。
      年轻人回了一礼,“无妨。”
      无妨,墨斐有点绝望,希望自己回到碧翎书院不会被众是兄弟姐妹们分尸,这个人蹭破一点皮,他真是会被逐出师门的。
      “你没事吧?”苏鱼见先前一派武人硬气的墨斐神魂震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却和墨斐急急出口的询问异口同声,一急一缓,言语同起后落。耕老也给两人弄得怔了一怔,这俩孩子。
      苏鱼诧异的看向年轻人,他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年轻人摇摇头,眉梢眼角毫无起伏,只扫了墨斐一眼,墨斐几乎瞬间差点就跪了。
      年轻人不再有动作,双眸平视,步履一步一步,落在地上却如同步于虚无,整个人如同一把戒尺,不多一分也不少一豪,他扶着老人进了院中,往正屋走去。
      苏鱼本想替他,伸出去的手却没接触到那人衣带分毫便缩了回来。
      这种感觉,略可怕啊,苏鱼想,大概就是一本教科书,真真实实的站在你面前的感觉,那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而是一种势,令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势,令一向心无畏惧的苏鱼平生一股敬畏,哪怕只是一介书生,也如山如渊,压在头顶,悬于足下。
      苏鱼同情的看了一眼正在擦汗的墨斐,墨斐再不敢乱看的,规规矩矩回到自己该站的地方,立如松柏。
      “那个人是谁,他武功高强吗?”苏鱼忍不住问。
      墨斐再不言语,连眼神都没有飘半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但是千万不要惹他。
      这是苏鱼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信条。
      后来她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江怀逸。
      帝师。
      天地棋盘,劫运之手。

      是夜,凉风尚寒。天虞岛上,一处专门整理出来的院落中,身着布衣的年轻人立在院中的藤架下,望着漫天星子,浑然忘我。
      墨斐在一丈之外静默守卫,不曾出声。
      “小斐。”布衣年轻人却唤墨斐,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寥寥几分渺远之感。
      “是,公子。”墨斐单膝跪地回话,“今日墨斐唐突,险些伤到公子。”
      布衣年轻人摇头,并未多提一字此事,墨斐便收了思绪,等候他的问询。
      这个人,不会多一字,不会少一字,出声有事,无事不言。
      “今天那位女子,你觉得如何?”年轻人视线转向他,当他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一双眼眸开阖,是你一人世界。
      他在等,而你,会答。
      墨斐老老实实回答,“她力气很大。”
      “是不是不像人的力气?”年轻人似问。
      墨斐吃惊抬头,复又垂首,“她是人。”
      “我知道。”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一人言,只入他耳。
      他说了什么,墨斐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但这个人,有一项很可怕的本事。
      相骨。
      世有万人,一人千面,从来没有一个他见过的人被他忘记过,哪怕是隔了很远,仅仅是扫了半面甚至扫过他一眼之人。
      相骨之术,不看前尘,不看来世,看尽此生。
      每个人的骨都不一样,一举一动,哪怕生而相同,也绝不相同。
      但凡有骨,除非湮灭,否则走不出每一个骨变,每一丝变数。
      他是相骨之术唯一的传人,也是集大成者,只要他想,他能看尽你一生,你所走过的,遇到的,乃至于将遇的,甚至,死亡,相其骨,定生死。
      很多人害怕他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看不出她。”年轻人突然道,“她的骨时时刻刻都在变。”是天地在改变她。
      天地为了什么竟然做到这样的地步?
      布衣年轻人神色平静如无波古井。
      墨斐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他说的话,很多他人都听之起惑。
      但是他坚信,这个人一定是对的!他绝不会有错!
      年轻人似乎很平静,但是自少年便保护这个人至今的墨斐知道,他的思绪已经游走非常远了,墨斐出声问道:“公子今日之事竟全功与否。”
      只是这样随口一问,让这个人回神一点,免得他又半日不“醒”。
      沉思的年轻人虽然并未“醒”来,也回了一些感知,片刻之后回到,“嗯。”
      这表示,虽然全部达成所愿,却中有波折,并不满意。
      这个人不喜意外。
      当然他手中的意外,实在少之又少罢了。
      “怎么了?”墨斐这下正视了。
      “要找的人不算是人了。”
      墨斐今天实在是连遇奇事,吃惊不过来了。
      布衣年轻人思绪终于抽回些许,回想起下午所历。

      樵老有一份祖传的虞山图,他是山人后裔,先祖兄弟两家一分为二,其一留居山中,其一随众迁出,为了后裔不至于断绝联络,传下一分虞山图,以便来日入山相见时,不至葬身山中。
      虞山有脉,山图刻之。
      樵老原本以为自己是领路人,没想到布衣年轻人只看了五息山图便交还,即刻动身入山,樵老看他文弱,执意相随,这虞山,除了他,没有人能深入,他不想这样好年岁的孩子一去不复返。
      布衣年轻人并没有再劝,他话很少,走在樵老前面,不过一个时辰,以他不急不徐的脚程,连跟随的老者都没有大喘气的情况下,居然进了虞山最深处。
      看过蛇伤人处,乔木斜如将倾,根翻地外。
      看过山麓小屋,人烟渐息。
      而后往深处去。
      樵老这辈子没这样走过虞山,峰回路转,水出溪没,常人之力,竟倾倒虞山之势,直入山之心脏。
      虞山之巅,峰中藏谷,就连代代相传的虞山图,也没有记录到的传说之地。
      春华漫谷。
      外界尚寒,此谷中已然薄暖,阳光遍洒而下,谷中林枝方吐新叶,十分清新,十分自然,十分小造化。
      樵老急急四望之下,果然看到谷边一排房舍屋檐探出,但蛛丝绕顶,显然就未有人居住。
      先祖入山之后,果然还是绝迹了吗,老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片悲凉,擦了擦眼角溢出的老泪,迈步往房舍处去,想看看是否有先祖遗迹。
      布衣年轻人却步入林中,直接走到谷中。
      那里,生着一株高处林中众木一丈左右的树,枝叶繁茂,不见冬寒,淡淡灵犀萦绕树间,如木生灵,有停春之象,阳光不透其炽,只余其温养木,细细听来,有呼吸之音。布衣年轻人微微侧耳听之。
      高木生枝,枝干之间,熟睡一人,年纪较他更轻,只十七八岁模样,倚木临枝坐眠,很是逸然,灵木吐息,与之成天然循环,人依木,木养之。
      不知多少年岁。
      布衣年轻人并不打扰,他站在树下,耐心等待。

      房舍中的樵老看到了先人留下的书信记录,勉强串起了这一支的过往。
      初入深山,多遇猛兽,有毒物,先人并不畏惧,以祖传所识寻水源,立崖寨,驱猛兽,避毒物,代代生息。
      而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山人们逐渐稀少,几世代后不得不血亲相婚,最终只得一对双生兄妹存世,最后一代,按字排辈,落在一个念字上。
      老人看了所有先人遗迹,却不见有人活动的痕迹,他不得不接受先人最后的子息已亡的现实,待出得门去,才恍然见太阳西斜,时辰已过许久。
      抬眼见谷心灵木,灵木下,立着一动不动的布衣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总是予人无远近之感,他不说话,就没有人在他面前能开口,先前讨论孩子之教,也是他一问三老一答,本以为老师教授纸上文章,讨论之后却又不同,新教内容,几乎是最符合天虞岛生存之道之教,不止书,更有作,农织樵渔,由浅入深,商讨之间,竟能使人如醍醐灌顶,触类旁通。
      这是一个与人不同的年轻人。
      他静静站在那里,樵老走到他身后正要唤他离去,却见枝叶摇动,灵木之上,落下一人,十七八岁年纪,他面对着樵老和布衣年轻人,却又仿佛目无所见,路过步伐,毫无凝滞。
      布衣年轻人叹了口气,“白生成了一个人。”
      樵老看着将行远年轻人,如同五雷击顶。
      那人的眼睛,竟是毫无焦点,连空洞也无,分明能视物,眼中却无物。
      布衣年轻人说他白生成一个人,丝毫无错。
      没有一个人见到这个人会认为他是一个人,这个人只有一具躯体,空无魂念,行起动处,毫无目的,怪不得灵木养他,却是将他认成了同类,千年老木都认为这是一块木头,他不是木头又是什么?
      生生死死,这又是生还是死?
      樵老悲声立起,年迈耄耋,说不尽一脉断绝的悲恸,“莫念啊!莫念!”
      仿佛莫念两个字唤醒了什么,本来木头一样的人停下来,布衣年轻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背影,却在他转身时再无波动。
      他毫无变化,他只是行木一般走回,坐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又起身,继续走。
      “莫念!”樵老再次急唤。
      他机械的再回来,再坐一刻,再离开。
      “你等一下,我们,”樵老话未说完,却被布衣年轻人拦了,摇头示意他勿再多言,“他不知道的。”
      樵老愣住,看着布衣年轻人,希望他能道明是怎样一回事。
      布衣年轻人却不再看那离去之人:“人缘已尽,前因无,后果无。”
      樵老只余恸声。
      人伦之痛,无人可慰。
      布衣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记忆骤然被拉回许久不曾被翻开的过往。
      “逸儿,人事,天命,你想先知哪一项?”
      “逸儿想知人事。”
      “人事者,人之事,事于人,人为其一,一为唯一。欲知人事,”布衣的中年夫子抚着幼子,温和说来,“先为人,观人。”
      “如何为人,观人为何?”
      “人立世间,以心为本;观人之伦常,人之生死,人之来,人之往。”
      “那要看多少呢,父亲?”
      “看尽天下。”
      后来他果然看尽天下。
      于坍塌西陵城上,独立的少年,观尽生死轮回,天命无常。
      老人的悲声无法停止,耳畔的哀恸渐渐息去,年轻人阖眸须臾,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冷清。
      人只该有人的伦常,人的悲欢。
      他做了一件事。
      扣木。
      那一株许是虞山最老的灵木,在布衣年轻人轻扣之下,缓缓摇动,仿佛有风,谷中疏林,随之轻晃。
      在一摇一动间,原本平常的林中,竟逐渐有了中心之感,布衣年轻人于是往谷心而去,得一方石,触手温然,如握春感。
      石之春,木之生,他将石奉灵木,灵木终于有感,折春相赠。
      布衣年轻人郑重接过。
      一枝春,一枝华,生生不息。
      布衣年轻人走向谷心处,石不在,空留一穴。
      以木为笔,以地为盘,以穴为心,繁复的脉络由浅入深,起简入繁,层层叠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布衣年轻人恍若不察。
      樵老声音沙哑,回过神时,太阳已将落,他举目而望,正想找找那两人看能否一同带回时,却只见疏林分化,南北只见似乎有了不同。却见谷中地上似乎光溢线,却又一闪而逝,令老人怀疑自己是否年迈老花。

      日之或落,月之渐升,其光华交映之时。
      布衣年轻人落木于地。
      一瞬间,天虞似乎生出一丝别样不同。
      鱼跃清溪,鸟翔碧空。
      几乎所有生灵都不约而同的顿了一顿,再复原,似无不同。
      小溪潺潺,溪边的桃木开了第一朵蓓蕾,盈盈粉色。
      也许明日,就将染遍整个天虞。
      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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