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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艾团子和岁寒三友 ...

  •   清明,春分后十日,为民间大节。民间习俗多冷食,禁火,祭扫。

      市集上应着清明的时节,四处都是卖着艾草、香烛、冥纸。

      梨溶照旧和张伯买艾叶。

      “阿溶丫头来啦?来来,这艾草给你留着呢。”老人家拿了一大把艾草刚递过来,就被旁边的老伴拦下了。

      “哎你个老糊涂!这才是给阿溶丫头留的,是最鲜的一把,你拿错了!”张婶一边埋怨着张伯,一边把另一把更青翠的给她。

      梨溶甜甜笑道:“谢谢张伯张婶,这些都好呢!每年用您两老的艾叶做出来的团子都可香了!”

      “哈哈瞧瞧我们溶丫头,这嘴甜的,人又勤快长得又好看,以后也不知道哪个小子有福气哟!要不是我家那小子成亲早,张伯准去你家提亲,让你做张伯的儿媳妇!”

      梨溶被说得害臊,讷讷低着头。

      张婶推推张伯:“溶丫头面薄,老糊涂你别惹她,去去,那头有人来买艾草了,看看去。”

      梨溶把铜板递给张婶,脸红扑扑道:“张婶,这是艾草钱。”

      张婶干皱的双手包住她伸过来的手,掌心温暖,慈祥道:“你张伯是个老糊涂,说话胡咧咧的,阿溶丫头不理他。”

      梨溶忙摇头。

      张婶把钱推还给她,“上次老婆子上山摔了腿,幸好遇上任夫人帮我接骨,还背老婆子下山,老婆子都不知道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去谢谢你干娘的。这艾草你就拿回去吧,当是老婆子一点心意。”

      任飘凤懂得一些医术,又帮过镇上人医治些小病小痛,所以镇上人乐意的,都尊称她一声任夫人。

      梨溶把头摇得更厉害,忙道:“张婶,没有的事,干娘老早老早就说过的,她不是大夫,能帮大家治点小病都是凑巧,治好治不好都难说,不能收大家的东西。”

      张婶轻轻拍拍她手背:“张婶活到这把年纪了,谁是好的谁是歹的还看不出么,你和你干娘都是好的,你干娘有时看着嘴硬、不好相处,其实心地是再好不过的。”

      梨溶被这双老人家干皱的手,握得心里有些暖洋洋,更放轻柔了声音道:“干娘知道您这么说,一定很开心,但是张婶,这钱您一定要收,不然干娘真的要怪我了。”

      张婶犹豫了下,说:“那成,张婶就先收你钱,以后自己去谢谢你干娘去。”

      梨溶把铜板放到老人家掌心,细细道:“张婶,清明前后的雨露多,您和张伯出出入入要多留心脚下,别滑着、摔着了。”

      “好,好。”张婶笑着答应,咧开的嘴里两颗缺了的牙漏着风,让人觉着亲切。

      梨溶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接着去别摊买东西了。

      不一会儿,篮子就装得满满当当,张伯张婶的艾叶,李婆婆的红豆、绿豆,面铺的面粉、糯米粉······

      提着沉沉的篮子,梨溶心满意足地回家。

      明日清明,馄饨摊子今天也没做生意,梨溶得忙着准备祭品,明天好祭拜。

      看着不多,但细细数下来就不少了,五谷饭、青团子是一定要的,还有花卷、馒头、鲜果,另外干娘过世的双亲生前喜饮茶,萧师傅过世的父兄那要准备酒。

      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些,所以那些现成的茶酒、鲜果、香烛元宝什么的,就交由萧索他们去买了。

      她就抓紧准备好其他东西,明天一大早就要先去祭扫萧索的姨母,今儿个就得把该准备的都先备好。

      至于干娘的双亲和萧师傅的父兄都是只有牌位的,不用外出去祭扫坟墓。按说亲人去世,是定会入坟立墓的,但干娘与萧师傅却从未提起过先人的碑在何处,为何只有牌位。

      这些他们从来不知。

      更奇怪的是,干娘虽说一向对萧师傅没有好脸,但两人实则比外人所见的要熟稔许多,她还无意间听干娘酒后说过,萧师傅和干娘是自幼相识的,两家人还是世交。

      可一到清明,这样的日子里,他们又从不互相祭拜对方的先人,连上柱香以示后辈的尊重都没有,这实在不像是世交。

      梨溶边揉着面团边想,纳闷地摇摇头,实在是不知晓,干娘和萧师傅这样的关系,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了。

      想到往年的情形,梨溶突然“啊”一声,停下手中的动作,拍了下自己额头,她怎的忘了,虽然干娘和萧师傅不会去祭拜对方的先人,但却一定会在一块喝酒啊!

      她只交代了萧索买几坛祭拜先人的酒,倒忘了嘱咐他买多些,也不知道够不够。

      匆匆把手擦了擦就往外走,她想去趟酒铺。刚巧没出大门,就见干娘回来了,手上还提溜着五六个酒坛,晃晃荡荡的,不时撞击出哐哐的轻响。

      “干娘。”她忙上前,“我刚刚还想着去酒铺买多两坛酒,留着给您和萧师傅喝呢,您就回来了。”

      “别去了,这酒够的。”

      梨溶帮手接过酒坛,放到灶间角落,蹲下身时不经意一闻,眼神闪过讶异。

      虽然上面的封口没撕开,可她鼻子一向灵,一下就闻到了那股独特清香的味道。

      “干娘,是梅花吗?”她惊讶道:“镇上有哪家卖梅花酒的吗?”

      “鼻子越来越灵了。”任飘凤嘴角微扬,凤眼里神情得意:“镇上卖的那些跟白水似的,哪有你干娘自己泡的这个味儿!”

      “干娘自个儿泡的?”

      “前年清明,那姓萧的老混蛋说外头买的都不够味,后来第一场初雪的时候,我就把梅蕊和雪水一起拿去泡了。丫头你来试试,你干娘在这坛子里头可费了不少心思!”

      任飘凤几下拆掉用来扎紧封口的草绳,布封一揭开,几缕结在坛口的酒丝如线般藕断丝连,在透进灶间的日光下晶莹发光。

      扑鼻的酒香满溢而出,那酒味浓郁却不浑浊,醉人的香气中竟又带着十分的清冽,就连梨溶这种平日极少喝酒的,都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动。

      梨溶洗了个木勺子,擦干后伸进坛子里,舀了浅浅的半勺出来,嘴唇轻启,慢慢地让那半勺子佳酿像一道清冷泉流般,缓缓滑过嘴里每一寸唇齿。

      她的味觉也算是极灵敏的,可这种滋味,她竟是形容不出。

      明明是足以醉人的酒香,可偏偏那清冷的味道又极为醒人,除了雪水的冷淡,梅蕊的暗香,似乎还有些说不出的清寒。

      “干娘,您还加了别的吗?”

      任飘凤把封口重新扎紧,丹凤眼里笑意飞扬:“可以啊丫头,还有什么,猜猜?你干娘还加了另两种。”

      她细细回味着嘴里的滋味,方才喝下去时没感觉,现在回味起来才发现,其中似乎还有一丝清淡的苦味,这个味道倒像是······

      “竹叶吗?”她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这个苦味和从前干娘泡给她降火的竹叶茶类似,但这酒里的甘苦味要更淡更模糊。

      “得了!”任飘凤高兴地双掌一拍:“原以为丫头不懂酒,今后说不准你也可以学酿酒,以后给干娘解馋了!还有一味呢?再猜猜。”

      梨溶琢磨了再琢磨,实在是感觉不出,摇摇头。

      “记着了丫头,”任飘凤兴奋地一一念道:“这道酒要取初雪下的梅蕊,花枝上干净的雪,还有竹叶、松针,松竹梅雪齐了,才能出来这种最独特的味儿!这就叫岁寒三友。”

      她眉飞色舞地讲着,梨溶也被她飞扬的神色感染了。

      干娘应该很喜欢这道酒吧。

      梨溶歪着头想了想,现下才春天,初雪是没法子了,要不等萧师傅回来去请教下别的酒的酿法?

      记得萧师傅酿酒很厉害呢。

      清明节前一晚开始,大家伙就要吃冷食了。一直到清明节过后,才会动灶火。

      这晚,萧索他们一般都会到梨溶家来,大家伙一起吃饭。

      萧师傅则说不准来不来吃饭,但总会在明儿清明赶回来的。

      吃饭的人多了,梨溶要准备的吃食自然也多了。

      首先就是青团子,这是清明几天一定要吃的东西,也是祭拜一定会有的祭品之一。

      青艾团子的做法不复杂,但要做得好吃还是得花功夫的。

      首先艾叶就得选鲜嫩的,最好是刚摘下的,洗干净,研磨出汁,过滤了残渣后,慢慢沿着碗边混进糯米面粉里,边倒边揉,直到那白嫩嫩的面粉变成青绿漂亮的一团。

      接着放上蒸笼,在下头垫块纱布免得糯米团黏着,再遮上笼盖控好中火,然后就等蒸熟便好。

      外面的皮和里头的馅是分开做的,里头的馅好不好吃,还得看做的人心细不细。

      梨溶一向是极精细的,干娘爱吃香味浓的,阳哥哥爱吃甜的,重哥哥喜爱艾叶的味儿多些,萧索倒是和萧师傅一样什么都不挑。

      香浓味的馅主要是芝麻、花生,先洗净蒸熟了,等放凉后倒进石臼细细磨成粉状,加上白糖混成馅料就成,甜的馅则是红豆沙,蒸熟红豆后撒上白砂糖,耐心地慢慢磨搅成沙状。

      把馅料,艾团皮都准备好了,就可以正式动手做团子了。先揪下一小块青艾面团,在手心压扁出个凹,半勺子下去精准地舀出不多不少的馅料,放进凹处。

      手掌往中心一收,灵巧的五指再捏一捏,最后轻轻地搓圆,小心不把皮弄错口,一下子功夫就出来了一颗胖乎乎圆滚滚的翠绿青艾团子。

      在案板抹上炒熟过的糯米粉,再把做好了的一颗颗青团子放上去,这样青团的糯米皮才不会黏在案板上。

      她动作轻巧得很,很快整个案板就摆满了青团,略数了数有三四十来个,觉着已经够了,就先把这案板子胖青团小心地一个个摆进食盒,直到摆满,再放到阴凉处。

      除了青团子,花卷和馒头她也做了些许,都是顶饿又能保存的。既是今晚能吃,又是明儿可以祭拜用的。

      家里的馄饨还剩下些,她又包了几十个,打算煎成大盘子鸡蛋馄饨。萧索他们几个食量大,她得尽量多准备些,准保他们吃饱。

      鸡蛋煎馄饨虽然是个普通简单的菜,但是出来的味儿香得很,奚阳最爱吃的就是这个,回回在门口闻着味儿就找到灶房来。

      敲了整整十个鸡蛋下去,筷子一圈圈地把蛋液打均匀,然后把馄饨滚上金黄的蛋液后立马下锅,“滋”地一下,那肉蛋的香味慢慢地就飘出来,最后再把剩下的蛋液全部倒下锅,瞬间整片金黄的香味夹着滋滋响的油直往外溅,看得人咽口水。

      火候一定要把握好,在金黄的颜色变深前及时翻面,再稍等一会就马上出锅。

      这个时候金灿灿的鸡蛋裹着肉香的馄饨,热气腾腾地飘着勾人的香味,梨溶心思巧,出锅前在上头还撒了炒熟的芝麻,再沾一沾去腻的老陈醋,舌头都能吃吞了。

      奚阳果然在门外闻着香味就冲进灶房了,嚷嚷着“好香好香的,小溶妹妹我来帮你啊!”就把那盘子刚出锅的馄饨端到院子里的桌上了。

      梨溶又忙活了一会儿,煎了足足六大盘子馄饨出来,萧索帮着她端出来,萧重在院子里摆桌椅碗筷。

      那桌子平常是梨溶和任飘凤吃饭用的,她们两人时极为宽敞,现在突然坐多了三个大男人,一下子就窄了不少,却也热闹多了人气。

      桌上就五副碗筷,梨溶本想摆多一副,预着他们吃饭中途萧师傅来了,就可以一起吃。

      结果干娘一句“他一年到头不见人的,既然这么能跑,就让他自己跑多几步去拿碗筷”给拦下了。

      萧师傅不在,任飘凤就是最大的长辈,一声“开饭”下去,奚阳最先欢乐地动筷了。

      天色昏昏,临近夜幕,任飘凤和梨溶家的小院子里,他们围着木桌挤作一圈,吃得痛快。

      梨溶最喜欢地就是看着别人吃她做的菜,萧重和萧索一向偏稳重,吃东西也不急不慌,倒是看着奚阳吃饭,她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就像现在,奚阳一筷子下去四五个馄饨就没了,抱着碗直吃得嘴冒油光,眼睛亮闪闪地就像吃到了什么世间的绝世美味。

      馄饨飞速地减少,而梨溶还没吃到几个,萧索不动声色地伸脚往奚阳的板凳一勾,乘着奚阳屁股开花的时候,把盘子里剩下的分到梨溶和任飘凤碗里,再慢悠悠地淋上点醋。

      奚阳摔下去时还反应迅速地一手高高举着碗,爬起来后先看看碗里的馄饨完好无缺,才用另只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转头愤怒地寻找那个罪魁祸首。

      结果一抬眼,就刚刚好对上坐在对面,正惬意地喝着小酒,斜着丹凤眼看他的任飘凤,奚阳愤怒的圆眼瞬间就焉了。

      梨溶看到这幕,不禁小嘴咧开一笑。

      任飘凤一杯杯地酌着清香的酒酿,见到奚阳敢怒不敢言的圆脸,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碗。

      奚阳瞧瞧她碗里头五个热乎乎的金黄馄饨,再瞧瞧空了的大盘子,圆脸一垮,更愁怅了。

      眼神绕了一圈,直接跳过故意一口一口慢慢吃馄饨的任飘凤,再跳过若无其事的萧索,最后落到梨溶时眼神里刻意多了几分可怜巴巴。

      梨溶正有些心软,萧索恰恰好地适时站起身,挡住他视线,奚阳瞪了他一眼,愤愤坐下捧着自己的碗珍惜地吃着最后几口馄饨。

      萧重无奈地摇头笑笑,从自个儿碗里拨了两个过去。

      奚阳立马更加眼泪巴巴的,边咬着馄饨,边看着萧重碗里仅剩的几个馄饨,不言自明。

      萧重默了默,把手上的碗直接递给他。

      于是,任飘凤的小院里,终于重归平静。

      一会儿功夫,小酒喝完了,馄饨一空了,任飘凤按着梨溶不让她起身,另一边毫不客气地指使着萧重三师兄弟打水、洗碗、擦桌子。

      奚阳满意地打着嗝去灶房刷锅时,瞥到台上那剩下的二三十个馄饨时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后面传来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心里拔凉。

      “那是阿溶留给师傅的。”萧索淡定地把布递给他:“洗完锅要擦干。”

      他说完转身回院子帮忙摆桌椅去,灶房里只剩一个怨念的圆脸:“·······师傅又不定几时才回。”

      等着萧索他们收拾妥当了,萧师傅还是没出现,梨溶便把先留出来的馄饨放在篮子里,让萧索带回去,万一萧师傅深夜赶回家,也有东西可以填肚子。

      约好了明儿卯时,萧索来门口接她一起去祭扫姨母,他们就走了。

      梨溶和干娘洗漱后睡了,累了整日,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入睡。

      静夜微风,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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