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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镇长的胡子 ...

  •   梨溶最近心情不错。

      萧索的伤愈合得好,干娘的酒喝得少,摊子里的馄饨让每个客人都吃得饱。

      照奚阳的话来说,我小溶妹妹的好心情都写在脸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哪哪都在哼着小曲。

      萧索最近心情也不错。

      他把之前进山时得的药材卖了,得了一笔钱,买了糖山楂炒栗子去给梨溶,发现小姑娘笑得更加甜了。

      照对面给人写家书的秀才的话来说,那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奚阳最近心情更不错。

      本来就是个闲不住、闷不得的人,而现在有了目标,他简直天天把全幅心思都用在琢磨怎么折腾许轲上头了。

      照萧重的话来说,他终于人尽其才,乐得其所。

      然而,当所有人心情都很好的时候,总会有人心情很不好。

      这世上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南溪镇是个小地方,若是镇头有对夫妻吵架,不出几天镇尾肯定就会有三姑六婆聚集议论着“你知道吗······”“听说啊·······”

      诸如此。

      更别说一些新鲜的消息,那更是南溪镇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最近荣登前列的谈资,统统被许镇长家包了个圆。

      首先,

      新闻头条——许家公子堕落风月巷 跪趴女子裙下流鼻血

      据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许轲与堂兄许鹤酒足饭饱踏出酒楼,心情极佳地破天荒扔下一角银子。

      在酒楼掌柜捧着银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拐了个弯,熟门熟路地走进风月巷子里。

      迎面传来老相好小桃姑娘热情的呼唤,许轲扬起头,把步伐迈得更加自以为潇洒风流,走近佳人。

      就在那脂粉喷香的帕子扫到他脸上的刹那,一颗石子破空而出。

      “哎呦!”

      小桃姑娘伸出的手帕停顿在半空,涂满脂粉的脸往下一低,一双粉桃绣鞋上压着许大公子自认貌比潘安的脸。

      作为风月巷资深人士,小桃连忙捏起嗓子,既凄凉又娇媚地呼唤:“许公子~”

      “呸呸,没事没事!”

      许轲吐掉嘴里的沙尘,在美人风情万种的搀扶下站起身,对上一双泪涟涟的狐狸眼,忙摆出潇洒公子的做派:“没事,小爷没事!屁大的事,哪能伤到小爷!”

      小桃极有眼色地换了张面孔,瞬时崇拜状:“嗯!许公子真乃英雄!”

      虚荣心受到满足,许轲满意地任由美人擦着脸,梳理微乱的头发,整好衣服,昂首挺胸重新迈开步伐,跨上台阶,边走边对旁边的许鹤道:

      “这儿的姑娘什么样的都有,你可劲儿挑啊堂兄········”

      话音未落,角落里某张圆脸一皱巴,“哼”地一声在嘈杂的风月巷里毫不引人注意。

      “嗖,嗖。”

      “哎呦!”“啊!”

      众目睽睽之下,许轲与许鹤再次在低矮的台阶前扑倒。

      两个人捂着鼻子一抬头,循着眼前几双红红绿绿的绣花鞋向上看。

      “啊!许公子,你流鼻血了!”

      其次,

      新闻二则——许家公子变本加厉 当街脱衣伤风败俗

      这日,乌云密布。

      黑压压的天色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但许轲坚信以自己的威信,足以找到镇上任何一户人家借屋避雨。

      说不定还能在滴着雨水的屋檐下,与某个款款而出妩媚一笑的女子来场邂逅。

      于是,他携手堂兄许鹤毫无畏惧地出行。

      一路尽是快步而过,赶着回家躲雨的人,两人摇着扇子慢慢踱步在街上,成了最不同的异类。

      人人匆匆而过,连市集摆摊的都寥寥无几,对这两个人来说,就未免无趣了些。

      周遭人影稀少,四通八达的巷子在阴天中愈显昏暗。

      突然,脚边微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靴面上。

      许轲低头,一个红艳艳的伞状不明物静静躺在脚边,他细小的眼睛倏地稍稍瞪大,搭配着他半张的厚唇倒是减少了几分成天挂在脸上的嚣张,多了几分呆憨的喜感。

      他自认是南溪镇里最有身份、最有见识的公子哥,什么金子银子送到他跟前也不够看的。

      但是这个·······长得倒是像蘑菇,可有这样红里透紫,形状奇奇怪怪,这里凸一块那里凸一块的蘑菇?

      许轲愣了愣,与许鹤面面相觑:“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捡起来,摩挲了下手指,黏黏的?赶忙嫌弃地往身上衣服擦擦。

      看看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抛,“啪”一声,那个蘑菇疑似物咕噜噜地滚了几圈,落在通往左边巷子墙角处。

      一只肤色微黑的手无声息地伸出,隔着手帕把那个奇怪的蘑菇拾起,脚步没有响动地跟上前面大摇大摆的二人。

      隔了一会,乌云承载不住水汽,大雨如期而至。

      周围躲雨的人跑得更着急,转眼一巷皆空。

      许轲皱着稀疏的眉,脚下毫不迟疑地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诶,你堂堂许家大公子,这点事儿我来!”许鹤抢在他前头,抬手就要拍响门框。

      一股力道猛地拦下他的手,并顺势往他背后一折,在他喊出声前利落地一个手刀砍向后颈,眨眼间,许鹤已经晕倒在地。

      许轲一句“妈蛋·······”刚出口,侧了半边的头就被使劲一敲,眼前一黑什么都没看到就倒下了。

      那双肤色微黑的手一边一个,迅速把软倒在地的两人拖入昏暗无人的小巷。

      在渐大的雨势中,拖痕瞬间无迹。

      如果梨溶在场,定会感叹:啊,真是似曾相识。

      第二天,全镇街坊们都在兴冲冲地说着同一件事儿。

      “诶你知道不,许家那个恶霸傻了!昨天自己扒光了衣服,睡在大街上淋雨!”

      “还用你说啊,这还有谁不知道!哈哈真是报应啊,叫他欺压咱们这么些年!”

      “好像不止他一个人呢,还有另一个也跟他一起睡大街。”

      “那是他堂兄吧!这个我知道,那是前阵子来投靠许家的!”

      “哎呦作孽啊!这两人赤条条的,把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吓得,那菜筐子鸡蛋直接就往他们身上扔!”

      “听说他老娘觉着是有人害了自己儿子,特地私下找关系,还托了差役来查。结果啊······”

      “咋样咋样?”

      “哼哼,结果人家查到最后,是他俩自个儿瞎吃了一种什么毒蘑菇,才会心智恍惚做出这样的事儿!”

      “真的?哈哈哈哈哈!这就叫恶有恶报,干脆吃傻透底了最好!”

      边上小茶摊,萧重肤色黝黑的手端着粗瓷茶碗,暖暖的茶汤热气腾腾。

      隔着上飘的水汽,对面坐着的奚阳一张圆脸有些模糊,但嘴角高高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

      耳边各种讨论声此起披伏,奚阳晃荡着腿仰头一口喝了手上的大碗茶,放下两个铜板,哐啷脆响落入碗中,声调轻快:“茶钱!”

      “来啦!哟阿阳阿重啊,少见你们来喝茶啊!”茶摊李四走过来,手一扫过,利索地把铜板收入怀里,叠起两个空茶碗收走。

      奚阳圆圆的脸上满面笑容,朝气蓬勃的,看着就让人觉得阳光灿烂:“今天天气好!”

      萧重敦和笑笑:“走了。”

      “再来啊!”

      拐到僻静的巷子,奚阳憋了憋,还是没忍住:“师兄你都听到了吗乐死我了啊哈哈哈!”

      萧重笑的和蔼可亲。

      奚阳瞥了一眼,移开视线,又瞥了一眼,再移开视线,纳闷道:“师兄,为什么你明明阴了人,笑起来还能一脸老实的样子?”

      “人品。”第三个声音从他背后传出。

      奚阳肉眼可见地微抖了下,瞪他:“你几时跟上来的?”

      萧索面色从容,不难看出他心情不错:“你正乐着,自然没注意我。”

      “阿索刚刚是去馄饨摊找阿溶了?”萧重露出几分长辈似的欣慰:“最近这段时间,任姨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你的态度倒是似乎好了些。”

      萧索表情不变,但细看就能发现他神色比以往轻松愉悦。他自然心知肚明,任姨对他虽然依旧不待见,但对他和梨溶的往来似乎默许认可不少。

      “可她还是不待见我·······”奚阳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硬凑到两人跟前,让他们清楚看见委屈两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接着往前边走边聊。

      “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师兄觉着呢?”

      “阿索其实都打算好了吧?”

      “最近辛苦师兄了。”

      “自家兄弟不说这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喂,你们就不能安慰我一句吗。”

      许家里,许镇长都快把自己的胡子揪光了。

      开始是出门做客时,听到友人既委婉又语重心长地劝告:“老许啊,你可也是个读书人,又是一镇之长,这家风可是最要紧的,孩子年轻不懂事儿,咱们做长辈的就得抓紧着些啊。”

      许镇长摸着胡子,疑惑不解地回家去问下面的人,自家那个不长进的儿子最近又出幺蛾子了?

      得到下人艰涩地回答——传闻,公子趴在风月巷姑娘裙底,流鼻血。

      “啪。”

      “·······老爷,您把胡子揪下来了。”

      几天后,许镇长在小妾温柔小意的按摩下正昏昏欲睡,许夫人一脚踹开房门,上来就是一个巴掌扇走小妾。

      许镇长瞪着她饼大的脸:“作甚,作甚?”

      许夫人脸上的肉一抖,直着脖子叫喊回去:“你儿子都快被人害死了,你还在这跟这贱人舒舒服服!”

      “什么害死?”许镇长满脸皱纹拧成一团:“有事就说清楚些,莫扯其他,一口一个贱人还有没有点仪态。”

      许夫人立马想反驳回去,但想起儿子要紧,还是赶紧说了:“不知道哪个作死的东西,把轲儿和鹤儿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扔到大街上去,两人现在都只剩半条命地躺在床上,大夫说是被雨淋多了,严重风寒!”

      许镇长胡子一翘:“有这种事儿?他们醒了没,有没说何人所为?”

      “醒是醒了,可,可全都病歪歪的,看得哟我那个心痛啊!”许夫人涂满红脂的大口一张,边哭嚎边道:“他们谁也说不清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说是没看见人脸,就已经被打晕了!我已经托人找了差役来查······”

      “什么?你找差役来作甚?家丑不可外扬你懂不懂,差役一来,事情不就越闹越大么?愚妇,愚妇啊!”许镇长跺脚怒道。

      许夫人哭声一停,张大的嘴愣着,嘀咕道:“我这不是想帮儿子吗,跟你似的,只顾着自己的什么名声·······”

      看许镇长气得吹胡子瞪眼,许夫人终究还是有些怕他的,讷讷地也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许镇长揉揉发胀的额头,问道:“那差役如今在哪?可查出什么了?”

      许夫人正要说话,外头管家就进来传话了,

      “老爷,有两位差爷说是来找夫人回话。”

      “让他们进来。”许镇长理理衣服,又回头看向许夫人:“还不进里间去!这幅样子见客,太不体统了!”

      许夫人挪着肥胖的身形进了里间。

      两个差役跟在管家身后进了屋,许镇长挥挥手,让管家先下去,然后笑得满脸褶子道:“有劳两位为了小儿跑这一趟了,不知可有什么结果了?”

      “不敢不敢。”两个差役一个对视,看着许镇长有些欲言又止。

      “两位,可是查出什了?”

      “许镇长,我们前前后后仔细详查,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反倒是有不少百姓说,当时发现许公子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经由大夫检验,那是一种会乱人心智,导致人做出异常行为的毒蘑菇,所以我们怀疑,此事会不会,是两位公子误食引起······”

      许镇长越听脸色越青,捻着胡子的手一用力。

      “啪。”

      胡子再断几根。

      “不可能!”许夫人在里间越听越忍不住,冲出来骂道:“铁定有人要害我儿子,你们没用,查不出就·······”

      “闭嘴!”许镇长拍桌子呵道。

      许夫人一颤,闭了嘴。

      “管家。”许镇长硬忍着怒气,挤出笑道:“好生送两位出去,这次有劳二位了,这是一点意思,还请二位去喝个好酒,莫将此事宣扬出去。”

      “好说,好说。”差役掂掂银子,满意地连连答应,跟着管家出了许家。

      至于宣扬不宣扬的,反正知道来龙去脉的,也不止他俩不是?当时看见那毒蘑菇的又不少。

      “老爷!肯定是那两个差役查不出,轲儿一定是被人害的!”

      “孽子!孽子!真是越来越荒唐,都是你纵容的好儿子!”

      许镇长摇摇头,弯着腰走出门,刚想去看看许轲。

      走到许轲房门口,就见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地冲出来。

      “何事?”

      “老爷,不好了!少爷和鹤少爷都起了高热,说话都迷糊了!”

      “啪。”

      “老爷,您胡子再揪就光了······”

      “还不快去请大夫!最好的大夫!”

      “是!”

      许镇长看着下人奔走的背影,几条稀疏的胡子在风中抖动。

      家门不幸啊。

      开春断断续续的细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终于停了。

      梨溶漏勺一捞,淋上汤水,手上边动作耳朵却一直听着萧索低沉而缓缓地说话声。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许轲和许鹤成了南溪镇最大的笑柄,而且两人一直病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听说去了半条命。”

      梨溶托着下巴听得都入神了:“这样也好,给他们个教训,以后应该也不敢再胡作非为欺负人。”

      馄饨汤热气飘飘的,萧索不紧不缓地拿汤勺撇开上面一点浮油好散热:“像他们那样的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今后如何还要另说。只是如今,就老实多些日子吧。”

      “不管如何······”梨溶看着他在热气漂浮中依然锋利如刀镌的五官,却因着沉稳的气质不显得咄咄逼人,“都平安无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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