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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娘任飘凤 ...

  •   梨溶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摸四周,似乎都是粗麻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钻出麻袋。

      揉了揉发疼的后颈,眼睛闭合了好几回,才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满山荒凉。

      她怔了半晌,才接受了眼前这个事实。

      冬后初春,山上气温又更低,绿叶还未都长出,偶尔几片绿芽反倒成了枯枝丫中鲜明的点缀。

      也不知是几更,没了繁枝茂叶遮挡的夜空,倒是比以往更美许多。

      只是骤然间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她惊惧都还不及,哪还有心思去欣赏这点点星辰。

      “不要慌,不要慌·····”自言自语地重复好几遍,心里似乎安定了一点点。

      梨溶提起胆子,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咬了咬下唇,心里彷徨不安得很,她走的方向是对的吗?这到底是哪里?万一走错了越走越远怎么办?

      周遭静得骇人。

      梨溶很怕,非常怕,她从没有遇到过像现在这样的处境。至少从来到南溪镇后的这八年,都过的很安稳。

      现在,她既想弄出点声音,打破这片骇人的寂静,又怕出声后,引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进退好像都不对。

      她僵着身子,靠着山石慢慢坐下,双手抱膝,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脑海里空空的只会让她更恐惧,她只能想些事情,让自己分神。

      那个麻布袋当头罩下时,她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但从身高感觉上判断,应该是个男的。

      她素日从不与人结怨,干娘性子也随意直爽,懒得与人争执纠缠什么。

      从前虽然确实有过歹人,见她们一个单身女子和一小姑娘住,便想来欺负她们。

      可干娘一只飞镖,就干脆地把来人的手掌射了个对穿,从此也再没人敢找她们的茬。

      南溪镇虽然不富裕,但镇上的人大多都是很淳朴的,即便有什么口角不愉快,也是当场吵了、打了便过去。

      像这样专门绑了人,还把她丢到荒郊的事儿,她在镇上这么久都闻所未闻。

      到底为什么?绑她的人这么做有什好处?

      梨溶把头微微抬起,下巴支在曲起的膝盖上,看着满天星星点点。

      她莫名失踪,干娘回家后发现她不在一定着急,大概会去问萧索,有萧索、重哥哥、阳哥哥一起帮忙,应该会快点找到她吧?

      那她现在能做什么?自己试着找出路回家?不,现在深夜路暗,危险太多了。

      与其乱撞,倒不如保护好自己,耐心地等。

      等天亮,等看得清四周,等干娘他们找来。

      她要等。

      亥时人定,萧家一片安静。

      黑暗中,院子里梨溶在白日洗后晾着的衣服随风飘扬,映在地上的黑影来回晃动。

      “砰!砰砰砰砰!”

      突然间,急促的拍门声划破黑夜,直钻入屋里人的耳朵。

      里头住的几人都是练武的,听觉警觉性自然都是灵敏。

      从第一声拍门声起,萧重就翻身下床了,但仍快不过门外的人。

      “哐当!”门栓像豆腐一样碎成两半,两扇木头门在夜风里像两片叶子一样晃荡,不时发出可怜的“吱呀”声。

      任飘凤直接无视了没穿鞋,呆立在院子里的萧重和奚阳,收回腿拍拍裤脚不存在的灰尘,如入无人之地直奔萧索的房间,又是一踢腿。

      再次不出意外,报废了又一扇木头门。

      院子里两个男人,一个只穿着里衣、完全没了平时的敦和稳重,另一个头发乱得堪比鸡窝、平时最能说的舌头现在跟打结似的。

      两道视线呆呆地跟着任飘凤转。

      萧重好不容易找回平时的脑子和脾性,用着比对他师傅还恭敬的语气道:“任姨,您找什么?我来帮您找好吗?”

      任飘凤眉一挑:“萧索那臭小子呢?我家溶儿呢?”

      奚阳边往萧索房里张望,边道:“阿索不在里头睡觉吗?咦?还真不在!”

      萧重听着有些不对:“阿溶不在家么?可她白日里正午前就回去了,她能到哪去?”

      “可不是。”任飘凤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人,突然面色骤变,瞪大一双丹凤眼怒道:“她深更半夜还能到哪去!除了萧索那个臭小子还谁能把她拐没了!”

      “咳咳咳·····”奚阳被吼得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摸摸胸口小心脏,努力顶着任飘凤的怒目为自家兄弟说话。

      “那个任姨啊,阿索是喜欢小溶妹妹,可大伙儿都喜欢她不是?咳咳,那个不是,扯远了,我是说啊,这阿索就是再喜欢小溶妹妹,他也不会做那种不交代就拐着人跑的事情!唔·····若真拐了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错,任姨,阿阳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有句话是很对的,阿索不是那种没有交代的人,这事儿肯定有内情,我们还是赶紧四处去找找吧,别真出了什么事就来不及了。”萧重面色凝重劝道。

      什么叫“说话不着调”!他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奚阳很想反驳,但是·····看看旁边任飘凤像火烧云的眼睛。

      算了,他怕他是下一扇可怜的木头门。

      任飘凤眯了眯眼,盯着萧重,片刻后,果断干脆地下决定:“你南边,你西边,我东边,找到就先回来这等着,没找到都给老娘往北接着找!”

      野外的天似乎更广阔。

      夜里黑漆漆的,反而望着星空还感觉踏实点。

      梨溶已经把眼前可及的星星,从一数到了两千三百一十二。

      数错了、数漏了都不打紧,她只是想找点事儿做,不然心里慌得很。

      默默地念着两千三百一十三,忽然细小的“咕噜”一声响起。

      她一停,又是连续地“咕噜咕噜咕噜”几声。

      按按空荡荡的肚子,她还没吃晚饭,中午又只吃了碗馄饨汤。

      扫视了周围一圈儿,总不能还没找到出路,就饿得手脚无力了。

      昏暗中,梨溶努力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过周围每一寸,忽然头顶上几颗红艳艳的果子闯入她视线。

      在这黑暗中,这抹红色格外显眼,简直就像在对她招手嬉笑。

      这是山枣,萧索从前常常摘给她吃的,味道酸酸甜甜,在她这个饥肠辘辘的人眼里,就是让人惊喜的佳肴了。

      但是要吃到这几个佳肴,就得上树,她上一次爬树还是七八岁时候,萧索带着她爬的。

      后来萧索除了练武,还要四处去做零工,也就没什么时间和机会教她了。

      所以爬树这种技术活,对她来说真有难度。

      仰头看了看,大概三人高,摸了摸大约双人合抱的树干,得出结论——

      够结实,上。

      虽然隔了很多年,但是小时候萧索教给她的,她还是记得一二。

      爬树最要紧的腿要夹紧,膝盖要顶住,顶结实了再一下一下地往上。

      没有什么特别难的技巧,但总免不了要摔几下才能找到那种规律和感觉。

      就像她现在这样,试爬了五六次,失败了五六次,鞋磨毛躁了,手掌出血了,才终于爬上树干一半处。

      梨溶牢牢地抱住树干,停下喘口气,略缓一缓后又接着一鼓作气,脚下一蹭,再一蹭。

      每蹭一次大约也就多上一只手指的距离,虽然不多,但是只要不又再摔下去就行。

      离树冠越来越近,她就越欣喜,但同时力气也越不足。

      不知道蹭了多少次,终于快接近树冠处,梨溶看着近在眼前的枣子,沾满泥渍和汗液的脸终于有了今晚第一抹笑。

      她两只手抱着树干不敢松开,只能偏着头把汗抹在肩头衣服上。

      就是这么一侧头,梨溶觉着她像被人瞬间掐住了脖子,呼吸都停滞了。

      许多人都以为,山里的野兽最凶猛的要属大虫,咆哮一声整个山林都像在震,除此之外还有熊瞎子,它身体笨重但跑起来可不慢,而且力大无比一旦攻击起人,必定非死即伤。

      但这些凶兽却也有怕的对手。

      狼,不是平常的狼,而是饿了一整冬的狼;不是一只两只的狼,而是狼群。

      这些长着尖利獠牙的家伙虽然有时会落单,但也会成群结队地活动,多的甚至可以达到数十只。

      如果遇到狼群围攻,什么大虫熊瞎子都能被它们撕碎,更别说人。

      只怕片刻,就连骨头都不剩。

      她此刻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南溪镇周围确实不止一处山郊,但只有一座山,会有可能有这般多的狼——

      狼头山,也就是萧索被狼抓伤的地方。

      在这里,因为被狼袭击,而断手断脚、尸骨无存的人,几乎年年都会有。

      她从小到大,不知被叮嘱了多少回,绝对不能单独来的地方。

      梨溶不知道底下究竟有多少只,她不敢去数,也瞬间没了力气和脑袋去想,只知道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发颤。

      四肢好像都酸软掉,又下意识地死死抱紧树干。

      底下十几双眼睛泛着青绿色的凶光,围绕着这棵树来回逡巡。

      似乎对她已然视为囊中之物,只是在考虑要如何分配这个猎物。

      她的下唇内侧好像无意识地被自己咬破了,尝到自己的血腥味时,又赶紧用力把嘴闭得紧紧的,不透出丝儿气去。

      萧索说过,狼闻到血会更兴奋。

      生存的本能让她扒住树干,生怕少用了一分力气,就会掉落入下面十几张龇牙咧嘴的狼口之中。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惊吓过头,脑子里反而空白一片,不知所措。

      本能般想起一个人,

      萧索······

      在梨溶心里,萧索就是她的支柱。

      这个名字从她六岁开始,就与她紧紧连在一起。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萧索帮着她。

      南溪镇给了她太多年的安宁与依靠。

      突然有一天,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面对危难,她能不能自己应对?

      这个答案梨溶从没想过,但现在显而易见。

      每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都必须应对。

      梨溶狠狠闭了闭眼睛。

      怎么办?现在,她能怎么办?

      下去?逃跑?不可能。那就只能接着往上爬。

      对!奚阳曾经提过,野兽多是怕火的,她身上有火折子,那是为了每天方便升火做饭用的。

      如今她唯一的活路,就是爬上树,然后才能坐在树干上腾出手,点燃枝木扔下去。

      顺利的话,也许可以吓跑这群饿兽。

      梨溶动了动从刚才就僵住的脖颈,慢慢侧过头往下看。

      那些绿眼龇牙的家伙正冲着她不断往上冲扑,但扑上树不到半米就又往下滑,它们似乎,不会爬树?

      意识到这一点,梨溶轻轻呼一口气,心下安定了一丝丝,往上看了看,她需要往更高处去,更高才更安全。

      脚下再次蹭蹬,这回动作比方才更稳,也更小心。

      每一步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就像走在一条细窄的独木桥上,底下是万丈深渊,她只有一次机会,决不能有一丝失误。

      终于,如履薄冰地爬到最高处。

      她坐在看起来最结实的枝叉上,就像得到了暂时的救命稻草。

      山林的夜分明是寒凉的,可她细碎的额发却都被汗打湿粘在额上,身上也出了一身汗,贴身的里衣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冷风一过便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她举起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紧张害怕而打颤的手,抹去额上的汗珠。

      掌心处被粗糙的树皮划得血痕交错,红肿脱皮,被汗一沾湿,刺痛感就更明显。

      底下的狼还在不断冲扑,纵然这棵大树够粗壮,但仍能感觉到它们凶狠的力道不停地冲撞而来,她坐得颤颤巍巍,紧紧抓着旁边的树杈不敢松手。

      大概又过了半刻钟,突然,这股冲撞的力道似乎停了?

      她翼翼小心地探出头,正对上其中一头狼的眼神,心下瞬时一冽,她居然仿佛从那家伙斜上的绿眼里看到了凶暴血腥,以及,算计。

      她是它势在必得的嘴中物。

      梨溶想,如果这野兽会说话,大概就会这么告诉她。

      那头狼围着树干,极其有余般地转了两转。

      梨溶一边紧紧盯着它们的一举一动,一边赶忙抓紧机会,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抖着气吹了两吹。

      可她太过紧张,吹出来的气息微弱又颤抖,火折子似亮未亮。

      她定定神,深吸一口气再呼出,终于欣喜地见到那火星跳动,她赶忙扯下树上的枯木枝,点燃一串火。

      这串火,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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