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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田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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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追,你怎么在这!”小肆放下柴葳的胳膊,哈巴狗一样蹿到阿追身边。
阿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两女一男齐齐盯着自己,一瞬间有一种自己复活了的错觉,“就,来看看你啊。去你们宿舍和自习室都没找到你,转了半天在这犄角旮旯里看到你。”
当然啦,还听了一场鬼友的死后独白,读书人就是矫情。
“插个话,小肆方便介绍一下么?”柴葳的大脑正在容量不足的边缘。
冉小肆讪讪笑着,这该怎么介绍,“其实葳葳,你俩很早之前就见过了,比钟沐还早。”
被cue到的钟沐感觉一场“唠家常”在所难免,“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一下吧,”他想了想,径直转身,“去北门的悦雅旅馆吧。”
悦雅在学校正北门,没人说得清它哪一年营业,但一届又一届的历大小情侣们都钻过悦雅,虽然年久老化,但凭着地理优势还是成为学生们过夜的首选。
进旅店前,钟沐将玉石塞回衣领,浸了寒气的玉触碰到皮肤,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走在身边的柴葳眼见阿追瞬间消失在眼前,目瞪口呆,“你也太厉害了。”
临近午夜,悦雅前台只有一个女孩在打着瞌睡追着剧,见三人一同进来,体贴问道,“开一间吗?”
没带行李,不是情侣,八成就是历大准备考试的学生。
小肆把身份证掏出来放在桌上,刚要说“好”,阿追就急忙打断,“开两间开两间,听我的,男生一间女生一间。”
阿追没想到你还这么传统呢,大家就盖着被子聊天而已呀。
钟沐听罢,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对服务员道,“不了,开两间。”
服务员急着看剧,眼看要开两间,不耐烦地按了暂停,噼里啪啦地输着信息。
老旧的楼道里,头顶灯光昏黄,钟沐又拿出玉石,调整角度帮阿追“现身”。
“钟半仙你这什么法宝啊?”小肆来的路上光顾着和柴葳讲述跨年夜奇遇,都未来得及观摩这玉石。
这看起来比什么卷轴画、红手链厉害多了。
钟沐丝毫不唯恭维所动,淡淡说道,“家传的。”
小肆等着听下文,对方却仿佛闷葫芦似的闭紧了嘴巴,偏不问你,憋死你,她转头搭讪阿追,“刚刚为什么让我开两间呀?”
钟沐正等着小肆的追问,却不料对方并不好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耳朵却向后竖成天线,接收信号。
“我这是为你日后的家庭和谐着想啊,”阿追振振有词,“有一年七夕我去民政局门口送外卖,你知道的,七夕排队人多,有个小姑娘热得受不了叫了饮料,所以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商机,七夕去民政局门口卖冷饮。说跑题了,结果我刚送去就见一对男女在吵架。”
“我分不清那俩人是去结婚的还是离婚的,就站那儿听,大概就是女的找了亲戚查了男的开房记录,发现他在外面鬼混。”
“你想想你今年才多大。”
“不到二十,”小肆回答。
“一个十九岁姑娘啊,刚刚成年,就和男生留下开房记录,这可怎么好!”
“谢谢阿追。”小肆垂头。
“感谢教诲。”柴葳合手。
……钟沐沉默。
路过一扇房门,耳边适时传来令人遐想的男女之声。
一行人进了屋,钟沐搬了一把凳子靠墙坐下,小肆和葳葳则抖开被子,垫上两张纸,把刚刚在前台买的一包瓜子“哗啦哗啦”倒在上面。
呵,女人,钟沐想。
“阿追,你别坐窗台,那边寒气重,”小肆掀开被子,拍拍床,“这边这边。”
阿追无奈地看着她笑,冷不冷什么的我也没感觉呀,见小肆坚持,她也不再推脱,靠在床头坐着。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话痨女人嗑着瓜子就更琐碎了,钟沐觉得这些来龙去脉完全可以在十分钟内讲清楚,三个人硬生生说了一个小时。
还好我早有准备开了房间,不然现在估计还在历史楼下打着哆嗦讲故事。
“那现在准备怎么办呢?”柴葳在张杨那里未能伸张的正义感,又转移到阿追这边。
“葳葳,我有一个计划,你愿意参与么?”小肆说完这话,眼睛又忍不住瞥向椅子上的钟沐,钟沐闻声,也抬头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还记得沉默的螺旋么?”冉小肆一边说一边站到地上,手舞足蹈比划着,阿追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说螺旋我想起田螺了。”
“就知道吃就知道吃,”冉小肆自顾自接着说,“沉默的田螺里说……”
众人捧腹。
恨。
小肆无奈,继续说下去,“在阿追这件事上,其实已经陷入一个沉默的螺旋困境了,”她在床头方桌抄起两瓶矿泉水,左手水平转着圈下落,“俞东和他背后的力量无形中掌握了强势的话语权,他们改变着控制着舆论的走向,即使是阿追复活,我们都没有证据去改变什么。”
“但我们并不是什么都不可以做,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表明,在新媒体环境下,是可以发生沉默的双螺旋现象,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以利用新媒体和技术的力量,来操纵话题打倒俞东。”说罢,右手高举另一瓶水,仿佛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
“那你找到合适的话题来挑起大众情绪么?”柴葳问。
小肆右手一转,瓶口向下,“没有。”
她丧气地坐在床上,“我和我弟今天还去阿追的店里看了一下。”
闻言,阿追和钟沐一起皱了眉头。
“你去那儿干嘛,俞东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阿追面带愠色,“小肆,我已经非常非常麻烦你了,你不要冒险去做这些事,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真的是死不安生了。”
小肆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你别着急啊,我不是说了我和我弟一起去的。”
“你们俩都是孩子啊。”
柴葳见场面有点僵,赶忙圆场道,“都先别急,现在不是没事么,你们去发现什么了吗?”
小肆转瞬就舔着脸笑嘻嘻,“发现可多啦,阿追的店装修的真是非常文艺啊。”
“那是我抄的,我之前常去拿外卖的一家店就长这样。”阿追毫无表情。
得,马屁拍在马腿上,“借鉴的完成度也非常高。”小肆狗腿道,“我们本来打算去拍一个脏乱差的厨房,有老鼠有蟑螂那种,但是……”小肆摊手,“啥都没有。”
“那你不如自己买个蟑螂丢进他们家外卖里。”阿追说着风凉话。
“你和我弟不谋而合。”
柴葳懵,“这,不太好吧。”
“开玩笑而已啦,”小肆笑嘻嘻,“那葳葳你觉得这个想法靠谱么?用舆论的力量从黑暗处打垮他。”
柴葳点点头,“可行是可行,但是操作起来有点难度,我们得从长计议一下。”
小肆放下水瓶,深深叹气,“可是时间不多啦,”一抬眼,对上钟沐探究的眼神,小肆又转头兴冲冲道,“不如趁此良辰美景,我们一起想想能搞什么事情吧。”
“俞东是不是私生活败坏?”小肆看向阿追。
“他又不是明星,败坏就败坏呗,”阿追凝神思索,“不过我觉得他的生意肯定不干净,肯定不只烧烤摊这种。”
“他偷税?拐卖?从事黄赌毒?”柴葳发散思维。
阿追:“也许有吧,我也没什么证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肆又高举矿泉水瓶。
阿追无奈,“小肆——”
三个人叽叽呱呱又聒噪了起来,钟沐摆弄着手机,突然抬头,“你们说的那个人叫什么?”
“什么叫什么?”
“陷害阿追的人。”
“俞东,俞敏洪的俞,东西南北的东。”
钟沐把手机递上,“我好像找到你们想要的‘田螺’了。”
手机界面上密密麻麻罗列着一些人名以及占股比例数据,“俞东”的名字便赫然在列。
“这是什么?”小肆滑动着屏幕,葳葳也凑了过来。
钟沐:“天眼查。我刚刚在搜东升金融。”
东升?听起来有点熟悉。
“就是刚刚张杨说过的那家开展校园贷的公司。”
“校园贷是什么?助学贷款?”小肆有点懵。
“是一些借贷平台向在校学生放贷,”葳葳正在给学院宣传部整理一些关于合理消费的资料,下午便看到了关于校园贷的种种报道。
钟沐:“教育部在2017年已经明确规定要取缔校园贷款业务,任何网络贷款机构都不允许向在校大学生发放贷款。但事实的情况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查过这家东升金融,他们会打着一些消费分期的噱头,让你零首付购买高档手机、相机,但是每月都需要支付高额的利息,一旦开启第一次消费,很多人会禁不住诱惑持续借贷,最后就像滚雪球一样,欠下几万的债务。”
“所以俞东,是这家校园贷公司的股东?”小肆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
钟沐点头,“你点开俞东的名字,会看到他投资的除了这家东升金融,还有很多餐饮公司的名字,应该就是酒吧街那些店。”
小肆按照他说的操作,果然,包括“深夜食堂”在内的多家店的名字都在俞东名下,虽占股不多,但都有持股。
柴葳:“不过,看这持股份额,他好像并不是大老板。”
钟沐:“确实,他的角色可能更为灵活,在线下操作一些具体的事情。”
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中更复杂了些,他们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摸到了很多线索,却不知道哪一条是制敌关键。
“那我们,可以用他放校园贷这件事来挑事么?”小肆试探着问。
“等等,有贷款就会有催收,你们做这个万一被这些社会上的人盯上怎么办?你们都是学生,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难。”沉默半晌的阿追突然发了话。
小肆却是很坚持,“不会的阿追,我们又不是在马路上发小报,我们就像黑暗里的一支支枪,射出子弹,让他们受伤还找不到来源。”
“就算你们可以成功的攻击他,又有什么用?他刚刚不是说禁止校园贷么,但是他俞东还敢暗地里弄,就证明他的人脉和关系能让他随心所欲。”
“我们都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说没用呢?”小肆每每和人争论便容易急红了眼。
“有些事情看一眼就知道结局,没有必要再挣扎。”
阿追铁了心要搅黄这件事,说什么都不管用,小肆原本憋着劲想要和她辩论,却又一瞬间反应过来,阿追是不想给她造成麻烦。
“阿追,你信命么?”兴奋了一晚上的小肆难得平静,“跨年夜晚上,我和葳葳拿着烟花棒在亭街,那么巧我就能看到你,那么巧我听完你的话给你烧了纸,那么巧你又回来找我玩,你陪我考前突击,我听你讲故事,我们还吵架又和好。”
“虽然对于你自己以及很多人来说,你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但是我能看到你啊,你就在我身边,会说话会开玩笑,就像我的朋友一样。”
“有一天我知道你的死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小肆眼眶红红的,声音哽咽,柴葳看得难受,伸手拉了拉她。
都说做了鬼没知没觉,怎么心里还是怪难受的,阿追看着窗外黑魆魆的夜空,太晚了,路灯都没得亮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的呀,要不是死了咱们还不能认识呢。”
小肆,你为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呢。
钟沐半天没发话,眼见气氛沉默,他清清嗓子开口,“不如投票吧,我支持冉小肆。”说罢目光移向柴葳,柴葳一个激灵赶忙举手,“我也支持小肆。”
“嗯,3:1,我们一起去做沉默的田螺吧。”
“是螺旋,”小肆低头闷闷说道,上牙抿着下嘴唇,抑制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