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 无路》斯年方知

6、第 6 章

　　孟美岐也哽咽住了话，望着吴宣仪的美好模样无法开口，想替她把贴在眼睫毛上的头发轻轻拿掉，想摸一摸她紧皱的眉头，想安慰她担心的情绪，想吹破她眼里的心疼。

　　过了好半天吴宣仪才找回了清晰的意识，她换了话头，没再问她原因，只是轻轻地叹口气，想和她亲密一点就低下头去了。

　　孟美岐的脸色不太好，在吴宣仪接近的时候更加明显，然后她往后退，眼睫毛微颤，手动了动，最终没有做出动作。

　　吴宣仪的表情太温柔动人，一点都没有被孟美岐的疏离而堆起来的烦恼和不耐。

　　她只是说：“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

　　“我……就怕你后悔。”

　　明明是孟美岐宁愿忤逆父母都不想放弃的爱好和梦想，这次比赛不算大公开却也业界有名，孟美岐想得到的肯定、赞许，吴宣仪想看她在自己喜欢的领域的绽放姿态，应该通通都会得到才对。

　　孟美岐没有理由放弃。吴宣仪自是不想她这样自甘，却也不能勉强她。

　　忽而她转念一想，目光变得锐利，她再看着孟美岐，视线飘到她脚上。屋子里开了暖气，她穿着大衣闷得很，孟美岐穿着毛衣毛裤，竟也盖着有些厚的毯子吗？

　　吴宣仪吸了口气，还是想问清楚：”美岐，是不是……“

　　“你怕我后悔，那你呢，和我现在这种关系，你有没有后悔呢？”孟美岐忽然提高了音量，僵直了背做起来。脚上的毛毯因为晃动，滑倒了地上，露出孟美岐穿着厚袜子的脚。

　　她的背挺得太直了，昏黄灯光掩盖了她细汗淋漓的身体。她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

　　吴宣仪一刹那懵了懵，看向她的眼神茫然，嘴巴开合：“什么？”

　　后悔？她为什么会后悔？

　　一直以来的爱恋和梦寐，她怎么会后悔？

　　孟美岐却揪着她这短暂的怔松不放，咬了咬牙：“你就当我胡闹了，你先走。”

　　她见不得吴宣仪这样子，心疼得厉害，软了语气，赶她走。

　　吴宣仪就这么盯着她倔强地脸庞，屋外风吹山动，连天气都在大声叫板。

　　孟美岐说：“我现在不想见你，宣仪，你先走。”

　　吴宣仪最后站起了身子，在孟美岐哭出来之前，颤抖着声音说：“好，我走。美岐，我等你冷静。”

　　她轻轻地来，也轻轻地走。步伐缓慢频率固定，一步一步照样踩在孟美岐心上。

　　她终于撑不住，看着门关上，捂着腰倒下去，抱着自己哭起来。可她连上身都弯曲不了，脚跟越发狠疼，她眼前又是一顿天旋地转。

　　太狼狈了，太不堪了，这不是吴宣仪该喜欢的自己。她应该明朗地、有活力地、打扮好了再去拥抱吴宣仪。

　　长发耷拉在脸颊上被眼泪沾湿，她连疼都说不出口。无声的哭泣里，她依然记得，明天是吴宣仪的生日。她被扔进垃圾桶的舞台也窜进脑海里，击碎了支撑点，孟美岐困倦，疼痛，无力得想睡过去。

　　她又想起自己做的为数不多的承诺，被推翻了好多，现在只剩下给吴宣仪在生日时候做个蛋糕了。

　　孟美岐没有精力去和吴宣仪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潜藏的惊喜还没准备，她为她的一腔热血还没来得及撒出去。糟糕的样子够了，不要她看见。

　　于是她在满身汗里抖着身子睡过去，不满两个小时又醒过来。家里寂静，只有吴宣仪回来时打开的灯还在陪她孤独亮闪。一直没动身体，孟美岐爬起来的时候麻了，缓解了些许疼痛。

　　时间静静流逝，马上就是明天了。

　　吴宣仪坐在车里好久，眼神飘忽地散落，脑子里有很多时间是空白的，有很多时间却是满满的人影。

　　她一向活得澄澈透明，今天却感觉迷雾浓厚，疲倦跨过白雾肆虐，她掏出手机给程潇打电话，后者却不接。她望着手机屏幕顶端的凌晨时间愣了神，最终放下了。

　　吴宣仪是觉得孟美岐有什么事瞒着她，却也没有自信去质问去强逼。想快点知道原因程潇又不接电话，她更加愁绪满面。

　　灯火阑珊，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哪里。

　　最后楼上的灯关了又亮，吴宣仪眼睛酸疼，开着车去了公司。说好的等她冷静，吴宣仪言出必行。

　　她又想起孟美岐说的“后悔”这个话题，心脏一紧。质问的压迫感犹在，吴宣仪不禁问自己，是给她带来了压力还是困顿，为什么突然就后悔了？

　　昏黄路灯在她脸上溜出阴影，所有都在后退，吴宣仪记住了孟美岐坐在沙发上有点歇斯底里的模样，和她拼命显露出来的冷静。

　　就如同记住她不久前站在酒吧外路灯下的样子，眼睛明亮朦胧，嘴上说着别扭的话，脚步却慢慢走过来了。

　　靠得够近了，就不要再离开。

　　吴宣仪咬唇。她其实什么都不怕，就怕孟美岐后悔。

　　吴宣仪睡在办公室隔间里。床榻在空调刚开的五分钟内冰冷，她蜷缩了身子，在手机上给孟美岐发消息。

　　她的消息在黑夜里发出光亮，孟美岐弯不了腰，扶着椅子去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吴宣仪说：“晚安。”

　　孟美岐想哭，瞥见时间又松软了身体。

　　原来已经是她的生日了，自己却错过了。

　　她想去拿手机，想给吴宣仪发送一个生日快乐，然后也想把所有事情都解释给她听。她不是后悔，她也不想她后悔，她想告诉她自己痛恨这糟糕透顶的脾气，她还想告诉她今年生日她用心了。

　　她更想她睡在身边，可以缠绕她的头发，闻到安心的香味。

　　原来这么喜欢吴宣仪都是真切到心里面的。

　　而吴宣仪躺在床上看不见星空，就像她看不见孟美岐的眼睛，她睡不着。

　　后半夜，她湿了眼眶，最后还是睡着了。

　　这导致她第二天没设闹钟醒过来时已经逼近正午了。吴宣仪睁眼之后没有犹豫，发觉小腿发狠地疼也没有变化表情，随便梳洗了一下就出了门。

　　金知妍正好抱着文件进门，看见她略微惊了一惊，失笑：“你回来了？怎么睡在这里？”

　　吴宣仪看了她一眼，眼底漫漫低落，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答金知妍的问题。

　　金知妍见她眼色如此，大概有了个认知，放下文件说：“程小姐早上就来找你了，以为你不在办公室，就走了，说下午联系她。”

　　吴宣仪抬头，从外衣兜里拿出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她充好电，答了句：“好。”

　　金知妍说：“你今天在的话，有之前推迟的两个会，还有一个外谈。”

　　“全部推了吧。”她揉了揉眉心，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醒来。

　　她想在这里等着程潇，怕错过。

　　金知妍应答了一声，末了温温地说：“生日快乐宣仪，不要太累了。”

　　吴宣仪怔在座位上，好半天才回道：“谢谢。”

　　她声音生涩，又有点哑。金知妍看了两眼就走了出去。

　　吴宣仪心不在焉地看了两份文件，抽出一口气叹了叹，再打电话给金知妍。

　　“开一个会吧。”

　　她本不想耗费太多时间，等到会议结束天空已经掉落了色彩，黄昏的水彩流失，只剩下慢慢吞噬光亮的黑。

　　吴宣仪走回办公室时，程潇已经坐在茶几边的小沙发里，看见她时终于是松了口气。

　　“我本来想早些告诉你，可美岐她总念叨着不想让你知道。”程潇无奈地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或许就是在吴宣仪睡在电脑桌前的那个上午，孟美岐在舞室独自练舞，出门吃午饭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脚下一空就摔下去了。

　　加上前天晚上因为那一通电话的思虑过度，孟美岐立刻就摔晕了过去，电话里的朋友发觉不对，转而告知了程潇。

　　“她从来不说，她很想你。她脾气任性，喜欢口是心非，心里肯定是不想让你走的。”

　　“你有看她给你发的视频吗？”

　　还在连接充电器的手机很安静，吴宣仪拿起来的时候，界面上一条微信消息安然地躺着，时间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前了。

　　孟美岐在视频里说：“宣仪，生日快乐。”

　　有很多小画面穿插在歌词里，孟美岐鼻头通红地站在公司楼下的台阶上，张着嘴吐了两口气说：“我在我们工作的门口！”

　　接着画面一转，她又站在了酒吧门口，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这是你第一次抓我回家的地方。”

　　前方孤零零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孟美岐摸了摸脖颈下毛绒绒的围巾：“这是我戴着它的第二个冬天。”

　　她零零散散去了好多地方，比如吴宣仪喜欢停车的那一块绿化带，吴宣仪爱去的书店，吴宣仪喜欢的商场，吴宣仪喜欢逛的宠物店，吴宣仪喜欢晚上站着发呆的阳台，吴宣仪喜欢煮粥的厨房，吴宣仪喜欢走下去的楼梯间。

　　她喜欢她的点滴都藏进假装不在乎的感情里了，浅浅暖暖的，晕染在吴宣仪柔得发疼的心脏里，水花连连。

　　孟美岐笑得开心的声音被吉他声淹没，画面定格在她坐在木地板上的认真模样，还咧开嘴问了一句：“好了吗？”

　　得到肯定之后她拨动了琴弦，《心动》的温柔旋律全部跑了出来，通通砸到吴宣仪眼睛里，碎了的都是想哭的欲望，生生吞进喉咙里。

　　好久之前那个吴宣仪记忆深刻的初春，孟美岐也弹过这首歌。

　　她预谋的这场邂逅，都是因为不经意的听到。她所有的欢喜，都点缀在孟美岐的琴弦上，最后从指尖散到所有她能更喜欢的地方。

　　吴宣仪保持着姿势盯着屏幕里的孟美岐，目光在她脸上轻抚，一遍又一遍。

　　最后十秒的停顿里，孟美岐说：“晚上我在家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