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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孟美岐不是很会做蛋糕。要说起厨房这个地方,她总喜欢坐在边角的沙发上看着吴宣仪低头系围裙。明明是很清雅的女人,酒红发色却与粉色围裙相应,衬出一抹别样味道的风景。

      吴宣仪眼里的她或许是无所事事地在玩着手机,而孟美岐却知道自己在认认真真看她。

      她有时也想学着吴宣仪的模样给她做一顿不能算作精品的午餐,可以是早上一碗热气萦绕的白粥。既然吴宣仪喜欢甜,那就再放一勺白糖。

      愿望到底没有实现,孟美岐站在烤炉面前,灯光突然刺眼,涩然都是眼泪,她捏了捏宽大的烘焙手套。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有在某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独自跳舞的时候,才能缩在角落细细想一想,有没有对不起谁。

      她坐在洁白桌边打开了厚厚的财政金融分析教材,干干净净的页面令她羞愧难挡,疼痛更甚。

      她到底心里想要什么啊。

      孟美岐回想起从楼梯摔下来的那一刻,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不可掌握的下坠和疼痛袭来,摔碎的全是一地的梦想。

      她竟再也不想站上舞台。

      她把蛋糕装饰好一步步端出来。家里很安静,没有灯光,只有厨房的明亮格外突兀。孟美岐关了灯,借着阳台溜进来的光火缓慢走到桌边。

      手机没有发亮,打开是很干净的通知栏。她的视频很早就发出了,想来吴宣仪没有看见。

      就算她看见了,也是可能不会回来的吧,昨晚过分的对话,谁都不该忘。

      她想给吴宣仪录一支舞来着,等动作记完了,她却不可以跳了。

      孟美岐点了蜡烛,坐在桌边握紧双手,笑容却很真挚。

      “生日快乐,宣仪。”

      “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

      孟美岐直着背,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的面前没有她,只有寂静的呼吸流转,连她多加在蛋糕里的糖,也没有人尝一尝。

      孟美岐觉得自己吃会是苦的,无言地坐了好一会儿,站起来想把蛋糕拿走。小腿和脚踝发难,手指扣在桌角却撑不起来,只能一下子跌在了地上,脊梁骨传来锥心疼痛,腰口一瞬间失去了触感。

      只有疼啊。

      孟美岐眼泪花冒出来,咬着嘴唇松了手,靠着桌角用力喘了口气。

      她的黑夜虽有光,温度却冷然了。

      孟美岐其实很瞧不起为了所谓的梦想而不断放弃的自己。她也很害怕看见父亲失望的目光,害怕面对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和喜欢到不得不去做的习惯。

      或许是吴宣仪的默许成为契机,她竟然心安理得地妄图从唱歌跳舞里寻找些什么,还总以为自己没错,罪过都是子虚乌有。

      有时候老天都犹豫。

      她在没有边际的黑暗噩梦里残喘,直到有人把她捞上来,手指绕过她的耳朵捧住了畏缩的脖颈,指尖温热,软软地按在她致命的骨头处,惊扰了头发上的湿意,全都灌注进心里。

      孟美岐听见吴宣仪浅浅的温语:“美岐。”

      她从前不觉得名字除了代号之外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和意义,空落落的框架感让人提不起兴趣。可吴宣仪软绵绵地唤自己时,那份难以抑制的冲动感觉竟然是她渴望欢喜的。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吴宣仪只是牢牢地把她圈外怀里,黑暗中的眼眶是看不见的红,眼泪被坚强阻塞,她的手环在孟美岐腰间。

      她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了,真的是不可原谅。

      吴宣仪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一向都是张扬开朗又有点暴躁的,怀里这个轻轻啜泣的小哭包惹得她心里软塌塌,有细细的尖针扎进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是血肉模糊的疼。

      是她该宠着捧着爱着的宝贝,怎么能轻易击碎沉甸的欢喜,让那些利刺伤到她。

      或许是慰藉,或许是发泄,又或许是吴宣仪的怀抱清香又暖人,孟美岐扯着她的领口大声哭起来。

      她没有吹蜡烛,火光闪烁她的脸庞,连语言都摇摇欲坠:“宣仪……我好……我好疼……”

      接着她又咳嗽了两声,不小心把空气吞进去,弄得嗓音哑掉:“我……我……想陪你过生日的……”

      “可是我不能跳舞了……”

      她的话似乎是毫无逻辑令人发笑,吴宣仪却听得恍恍如隔世,自责蔓延都不能成为她安慰孟美岐的方式,拥抱渐紧,她赖以生存的氧气正在一点点消失了。

      只是孟美岐在她怀里,她觉得鼻腔里连酸涩都显得温润。

      “我陪着你。”吴宣仪声音发颤,“你可以跳舞的,我陪着你一步一步跳起来。我看到了生日视频,听到了你的生日祝福。我来吹你给我点的蜡烛。”

      她哽咽着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强撑着平静下来:“我不后悔,你也不许后悔。”

      她的话终止了孟美岐放肆的哭泣,换来的是更加热切的拥抱。

      “我不后悔,我怕你后悔。”孟美岐嘴唇边是吴宣仪清雅的香味脖颈,代替疼痛给她心间润了一场淋漓的雨。

      吴宣仪一只手小心兜着她的腰,沉默了一会儿,才摸了摸她的头问:“我扶你去沙发上。”

      她带着孟美岐站起身,后者失了力却倔强地想自己迈腿,吴宣仪说得有些急促:“你抱着我。”

      刚哭完的孟美岐被她的语气唬得一愣,伸出手就环住了吴宣仪的腰。

      外头灯火阑珊里,她看见吴宣仪的脸红了。

      孟美岐的心情忽然从深渊里跳到了云层,那一刻好像看见了吴宣仪眼神里的璀璨烟火。她甚至悄声问:“不是命令我抱吗?”

      她的腿贴着吴宣仪的腿,微微地发抖。吴宣仪托在她腰上的五指收紧,低下头轻轻说:“嗯。”

      她的脸颊真的滚烫,却惹人垂涎,孟美岐贴在她身边,目光笼罩。

      她想吻她。

      结果没力气,只能被带着坐到了沙发上。

      她的苦痛虽深,却浅薄地摆在吴宣仪面前,一点点地破碎又愈合,抚平的伤痛颤抖着,再也不那么极致。

      吴宣仪在她身边坐下之后踌躇了一下,才有些哑着嗓子地说:“我给你讲故事吧美岐。”

      吴宣仪第一次去上补习课的时候是一年的寒假。过完年她急匆匆背了书包跑去教室,屋子里黑压压都是人,她低着头踩着课点坐到了最后一排。

      彼时的吴宣仪还是有点清傲的小女孩,成绩好,人缘不错,老师赏识,父母期望,弟弟榜样,全都是她心里的小骄傲。

      但其实不管生活再怎么顺顺利利,终归是循规蹈矩,枯燥无味的学业铺满前进的道路,吴宣仪在课上偷偷听起了MP3。

      身后的窗户开了,凉风灌进来,吴宣仪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正准备关上,就有人撑着窗台子两步跳了进来。

      撞进她眼里的是满目的青春,带着冬日的生气,却是唯一的温暖。

      耳机里唱着:“你的出现在无意中”

      吉他碰在窗边发出声响,侧对着这边的老师转过来呵斥。吴宣仪呆了一会儿立刻转身坐下,身后面容干净的女生才撇了撇嘴跳进来,站到离吴宣仪很远的角落里,把吉他放下来摸了摸。

      “却深深撼动我”

      窗户被关上了,吴宣仪却觉得自己十分脸红。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孩子脸红。

      或许是女孩的黑发全部散下来披在肩膀上了,又或许是女孩的眼睛太天然干净了,亦或许是女孩刚刚好挡住了凉风的肆虐。

      那一刻女孩就在她面前,占据了全部视线。

      老师唠唠叨叨了很多句,有说她也有说女孩的,吴宣仪就听见了一句:“孟美岐,你怎么背着吉他来补课?”

      那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会记这个名字这么久,久到融入骨血了,粘稠磨人得分不开。

      孟美岐没有回答老师的这个问题。

      而她从那天以后几天都没来上过课,吴宣仪总会看看她站过的角落,想起她落在脚边的吉他,想起没关的窗户。

      而窗户没再打开过。

      此后的某一天,初春开暖,吴宣仪回到学校,再一次经过补课教学楼。在微风轻扬的柳树下,落了露水的台阶边小椅子上,孟美岐抱着吉他唱歌的样子有一次撞进她的眼里了。

      没别的了,吴宣仪抱着书站在隔她不远的地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动”。

      她陷在泥潭里没有勇气去打招呼,就只是盯着她收了手离开,走之前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那天出了太阳,吴宣仪涩然地看着她,不受控制地喊道:“同学!”

      天地间只有她们两个,孟美岐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陌生却柔软:“叫我?”

      吴宣仪哽住了喉咙,帆布鞋里的脚趾曲起来,头发丝乱在突然欢快的风里,顺便裹着青涩的声音送到孟美岐耳边:“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她转头就走,再没回头。

      孟美岐也只当她真的看错,觉得面熟却又没多想,也走掉了。

      小椅子孤独了,柳树和风一起发出呜咽。

      吴宣仪之后真的再没见过孟美岐,直到有一天她不算刻意地提起这个名字,同伴才说:“孟家大小姐啊,两个月前就退学了,说是和家里闹翻了。”

      她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女孩出身金贵,读初中部,成绩划着水,艺术比赛夺过很多奖,家里人却一心想让她出国留学读金融。

      吴宣仪突然后悔了,早知道从此不见,至少那天应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后来她拼着一股子执念,大学背离了父母支持的设计专业,读了国际金融。

      再然后,她向家里出柜,进了孟氏。

      她一直觉得上天眷顾,有父母的理解,得到了孟叔叔的赏识,也终于再次见到了孟美岐。

      她和记了好多年的模样不同了,更成熟更张扬,说话声音好听,吴宣仪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听她唱歌。

      吴宣仪这么多年也认认真真地思索过,自己的人生轨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对孟美岐,又是什么感情。

      日日夜夜她都经常回想起那个春天的唯一对话,学校的青葱少年心动,一首歌,一把吉他的眷恋,一扇窗户的纠缠,都一点一滴地记在她心里,越久越心酸。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也更加坚定了。

      她在故事里结结实实地沉沦,从不后悔。

      “我爱的人。”吴宣仪轻轻说,“我如何会后悔。”

      她的故事像水一样流进孟美岐的四肢百骸。勾起的回忆恍惚朦胧,她跳过很多次的窗户历历在目,却只有一次撞到了心爱的吉他,而挡住她进教室的人也只有那一个。

      她记不得她的模样,原先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能想起来的只有自己对她的评价。

      漂亮,淡然,又有点害羞的可爱。

      可是时间冷然,孟美岐早就不记得那个站在柳树前有点尴尬的学姐,印象就如那天的风一样,吹过了一瞬很多年。

      她的千言万语凝聚在小劲扯吴宣仪衣袖的动作上,指腹擦过软软的毛衣。

      孟美岐红了眼眶,眼泪掉下来却没有出声。

      “谢谢你,宣仪。”

      “从前是我任性,是我……逃避,是我喜欢和你置气,也不努力去关心你的感受。我应该相信你依赖你,以……恋人的身份去陪伴你。”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拥抱吴宣仪,忽略腰上的疼痛,只想紧紧抱着她。

      “你不怪我……预谋这一切吗?”吴宣仪垂着眼帘,唇边苦涩,和咸味眼泪和在一起。

      “怪。我怪你这么晚才告诉我这个故事。”孟美岐脸颊贴在她的耳垂边,嘴唇轻轻碰了碰。

      “你也比我勇敢。你说你……怎么就……喜欢我呢……”

      吴宣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容逐渐吞掉了回忆带来的苦愁。

      “我就是喜欢你。”

      孟美岐在她耳边笑出声音来,蹭了蹭她的软发,小声说:“那我要更喜欢你。”

      吴宣仪安静地和她拥抱,过了半晌试探地问:“我们好好养伤,然后重新做你想做的事,好不好?”

      孟美岐沉默的时间不长,几秒之后她把吴宣仪搂得更紧了。

      “好。”

      一个字的分量,抵过很多很多阻碍。

      她们拥抱了很久,直到孟美岐动了欲念,忍不住亲吻吴宣仪的嘴唇。

      她的腰背开始流汗,脚上发痒,却舍不得离开吴宣仪软软的唇瓣。

      吴宣仪担心她的身体轻轻抓住了她的肩膀,喘了口气还没讲话,孟美岐就温温柔柔地说:“你还没有许愿吹蜡烛呢。”

      吴宣仪摸了摸她的脸,姿态轻柔,“急什么呀。”

      “快去吹蜡烛。”孟美岐拍了拍她的背,“许愿要在零点之前。”

      吴宣仪噙了一抹笑,松开她走到桌前,合起手许了愿。

      其实为什么会喜欢孟美岐呢,还不是因为她就是孟美岐。

      可能第一次碰面,第一次脸红,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第一次叫她,第一次沉醉于她的歌声,第一次把她当作目标。

      就决定了,她这一生,就是她。

      吴宣仪许愿:“惟愿美岐,安康喜乐,永不亏负理想,永不忘却真心,永不畏惧未来。”

      ——————————————————————————————————————————
      END(正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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