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 无路》斯年方知

4、第 4 章

　　孟美岐现在就像一头搁浅的鲸鱼，在蓝色天空下努力睁大了眼睛，水分从眼睛里泄露，升起蒸腾的迷雾。

　　她一直在心疼吴宣仪每次假装淡然不在乎的坚强，心疼她受了伤没有神采的面容和失色的嘴唇，想改过自新给她自己心底里的在乎，却没想到有气魄的永远的是年长于自己的吴总。

　　虽然这个勇敢的总经理说出口以后脸更白了。过了几秒白净又染上了绯红，吴宣仪随即转过了头。

　　否认和承认在吴宣仪心里看来现在都是一样的不堪，她把手藏进被子里，指甲用力地掐了一下手背的软肉。短短几秒内，她开始嘲笑自己不值一提的控制力，眼睛却酸涩得有点睁不开。孟美岐就在她身边，呼吸就在耳旁，她自己的真心也就在这里，突然兴起的冲动此刻却有点被针扎漏，散落在空气里，营造出压抑的气氛。

　　她爱的女孩该惊呆了吧？

　　之前她觉得窗外阳光正好，金灿灿的光芒似乎就能驱赶凉意，现在却冷了，连脚趾头都在弯曲取暖。

　　也只有她知道，她紧张了，难堪了，害怕了，却更坚强了。

　　既然说出口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无论孟美岐怎么回应，她都愿意去接受去消化，然后回到最初的模样，陪在她身边最后三个月。如果她要别，那就别彻底，别一辈子。

　　“我从前不知道爸爸欣赏你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孟美岐却出乎吴宣仪意料地说。她的语气不平和，反倒夹杂着少年人的轻快和欣喜，就像初春乍暖还寒的枝头鸟，还在鸣着雪融的愉悦。

　　吴宣仪想起的也就是那个初春，孟美岐的吉他边落了露水，她伸手抹掉了，却在琴弦上摸出了第一个音。然后慢慢地，她就在门口的小椅子上唱起歌来。

　　梦里影像和眼前人重叠，吴宣仪哑了嗓子，软软地转头望着孟美岐：“什么？”

　　孟美岐其实是被她惊住了，充斥脑海的不是吴宣仪以为的震惊和退避，而是惊喜和温柔。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是因为发现自己在吴宣仪面前显得渺小和不够格。她的爱像热带温风，热烈又和缓，窜进孟美岐的一点一滴里，直到都开始懂了。

　　她自是长大，有着热爱一切的自由，唱歌跳舞到处玩，不知什么时候心思就都分给了吴宣仪。她曾误会吴宣仪的所作所为，继而产生可恶的厌倦，就是因为找不到理由去说服自己，吴宣仪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以为会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又或者是在冷肃萧条的办公楼，还可能是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吴宣仪会变成她心里幻想的那个冷情的、有手段的女人。

　　她忽略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喜欢和眷念。在感情明朗的今天，在她决心变成喜欢吴宣仪的孟美岐的今天，意外地，明确了吴宣仪对自己的感情。

　　原来所有的深情都是为了不辜负喜欢。

　　刚才吴宣仪坐在那里的样子，是面容苍白却姣好柔美的，是染红的长发软塌塌地散在颈间和枕上的。然后她合着心跳声诉说了自己的情意，眼睛里全部都是压过来的坚定。

　　孟美岐知道，自己没路走了。

　　吴宣仪生平第一次，被孟美岐绕着脖子抱了满怀。她眨眨眼，目光停在身上人的发间，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美岐……”吴宣仪失控地唤道。

　　“你有听见吗，宣仪。”孟美岐垂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心跳声。”

　　吴宣仪哑然，她当然听得见，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像受惊似的狂跳着，在胸腔里发烫，发酸。

　　“一直以来我都很任性，谢谢你一直包容我鼓励我，甚至纵容我。谢谢……你的喜欢。”孟美岐双臂微缩，就把吴宣仪更紧地环抱在了一起。

　　“我也很喜欢你，现在想让你知道。”

　　情话吴宣仪不是没听过，兢兢业业这么久，优雅冷清的她不乏追求者，不论男人女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撩人心弦。

　　只可惜，吴宣仪很早就把自己留给了孟美岐。

　　没有人比得上孟美岐这样在她耳边说话，她似乎能闻到收起刺的清晨玫瑰香味，一片一片落在她的眼睛和嘴唇上，融进皮肤里化作心动的味道和电流。

　　是实在的拥抱，和梦一样的告白。吴宣仪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守候有了回报，等待有了理由，很多执念有了结局，再多委屈都有了宣泄口。

　　她捏紧孟美岐头发遮挡的衣服后领，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在她怀抱里放肆，湿热的泪花冒出来像热腾腾的泡沫，包裹的是她最终实现的梦。

　　“我知道了。”

　　程潇接到吴宣仪电话的时候刚回到酒吧不久。城市堵车严重，她迎着寒气急匆匆地回到工作地，还未换下私服，眼皮就跳了跳。

　　吴宣仪问：“可以告诉我昨晚美岐喝醉说了些什么吗？”

　　她对孟美岐无条件信任，却不好意思开口去问。这又触及到那个她真的伤心至底的夜晚，吴宣仪没法不在意，思来想去，只能放软态度问问程潇。

　　程潇觉得这位总经理今天说话的语气格外可亲，就像自己是她什么人一样。她轻声咳了咳，也大概知道孟美岐在病房里说了什么，于是很直接地回答：“她说她喜欢上一个人，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电话那头的吴宣仪没有出声，只是呼吸一瞬间凝滞了，片刻又恢复正常。

　　“那个人是她的上司兼人生教导员，孟氏的总经理，也就是吴总您。”

　　“我接你电话的时候，她凑过来很小声说了句她喜欢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呀！”

　　吴宣仪咬了咬唇，却依然阻挡不了笑容的泄出。她弯着眉毛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纱布，心情变好：“我听见了。”

　　即使还是自顾自地卑微了一晚上。

　　去外头带了饭倒了水的孟美岐一进门就是吴宣仪坐在病床上傻笑的模样，那个真挚的、开朗的笑容绽放得极其美丽，让她刹那间失去所有想法，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门边贴着门框看着。

　　她一直很美，孟美岐挪动步子。

　　“想什么呢，开心成这样。”孟美岐一边拆塑料袋子一边问。

　　吴宣仪被撞破了小心思，掩饰性地拨了拨耳前的头发，手挡住了因为羞怯而带来的脸红。

　　“我问程潇你昨晚喝多了说些什么。”她如实相告。

　　孟美岐睁大了眼睛望着吴宣仪，看到她揶揄的眼神后不自觉脸烫，伸手舀起一口白粥：“吃粥啦。”

　　即便醉了她也大概记得自己是因为确定了喜欢吴宣仪才喝那么多。她也还记得自己絮絮叨叨在程潇和一众朋友前说了很多情肠，都是现在再也说不出来的。

　　吴宣仪低低地笑，双手捧住了孟美岐的手，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纱布的感觉比细皮嫩肉差太多，孟美岐坚持：“不，我来。”

　　吴宣仪喂她吃过那么多次粥，她就不能喂一次吗，况且，这人手上还都是伤。

　　吴宣仪松了手，妥协地把脸凑近了点，张口很少很少地喝着勺子里的白粥。兴许是加了糖，吴宣仪甜得舌尖甜酥，热气朦胧，她整个人都软下来，眼睛水灵灵的，和平常高高在上又禁欲的吴总完全不一样。

　　甘甜滋润过的双唇更加饱满丰润，孟美岐一边喂她一边盯着看，喉咙发紧，目光直了片刻，待回过神又在心里暗骂自己。

　　一碗白粥很快见底，吴宣仪竟是吃得有点冒汗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充实了心脏，她看着孟美岐低头收拾垃圾的模样，想让时间就停在这里。

　　“等会儿知妍会来和我讲公事。”吴宣仪伸手抓了抓孟美岐的衬衫衣袖，“你要听听吗？”

　　她这明显的态度让孟美岐一阵好笑，可半撒娇的语气实在令她欢喜，便捏了捏她的指尖，道：“那我就在这听吴总教导。”

　　吴宣仪很受用她的小动作，眼里都是笑：“你换个称呼。”

　　听起来怪生疏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一样。

　　孟美岐收拾完，听她说了这句话，拉着她的手逼迫她靠过来一点，自己也凑过去停在十分相近的距离里。她满意地看吴宣仪红了脸，轻声说：“那……女朋友？”

　　吴宣仪完全可以感受她的呼吸起伏，心跳加速得有点可怕，甚至快要不能和她对视了，只能咬着唇说：“知妍……知妍就快来了。”

　　孟美岐不满地嘟囔：“你这么喜欢金知妍？”

　　叫得好亲热。

　　吴宣仪捕捉到她吃醋的眼神，宠溺地笑起来，在她背后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她是好朋友。”

　　“但是美岐，我喜欢你，就独是你。”

　　我可以有很多关系亲密却距离一定的朋友，但我喜欢的人靠得最近，我也就只有她一个人的专属权利在这里，就这么简单。

　　孟美岐的眼睛里全部都是她温言软语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接近她的嘴唇。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宣仪。”

　　吴宣仪扣在她背上的手指忽然收紧。

　　孟美岐的唇舌滚烫，香甜的气息蔓延在两人的交缠里。牙齿和唇边软肉都被她占领，吴宣仪被她往下压，舌尖碰撞时发出声响，令她耳根发红。

　　而她的甜味也深入到孟美岐的骨髓里，美好得让她想就此沉沦。

　　什么都值得了。

　　枕边的床单被紧紧揪住，吴宣仪感受着身上的热量，似乎完全忘记刚才说的话了。

　　金知妍默默走进来又默默走出去，关了门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笑了。

　　再等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