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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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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苍白,她的脚步虚浮,她只穿着病号服,显然是一接到通知就立刻赶来了,匆忙到脚上的拖鞋都来不及更换。
她那么苍老衰弱,弓腰驼背,皮肤褶皱的手背上还残留着血迹;但是她一步步走来,宛如一名战士走向她的阵地。
方蓓显然理亏词穷,弱弱地说了句什么,我被工人各种撕扯,身边无数国骂,没听清。
只见张琦老太太逼近方蓓,伸手揪住她的衣领;方蓓不敢推搡她,亦不敢大力挣扎。我们都以为老太太要骂人了,旁边的保姆伸直胳膊害怕她失去平衡而跌倒,我这边的律师们拼命护住相机抬手等着拍老太太被推开的那一幕。
可她并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跌倒,我只看到她突然伸直的背脊和手部闪电般的动作。一戳一扔,电光火石间便已完成,随即她退开几步,得意地笑了。
方蓓要过好几秒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她恐惧得嗓音都变了,尖声惨叫起来。叫声过于瘆人,工人们都停手去看出了什么事,可一切早已结束,他们只看到方主任捂着脖子跪在地上嚎叫。
我看到老太太扔出去的是一截针管。
一时间,三位律师不知道该拿手中的相机怎么办。我大脑空白,只看得见张琦老太太恶作剧成功似的笑脸。
老人的笑容,无论如何都带三分凄凉;再加上恶意,便足有七分恐惧。
她杀人,她宁可亲手杀人,也要保住他们的家!
围观群众纷纷打电话报警,工人们拥着方蓓冲出去拦车去医院了,保姆已经吓瘫,我和律师们面面相觑,末了还是顾律师整理衣服迎上去道:“您不该这么做。”
老太太理都不理他就往家里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杰苦笑着跟在后头:“警察肯定马上就到,您赶紧换身衣服。”
“我不是正往回走着吗?”说着她回头看我一眼,“小子,你哪头的?”
顾杰代答:“他一直在帮我们。”
“那进来吧,顺便洗洗脸喝杯茶,”她继续往回走,“要是怕了就直接回家去吧。”
我难过得心都快碎了,跟上去道:“我怕什么,可是您——”
她当着我们的面输入密码打开指纹锁:“顾杰,我会有什么下场来着?”
顾杰又苦笑了一下:“您能有什么事,高龄本来就减刑,再加上您的病,杀多少人都是保外就医。”
?!!又是这种骚操作?!
我忍住跺脚的冲动:“那您也不能真去杀人啊!”
“我杀谁了?”她莫名其妙地瞪我,“黄阿姨呢?怎么不进来?”
“人家刚刚目睹了你杀人怎么敢进来!”我嚷嚷起来。
“谁杀人了,我不过是拿针管戳了她一下,死不了。”老太太撇撇嘴,摆弄着饮水机,“她要是再来那我可真下手了。”
顾杰和我明显松口气,还好还好,老太太虽然任性嚣张,到底还是有分寸的。我赶紧跑出去把真相告诉保姆黄阿姨,她听完了半信不信的,死也不肯再靠近老太太,也不敢要剩下的工钱,居然就这么走了。
一如张老太太所料,她什么事也没有,警方虽然传唤了她,但她身体确实不好,在家接待了警官们。录口供什么的弄完,顾律师跟着他们去办手续。
由于受害者确实只是被扎了一下,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怎么流,警方也就小事化无,批评教育几句算了。
方主任那边却无法释怀,她完全不肯相信老太太扎她一下就真的只是吓唬吓唬她,脑补了不知道多少病毒,连HIV的阻断药都吃了,各种传染病的预防针轮流打了个遍,日日在恐慌中度过,看起来格外可怜;可一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又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好在上面体恤她,把新闻压了下去,又在一年后升了她一级,也算是抚恤到位了。
张琦老太太自那之后身体状况急速恶化,她又不肯去医院化疗,顾律师便雇佣了几名护工轮流在家照顾她。事情虽然被压了下去,可拆迁工作被无限制延期了:出了这码事,谁还敢去惹这位母夜叉;不要说方主任,连刘思思都闻张色变,再也不敢提毒狗的事儿。
老太太保住了她的阵地,我真是为她高兴。那个家,除了回忆,应该还是她为他设立的纪念馆吧。
我还是辞了职,抽屉里那封躺了许久的辞职信终究还是交了上去,换回爸妈长达一年的臭骂。我重新拿起书本打算考研,闲暇时就带一枝粉玫瑰去老太太家看小左。
遗憾的是老太太再也没能起身为我做一顿早餐——她于一年后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