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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的父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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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腊月二十三,一个九十年代末期的小年前一夜的黄昏,世纪的步履即将跨入新的纪元,大地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父亲忽然挑着两个鼓鼓的袋子不声不响从门外走进来。
“爸回来了?”我问。父亲上身那件褐色半旧的中山装与头上戴着的那个同样也是褐色半旧的卷起耳盖的平顶棉帽,在我的记忆中,许多年都未曾变过。看得出,刚走进门来的父亲,衣服上布满的灰尘与斑渍,许久都未曾浆洗过了。看着这一身厚重而又褴褛的至亲的打扮,我有一丝高兴,又有一丝哀伤。
父亲没有作声,继续低着头把挑着的东西送到里面的房间里去。
从刚进门起,一直到现在放下担子从房里出来,父亲的脸色极为阴沉,凝结着一层厚重的怨气,若蒙霜雪。嘴唇微微的翕动着,从吐出的微弱的字眼里,可以听出那是在轻声地咒骂我们。我的心里只剩下哀凉,刚刚生出的喜悦与对父亲在外面艰苦生活的怜悯同情一下子就掉进了冰窟里,沉下去,沉下去,升上来的是一丝哀凉,一丝怨恨。
“怎么不去死啊,这么多东西也不说去接一下。”父亲狠狠地责怪正在灶台上切菜的母亲,同时也责怪了在一旁的我。
“接什么啊,你那又是什么值钱的垃圾宝贝?不叫人笑话?忙得都抹不开身。”母亲继续干自己的活,又说:“早点回来多好啊,非要挨到这个时候。”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默不作声,直到某个邻坊里人带着笑脸风风火火闯进我家,一声惊呼学忠回来了,才打破沉闷。
父亲对旁里外人的态度远不像对家里人那样仿佛总有一股无可名状的怨气而无处发泄,积重得久了,只剩下冷漠与麻木。用他口里的话说,就是他怎么就养了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当下父亲从阴沉的气氛的里缓和过来,憨笑着拘谨地回答:“嗯!”邻人熟稔地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价值不菲的烟,抽出一根递给父亲,父亲微微含笑接住了并不立马点上,而是夹在耳朵上。邻人从燃烧着的火膛里夹取一支炭火,给自己那支烟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