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岱玹

6、槐木有心

　　夜晚。
　　贺闲提着灯笼，独自漫步在神女镇的街道上。
　　昨晚在归来客栈门外敲门之人，或许就是那只山妖。
　　他正思索着，忽然一阵寒风从街道的一头猛灌进来，贺闲手中的灯笼一阵摇晃。
　　贺闲蹙眉，一足向前踏出，身形顿时在风中稳住，手中灯笼竟也渐渐停止了晃动。
　　风来得急去得也快，息风之时，贺闲低头向着脚边看去，手中的灯光竟在地上映出了两个身影。
　　一个影子属于贺闲，另一个身姿婀娜，显然是个女性。
　　“你就是山妖？”贺闲没有回头，出声问道。
　　身后的女人并未直接回答贺闲的话，而是反问到：“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游荡，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贺闲笑了笑。
　　那女人显然没有想到贺闲还能笑出来，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也跟着笑道：“好小子，你可真大胆。”
　　“更大胆的是，”贺闲忽然说道，“我要取你的槐木心。”
　　其实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就是小梵所说的山妖，如此说只是为了试探而已。
　　果然，对方身形一晃，显然有所触动。
　　“好小子、好小子！”女人赞道，“想取我的槐木心，你有这个本事吗？”
　　贺闲轻哼一声，并不作答。
　　这时他身后嗖地一声响，贺闲转过身时，只见那女人的身影已化成一抹黑烟消失在了街角。
　　想逃？
　　贺闲的身子快速从地上弹起，身子似箭一般朝着街角奔去。
　　等他到了街角，那抹黑烟又在另一个拐角消失了。
　　贺闲丝毫不停，紧随其后。
　　两人接连几个转身，很快就出了小镇，向着密林的一角行去。
　　她想把我领往何地？贺闲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最安全的方式当然是停止尾随，立刻返程。但他要取槐木心，便不能就此作罢。
　　待贺闲追着对方到了林中一处洞穴外时，山妖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洞口前，缓缓转过身来，面向贺闲。
　　这山妖浑身包裹着浓郁的黑雾，除了若隐若现的身姿外，能够看清的也只有那对闪烁着红芒的双瞳。
　　“想不到你能追到这儿来，果真有几分本领。”山妖对贺闲说道。
　　“你引我到这儿来，有何目的？”贺闲更喜欢直接了当。
　　“当然是——”山妖盈盈一笑，“试试你能否取得我的槐木心！”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她的身形也化作了一团黑雾，朝着贺闲所在之处涌来。
　　贺闲能感知到，对方在此处的力量变得更盛了。
　　或许这正是她把自己引到此地的原因。
　　黑雾裹向贺闲的四肢，贺闲在黑雾中瞧不见对方的本体，只好选择往后一跃，暂且退避。
　　但黑雾好似附骨之蛆，片刻也不停歇，又向着贺闲追去。
　　贺闲留心朝黑雾中看去，见到雾中两点红芒闪烁，且不断变换着位置。他猜测那便是山妖本体所在，于是在手中捏起一枚石子。
　　心，眼，手。
　　无论剑技还是其他武技，都不外如是。
　　贺闲不断闪避着追逐过来的黑雾，同时仔细观察着红芒在黑雾中闪动的节奏与规律。
　　呼——吸——
　　贺闲也在调整着自己的节奏。
　　直到石子出手！
　　弹出的石子冲着闪烁的红芒飞去，快速地没入黑雾之中。
　　下一刻，石子从黑雾中穿出，还带出一条黑色的轨迹。
　　接着，一声女子惊叫声在黑雾中响起。
　　中了！

　　整团黑雾瞬间往后退去，接着，黑雾又慢慢凝结成人形。
　　只见那黑雾凝成的女子咬牙切齿，一只手擦拭着脸庞上被石子划出来的伤痕。
　　“你当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女子看着贺闲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贺闲却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你还未使出全力吧？”贺闲说道，“请不要留手。”
　　不错，山妖到现在还未将“槐木心”的力量使出来过。
　　“你可当真是不怕死！”山妖咬牙说道。
　　话音落下，山妖双手挥动，她的身体又化作了一团黑雾。
　　贺闲没有闪避，山妖的这一招对他来说已经不新鲜了。
　　黑雾快速逼近。
　　贺闲也将一枚石子捏在了手中。
　　此时，细微的声响传进了贺闲的耳中。
　　下一刻，贺闲忽然变了脸色。
　　他双足接连点地，从地上高高跃起，但已经来不及了。
　　地面的泥土之下，草木藤蔓破土疯长而出，径直缠向了贺闲的身体。
　　哪怕他的反应速度已远超常人，但这些藤蔓还是缠住了他的一只脚踝。
　　贺闲上跃的速度大幅下降，而这些藤蔓继续生长的同时，竟然还生出一股巨力，将他向下拉扯。
　　糟！
　　贺闲看了一眼不断逼近的黑雾，又瞥向缠住了自己小腿的藤蔓。最终，他手中的石子激射而出。
　　藤蔓寸断！
　　贺闲的行动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但同时，黑雾也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再图闪避已来不及了。
　　下一刻，黑雾将贺闲的身子完全吞没进去。
　　顿时间，贺闲的视野之中只剩下茫茫一片黑色。
　　风声，他听到了尖刺破空的风声。
　　还有植物生长的声音！
　　那些被切断的藤蔓又重新复苏，涌进黑雾之中，爬向贺闲的四肢，想要将他给固定住。
　　同时，无数支尖刺隐在黑雾之中凝结，并一齐朝着贺闲刺来，势要将手无寸铁的他扎成马蜂窝。
　　贺闲无奈，只好以掌为剑，不断击开那些冲他而来的尖刺的同时，削断那些妄图缠绕住他的藤蔓。
　　当、当、当......
　　一时间，黑雾之中火花不断闪烁，金属碰撞之声也不绝于耳。贺闲竟以一双肉掌，在这绝对不利的黑暗环境中支撑了下去。
　　但他又能支撑多久呢？
　　贺闲身体表面的皮肤开始被尖刺划伤，而他却似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继续以极快的速度格挡着来自黑暗中的攻击。
　　他的身体里，连一滴鲜血也不曾流出。
　　该流的血，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流干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他的皮肤正不断受着毁伤，露出肌理之下的森森白骨。
　　贺闲缓缓在黑暗之中闭上了双眼。
　　虽然手中的“剑”已失去多年，但刻苦的修行并不会随之消失。
　　人道即是剑道。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赤金色的光芒在他的双瞳中一闪而过。
　　黑雾之中，剑芒乍起！
　　呲——
　　那些向他而来的藤蔓尽数断裂，所有凝结起来的黑刺伴随着一股冲击，全都消散成了黑雾的状态。
　　直至此刻，他终于露出了自己本相的冰山一角。
　　危险——
　　山妖本能地想要退却。在不恶劣环境中生存的妖怪，它们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比人类要强上无数倍。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黑雾之中传来山妖惊恐的声音。
　　山妖在剑芒之中，感受到滔天的执念。
　　这份执念因何缘起？
　　贪欲？痴情？还是仇恨......
　　贺闲无言。
　　下一刻，在剑芒的倾轧之下，所有的黑雾都在转瞬之间消散。
　　负伤的山妖单膝跪倒在地，痛苦地用手捂住心口。她被刚才的冲击给震伤了。
　　而肌肤已恢复完好的贺闲负手站在山妖身前，除了衣物的损伤，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战斗后的痕迹。
　　我输了，输得彻底。山妖昂着头，仰视着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男人。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我叫贺闲，”贺闲淡淡地回答，“为取槐木心而来。”
　　贺闲？为什么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山妖疑惑起来。
　　“但槐木心似乎不在你这里。”贺闲低头看向地上的山妖。刚才他本可以要了对方的性命，按理说，到了这种地步，山妖不应该还有所保留。
　　但从始至终，山妖都不曾使用过她本体之外的力量。
　　“没错，”山妖点了点头，“槐木心不在我这里。”
　　贺闲皱起了眉。
　　“槐木心在哪儿？”他问道。
　　山妖沉思片刻，最终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山洞：“我可以告诉你槐木心的所在，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贺闲没有答话。
　　他大可以假装答应，骗取槐木心的消息。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是个守诺之人。
　　山妖盯着贺闲的脸看了半晌，最终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
　　“你随我来。”说完，她朝着山洞方向走去。
　　贺闲一早就察觉到山洞内有异，只不过他感知不到洞内有什么法宝收藏，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此时山妖将他引向洞中，也不知抱着什么打算。
　　不过贺闲并不忌惮，规规矩矩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山妖走在贺闲的前面，显然她受伤不轻，身子不断地轻微摇晃，好似随时会摔倒。
　　两人走到了洞口前时，山妖的身体忽然重重地一偏，歪倒在了地上。
　　贺闲走过去，向山妖伸出了手，想要扶她起来。
　　但山妖并没有理会他的好意。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说罢，她咬着牙站起身来，继续朝着洞中走去。
　　洞内，一条长长的通道将二人引向了阳光无法到达的地方。
　　贺闲再一次进入黑暗之中，不由得心生警惕。
　　但好在山妖并未趁机发难。
　　没有走多久，贺闲看到前方似乎有幽蓝的光芒亮起。
　　两人朝着光源走了片刻，这才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通道之内还有一宽阔的内室，而那幽蓝的光芒正是在这内室中不断闪烁。
　　星星点点的幽蓝光团缓慢地漂浮在内室中，呈现出一副悠闲有趣的光景来。
　　但贺闲却严肃地皱起了眉。
　　因为他知道这些蓝色光团是什么。
　　这些都是人的精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