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岱玹

5、我心匪石

　　次日一早，贺闲推开门时，便瞧见了店小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客人，昨晚睡得好吗？”接着便是语调毫无起伏、一句冷冰冰的问候。
　　“睡得不错。”贺闲微笑着回答，然后与店小二四目相对。
　　店小二没有回避贺闲的眼神，他似乎在试探。
　　试探经过昨夜，贺闲是否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结账。”贺闲移过视线，往楼下走去。
　　“是。”店小二规规矩矩地跟在贺闲的身后，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
　　结过账后，贺闲便要离开，店小二一直将贺闲送到了门口。
　　“欢迎再来。”店小二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阳光与阴影的分割线前。
　　贺闲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店小二忽然往前踏出一步，语气竟然稍显着急，他问道：“客人莫非是要去失魂岭？”
　　“怎么？”贺闲的眉头一扬：“莫非你也要劝我，那里去不得吗？”
　　店小二摇了摇头：“客人本领之大，小人在此多年，还从未见过，相信客人此去定会逢凶化吉。”
　　贺闲哈哈一笑：“那就借你吉言啦！”
　　“不知客人能否帮小人一个忙。”店小二忽然说道。
　　“哦？”贺闲实在想不到，这个面无表情的店小二也会有求人的一刻。
　　店小二忽然跪倒在地：“客人如若见到了一个头戴红簪花的女人，烦请告诉她，小六还在等她。”
　　“就这样？”贺闲问。
　　店小二坚定地点头：“劳烦客人了。”
　　“我一定办到。”贺闲也向店小二点了点头。
　　咚！
　　店小二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的额头触碰到阴影之外、阳光照耀的地板时，立刻发出了“滋滋”地灼烧声。
　　良久后，店小二才缓缓抬起头来。
　　但贺闲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失魂岭的密林内。
　　不错，就是这里。贺闲的身影在树木间快速地穿梭，很难想象人类的身手能够快到这个地步。
　　贺闲深深地吸着气，他能够嗅到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味道——令人反感的味道。
　　很近了。
　　啪。
　　只是轻微的响声，树枝折断的声音。
　　如果不是特别留心，很难注意到这种微小的动静。
　　但贺闲注意到了，因为声音就来自他的头顶。
　　贺闲昂起头来，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嘭！
　　他的身子急停，接着快速后跃，才堪堪躲过了来自上方的撞击。
　　一个由岩石组成的小巨人出现在了贺闲的视野里。
　　这家伙约有三四米高，头部一颗红水晶不断地闪烁，大概那就是它的眼睛了。
　　这就是山神吗？
　　不，这家伙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石巨人晃动着身体朝着贺闲扑了过来。它看上去笨拙，实则十分灵动，在环境复杂的密林之中，竟能如鱼入水，灵活自如。
　　贺闲闪避着石巨人的攻击，同时伸手折取了一截树枝握在手中。
　　以树为剑，贺闲不再闪避，而是高高跃起。
　　他的身手比石巨人更加灵活。
　　树枝自上而下点向石巨人的头顶，动作干净凌厉已极。
　　小小的一根树枝，在贺闲的手中似乎已化成了锋芒毕露的无双重剑。
　　剑锋落下，开山辟石。
　　轰——
　　一声重响，石巨人的头颅整个炸开，嵌在头颅中心的那枚红水晶也裂成了无数碎片。
　　贺闲潇洒地落地。
　　同时，风声响起。
　　石巨人并没有因为失去头颅就死去。
　　它只是一具傀儡，傀儡不会因为无头而倒下。
　　贺闲显然没有料到石巨人会如此顽强，他以树枝击向石巨人拍来的手掌。
　　但树枝只是树枝，并不是过去他所使的那柄惊世名剑。
　　树枝折断，贺闲的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了石巨人的拍击。
　　“呿！”
　　贺闲发出了不愉快的声音。是谁在和自己装神弄鬼？
　　他的视线在林中不断移动，想要把傀儡的主人给找出来。
　　但石巨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这个魁梧又灵活的家伙，即使失去了头颅也毫不停息地向贺闲发动着猛攻。
　　如果是过去，贺闲只需一剑，或者抬抬手指施展一个小法术，就能化解此刻的狼狈。
　　但今时已非往日。
　　他得学着适应，适应如今这个弱小的自己。
　　贺闲忽然咬紧了牙，从地上弹起。
　　他以血肉之躯撞向石巨人，下一秒，他就会在和石巨人的碰撞中变成一滩肉泥。
　　密林的阴影中，有人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当然没有！
　　跃起的贺闲将手掌按在了石巨人的胸口，在石巨人的双手合拢、把他的身体拍得变形之前，贺闲的掌心猛地往外吐力。
　　那是什么？
　　金光铸成的人影在贺闲的身上一闪而逝。
　　石巨人的身体停滞住了。
　　贺闲手掌缩回，双脚踩在石巨人的胸口，借力一弹，落回到了地上。
　　“呼——”贺闲呼出了一口气。
　　轰。
　　石巨人的身躯忽然在贺闲的身前炸成了齑粉。
　　“出来吧。”贺闲收起神情中轻微的疲倦，淡淡地说道，“你的傀儡已经完了。”
　　“哼。”一株槐花树的树枝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你这人可真无趣，”少女的语气中有些不悦，“我派小石头和你打个招呼，你竟把它给毁了！”
　　这个招呼打得未免也太危险了一些。贺闲昂起头来，打量着坐在树枝上的少女。
　　“你就是这里的神女吗？ ”他忽然问道。
　　“似乎确有人如此称呼我。”少女晃着腿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又是什么人？来向我许愿的信徒吗？”
　　“许愿？”贺闲的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你能实现人的愿望吗？”
　　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嬉笑着反问贺闲：“你有什么愿望呢？白骨骷髅。”
　　她能看出我的真身？贺闲一怔。没错，他的肉身已失，如今不过是一具残存着些许力量的白骨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我该许下什么愿望呢？是重获血肉，还是再见故人一眼。
　　“不管你有什么愿望，现在我都无法给你实现啦！”少女打断了贺闲的思索。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小骨头，如今的我和你一样，几乎已是个废人了。”
　　“我有名字，”贺闲说道，“我叫贺闲。”
　　“你好，”少女冲着贺闲笑了一笑，答道：“我叫小梵。”
　　“我看你并不像法力全失的样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贺闲回想起不久之前，这个小梵还操控着一个石巨人，差点把他拍成肉泥。
　　听到贺闲的问话，少女一愣，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渐渐地，她的表情布满了恨意。
　　“那个可恶的女人，她骗了我！”小梵咬紧了牙。
　　贺闲察觉到一缕缕黑烟正从槐花树的根部升起。
　　但很快，小梵的表情就变得释然了下来。她长叹了一口气，对贺闲说道：“我本是一只槐树精，潜心修炼，图登仙道。原本升格有望，却不想遇到那只可恶的山妖！”
　　“山妖？”
　　小梵点了点头：“山妖化作人形，骗走了我的槐木心，叫我法力大损，幸而我躲在这大槐树边，她还伤不了我。但我也无法离开这里，将槐木心夺回。”
　　“原来如此。”贺闲心念一转，“若我能帮你取回槐木心，你是否可以实现我一个心愿？”
　　“若能取回槐木心，小小一个心愿又有何难？”说到这里， 小梵忽然叹气一声，“只是山妖已得了我的槐木心，法力大增，凭你这具小骷髅，只怕还制服不了她。”
　　“这不需你担心。”贺闲对坐在树枝上的小梵说道，“你只需告诉我那只山妖现在何处。”
　　“她常在亥时出没，于岭口处袭击行人，以□□魄。”小梵答道。
　　贺闲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小梵在树上喊道：“你若能侥幸制住山妖，我再出现将她收服，到时定会实现你的心愿。”
　　这句话传出去时，贺闲已经去得远了。
　　看着对方渐渐缩小的背影，小梵忽然露出了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