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岱玹

10、上清仙宫

　　轰。
　　巨大的声响与剧烈的震动，让整个山洞的岩壁都坍塌下来，泥土与岩石一块又一块地剥落下来。
　　山妖倒在山洞的一角，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死活。
　　而小梵瘫坐在山洞的另一角，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她的手掌则用力按着腹部的创口。她昂着头，看向洞顶，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洞顶，紫色宝石已将所有蓝色精魄吸拢在一起。精魄在吸力的影响下，正不断变换着形状。
　　一旦这些精魄停止挣扎，稳定并凝固下来，槐木心便重铸成功了。
　　可她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大块的岩石从洞顶脱落下来，直直地砸向小梵的头顶。
　　嘭！
　　一截木桩飞进洞中，击碎了坠落的岩石。
　　小梵吃力地偏过头，看向木桩投来的方向。
　　“是、是你——”小梵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人还能活着来到这里。
　　贺闲到了。
　　他浑身湿漉漉的，衣衫又多了不少破损，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苦战。刚才投出去的木桩，便是他击败三只傀儡后，从傀儡身体上取得的。
　　“你、你这家伙，”小梵大口地喘息着，每吐出一个字都十分艰难，“既要与我做对，又、又为何要救我？”
　　贺闲看了一眼小梵，又看了一眼洞中另一角的山妖，说道：“因为我刚想明白了一些事。”
　　小梵疑惑地抬头，问道：“你想明白了什么？”
　　岩石一块块落在二人之间，但贺闲负手而立，无丝毫慌张。只听他缓缓道来：“你曾说过，你意图升入仙格，故而练了槐木心。”
　　“不错。”小梵点了点头。
　　“那时我便在想，仙人至善之辈，你若要登仙，定是以槐木心镇压心中恶念。如今槐木心已失，你又是如何保持本我呢？”
　　小梵的眼珠左右转了转，显然也在思索。
　　“槐木心一失，你的人格便已分裂。”贺闲说道，“清者自升，浊者沉降，你早已一分为二。”
　　“胡说八道！”小梵忽然怒吼一声，如果真有此事，为何她自己完全不知！这一动怒，她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口中吐出，溅洒在地。
　　方才与山妖角力，她的五脏六腑俱已受损，便是槐木心重铸在手，也活不成了。
　　“你胡说八道！”小梵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她的视野已经模糊，神智也有一些混乱，“我便是我，我便是我！”
　　山洞的另一角，山妖的身体正化成屡屡黑烟，一点点消散。
　　原来这只山妖竟没有实体，是一团气所化。
　　“不可能、这不可能！”小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用手吃力地扶着墙壁，努力朝着空中伸出手去。
　　洞顶，紫色宝石裹挟着蓝色精魄，缓缓朝着小梵的手心降下。
　　即使到了末路前的一刻，她也未曾忘了自己的仙途。这人世间当真如此不堪，使得众生皆想逃离？
　　“洞要塌了，”贺闲对小梵说道，“和我出去吧。”
　　小梵没有回答，她仰头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蓝色光团，原本浑浊的眼球越来越亮。
　　一缕缕黑烟飘过来，缠绕在小梵的身体之上。
　　那是山妖身体消散后产生的烟雾，这些气体缓缓地贴合在小梵的肌肤上，让这个小女孩的身躯缓缓发生着变化。
　　小梵正在成长，又或者说，她正在变回真正的自己。
　　当最后一缕黑气融入她的身体里，她竟然变成了山妖的模样。
　　黑衣黑眸，瞳孔中清气与浊气不断旋转，最终融为了一体。
　　紫色宝石带着蓝色精魄团落到了小梵的手心，她也在这一刻拾回了全部的记忆。
　　受人欺骗，失去槐木心，她的意志一分为二。一团意志继承了记忆，却失去了是非之念，另一团意志虽无记忆，却还保存着一线善心。如今二者合一，小梵才回忆起真正的自己来。
　　她双手捧着蓝色的光团，眼中泪滴无声地滑下。
　　贺闲伸手为她击碎落下的岩石泥块，但洞穴很快就会塌陷，若再不离开，到时候他和小梵都会被活埋在山腹之中。而且小梵受伤过重，若再不转移到一个安全地方医治，只怕仙人来了也回天乏术。
　　但小梵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她凝视着身前的蓝色精魄，而后缓缓将手伸向自己发髻边。
　　黑色弥散，一只红簪花出现在她的耳边。
　　贺闲想起了什么。
　　小梵却在这时拔出红簪花，狠狠向着蓝色光团中心刺去。
　　一阵光芒亮起！
　　贺闲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便在下一个瞬间，洞穴之中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不断坠落的泥块碎石都悬停在了半空中。
　　而蓝色的光团却在这时散开，变回无数自由的精魄。
　　“你——”贺闲放下手臂时，正好见证了这一幕。
　　小梵紧握着手中的红簪花，将光团中心的紫色宝石径直击碎。
　　洞穴中，失去了束缚的精魄向着四处飞散，大多都没入岩土中，消失不见，唯有一枚精魄，依旧悬停在小梵的面前。
　　疲倦的小梵伸手捧住这枚精魄，然后将它送回了空中。
　　她自己的身体，也在这时缓缓的沙化，随风散开。
　　“你将它们都送回去了。”贺闲说道。
　　小梵没有回答他，而是微笑着升向空中。
　　“有人还在等你，”贺闲昂起头来，“小六他还在客栈里等你。”
　　经贺闲提醒，小梵的眼神一亮，但接着又黯淡下来：“很抱歉，我回不去了。”
　　这里便是她的终点。
　　小梵向着空中伸出手去，当最后一枚精魄消失在视野中，她亦吹散在了空中。
　　她消失的位置，一串铜铃，随风而落。
　　心魂锁缚，故人已随梵笼去；
　　旧物无声，仙迹只教梦中寻。

　　随着小梵的灰飞烟灭，洞穴中的泥块碎石又开始坠落下来，贺闲不及反应，整个洞穴便轰然倒塌。
　　失魂岭中，无数蓝色光团飘飞而出。
　　一伙向着失魂岭而来的马车与行客停下脚步，望向那些升起的光团。
　　“师父，快看！”一人来到马车边，掀起马车帘幕，而后用手指向天空。
　　马车中，一小童探出头来。
　　“失魂岭的妖孽已被人除掉了。”只听小童淡淡说道。
　　“什么！”马车边的人大惊，“师叔可说那妖孽至少有百年道行，除了我们，谁有如此本事，能够除掉它？”
　　小童坐在马车中，轻轻一笑，说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我们焉能做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这时师兄弟们纷纷聚拢在了马车边，垂耳倾听小童的教诲，只不过心中未必认同就是了。
　　他们自小便在上清宫长大，不少人此次都是第一次下山，而上清宫作为修仙门派魁首，其弟子眼高于顶也属平常。
　　小童知道年轻弟子性格多浮躁，也不多说，放下帘幕，端坐回了马车中。
　　“启程，”小童在马车中吩咐道，“我要去岭内一观。”
　　围在马车边的师兄弟们纷纷回到自己的马上，一行人再次向着失魂岭进发。
　　便是在这时，领头的马儿忽然驻步，猛昂起头一阵嘶鸣。
　　坐在马上的道士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死死拽住缰绳，才勉强稳住。
　　“二师兄，你——”后面的师弟们想要策马上来询问，却不想自己□□马匹也纷纷不听使唤地停下脚步，甚至开始奋力摆头，似乎已被恐慌所浸染。
　　“不要乱。”清亮的童音从马车内传出。
　　随着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股无形的音浪以马车为中心激荡开来。地上的枯叶好似溅起的涟漪，呈环状扩散出去。那些慌乱的马匹也纷纷镇定下来。
　　与此同时，马队前方的土地上，忽然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这是怎么回事？”众道士们顿时交头接耳，猜测起来。
　　“该不会是有什么妖邪吧？”他们并不害怕，反而纷纷摩拳擦掌。
　　这些人在山上住惯了，最盼望有个机会能让他们一展在上清宫中学到的本事。
　　只听得“嘭”地一声，地上的土包炸裂开来，一个男子的身影从土了窜了出来。
　　“果然有妖孽！”一道士大叫道。
　　只见那男子浑身污秽，衣衫褴褛，身上不少肌肤破损之处，露出了森森白骨。这人不是贺闲又是谁？
　　贺闲先前被掩埋在山洞之中，返回之路尽数被大石堵住，又刚经历了连续数场大战，想要原路返回已无体力，只好从泥土松软处着手，废了不少力气才破土而出。这时他刚好出了失魂岭地界不远，竟然撞上了上清宫这一伙人。
　　银光闪动。
　　贺闲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一道士便提着手中之剑向他刺来。
　　嘶——
　　贺闲深吸一口气，勉强避开了这一剑，但胸口的衣服却被剑风撕裂，胸前更是被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若不是他闪避及时，贺闲此刻所受之伤，又岂仅仅是这一条创口而已？只怕连命也丢了。这道士和自己素昧相逢，一照面竟然下此狠手，贺闲不禁心中火起！
　　左手成掌，右手成拳。
　　贺闲竟使一套拳掌交叠之技，赤手与这道士斗在了一起。
　　马车中的小童，隔着帘幕观察着这一场战斗。
　　他本想出声斥责弟子太过鲁莽，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与人动手，但看到贺闲还击之后，竟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咦？
　　此人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