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七 ...
-
久别重逢,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燕修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进了一间酒楼,便碰到了暮笙。
世界这么大,却又那么小。
这些日子,暮笙的名号可谓是传遍了整个江湖,年纪轻轻,武功便极为高强,惩奸除恶做了不少事,且暮笙为人和善,人缘极好,江湖中人对他的印象自然也很完善。
他真的成为了大侠。
可他没有从前想象的那么开心。
燕修竹不是没有听过他的名号,也自然很早就知道暮大侠便是自己的徒弟,可她一直没有去找他。
因为,即使见到了,也只能像现在一样,内心情绪复杂,却是相顾无言。
“你现在……生活的很好吧。”燕修竹又憋出了一句话。
暮笙替她斟了杯茶:“还好。”
“那就行,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人,这便是最快乐的事。”
暮笙沉默不语。
刚刚一个小意外,让二人有了些接触,也让暮笙在地上滚了一圈,燕修竹见他的衣角脏了,道:“换身衣服吧,衣服脏了,可就没有大侠风范了。”
暮笙抬眸道:“师父没有给我做衣服吧”
“你怎么问这个……你已经离开我了,我怎么再给你做衣服”
“说的也是……”暮笙闷了口茶。
又没话说了。
还是靠旁人活跃了气氛,有认得暮笙的人笑道:“这位女侠,您是暮大侠的师父吧,斗胆相问,暮大侠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有人附和:“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特别可爱啊”
眼见暮笙逐渐黑了脸,燕修竹终于“噗嗤”一笑,道:“嗯,是啊,很可爱,经常抓着我的衣角不愿意放手,而且,爱吃糖葫芦。”
“难怪我有一次见到暮大侠看着糖葫芦发呆,原来是想师父了啊!”
“没想到暮大侠的师父是位女侠,还如此年轻。”
“真的是郎才女貌!”
“哎哎你瞎说什么呢,郎才女貌这个词可不能乱用。”
“哎呀那么讲究干什么师徒二人都很好看,不就是郎才女貌吗还有什么特别的指定不成”
周围静默了一阵,燕修竹顿了顿,暮笙尴尬一笑:“这是形容夫妻的。”
那人噎了一下,忙不住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鄙人学识粗浅,说错了话,我干了这杯赔个不是。”
“哈哈哈,就说让你多读两年书再出来啦。”周围有人在调侃。
也有人在想,若这对男女不是师徒的话,那是不是真的可以……
算了,不多想了,板上钉钉的师徒关系在这,郎才女貌这个词,再怎么样也不会发生到他们身上。
暮笙又给燕修竹斟了杯,燕修竹笑着接过,却无意间看到了暮笙手掌虎口处有一个不显眼的疤痕,问道:“你以前受伤了”
明知故问,况且,在江湖上这么走,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恩,小伤,被刀划了一下而已,当时没处理好,便留了个疤。”
伤习惯了,已为常态,便风轻云淡了。
酒楼中有些嘈杂,再加上暮大侠的师父居然出现了,又不少人听闻消息都赶来围观,人越来越多,东问一句西问一句,恨不得把往事全部八卦出来,把暮笙问的有些烦了。
“各位,我先走了,我和师父已数年未见,需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叙旧,都散了吧。”
暮笙长大后本就沉稳,再经历两三年的磨练,已经找不到半分当年稚嫩的气息了。
燕修竹有些伤感,却又有点开心,心情复杂,但依旧掩盖不住重逢的喜悦。
“恩,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同你说。”
“好。”
周围人有些多,还有些人潮时不时涌过来,暮笙微微蹙眉,紧紧拉住燕修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手一直握的很紧,防止被人潮冲散。
紧紧相牵,一如多年前,牵着他小手的她。
…
“没想到,你这么快便能实现你的梦想了。”燕修竹微笑。
纯阳宫,升暮殿,他与她相伴十几年的地方。暮笙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扯出一个笑意:“也不是全部实现了。”
“恩你现在的名声,已然很不错了。”燕修竹又看向他满是茧子的手,“这些年,过的很累吧”
“还好,就是有些疲了。”
燕修竹惊奇:“你才二十岁,大好年华,风华正茂,名扬八方,怎会疲了”
“就是,有些无趣吧,不知道该做什么。”
燕修竹自动理解为实现了梦想,便无所事事了,她想了想,道:“那你可以,再有一个新的梦想。”
暮笙一僵,随机笑了笑:“没什么其他梦想了。”
“其他你现在已经有新的梦想了那便去追随。”
“不必了。”暮笙摇头,“不可能实现的。”
昔日栽种的桃树已经长得很高,只是纯阳宫气候严寒,便导致桃花有些衰落。暮笙捏起落在肩上的一片花瓣,轻轻吹走,掩盖住心中的苦涩。
相伴相护的梦想,在他决定名扬天下踏出纯阳宫的那一刻,便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过几日我会去处理些事……需要回去商议,我就……不在这待多少时间了。”
“嗯,什么事危险吗”
“不危险,小事。”
就是去偷官府手下的令牌而已。
此地的官员,贪婪无能,从百姓口中抢食物吃,自己饮酒作乐,苦了百姓日夜操劳以求谋生,早已苦不堪言,不少人都想让此人下位。可偏偏因为这官员拍的一手好马屁,得到了陛下的赏识,手上还有御赐的令牌,可保官职不被他人获取。
也就是说,不把那人的令牌偷了,百姓永远也解放不了。
危险当然是危险了,所以暮笙不说。
燕修竹观察细腻,隐隐觉得暮笙看似放松的脸上有一种忧愁之意,终究不大放心,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处理”
“七日后。”
燕修竹点头:“嗯,注意安全。”
“放心。”
燕修竹将暮笙全身上下打量着,却无意中看到了暮笙的剑穗。
“你的剑穗……”
暮笙一听,猛然记起这么多年,师父替自己绑的剑穗他从来没换过,与其说是懒得换,还不如说是舍不得。流苏早就散了,松松垮垮一扯就掉,他却坚持用了下去。
也不知燕修竹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只立刻道:“我替你换一个吧,我很久前做的,一直摆在那没有用。”
“好……”
“你要不要新衣裳了我可以给你做,按照你喜欢的做。”
“不必了……我没多久就要离开了。”
“嗯……说的也是。”
“师父。”暮笙突然唤道。
“嗯”
“你还有没有埋酒了”
燕修竹尴尬一笑:“我不怎么喜欢喝酒,以前埋着是为了给你喝的,你走了,我就没有埋了,哎,江湖上好喝的酒很多的,你可以去买。”
“算了。”暮笙摇头,“外面的酒,不好喝。”
即使他从来没喝过。
埋在心中几年想着再见面时该怎么说的话,此时二人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像以往一样,聊着毫不相干的事,好像他二人从来没有分离过,更没有想着即将再度分离,就如同在闲聊一般,看似悠然自得。
傍晚,太阳落了山头,暮笙终是辞别了。
这一次,燕修竹没有嘱咐什么,更没有说要挽留的话,只有那一句:“多加珍重。”
暮笙踢着剑,一如那年离去,凄凉刻骨,只是不同于曾经的热血激昂,他现在早已经麻木了。
分别没有什么意义,名扬天下更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唯一的作用,大概只剩下了。
可以让年少轻狂的人,认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需要珍惜的东西,相比于名扬八方,什么才是真正的梦想。
他意识到了,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