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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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
燕修竹独自温酒，看着漫天飞雪，根本说不出这是暮笙走后的第几场雪。毕竟，纯阳宫一直都是大雪纷飞，只能通过昔日栽的桃树的绽开与凋零，来计算时日。
可依旧算不出。
因为桃树凋零后，还没有绽开，因为时间并没有过多久。
可燕修竹已然觉得，度过了半个余生。
昔日吵吵嚷嚷的殿中，再没有了那小小的身影，遍地积雪，也不会再出现那个脚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她孤单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别人的陪伴，可那个人也走了。
从收他为徒的那日起，她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可她总觉得还早，还有很长的时间，待意识到他已经离开的时候，昔日的生活已然化成泡影，再也回不来了。
有几次清晨，她懵懵懂懂醒来后，总会习惯性地走到暮笙的门前，敲敲门，道：“笙儿，起来了。”
可是，无论等了多久，都没有人回答她。
半晌后，她才能猛然意识到，原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燕修竹撑着伞，走到桥头，便看到了桥头处有一个小凳子。那是很久之前，暮笙坐在这里吹笛子时用的，那时候总会下雪，燕修竹便替他撑伞。后来他长大了，便会反过来替她撑伞。
现在，没人需要她撑伞了，也不会有人替她撑伞。
一切的别离都是蓄积已久，却又发生突然。
远方的暮笙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
若独自出行，时不时回头寻找燕修竹的踪迹是本能，那当看到别的师徒其乐融融在一起欢笑的时候，便是悲伤，甚至于嫉妒。
他现在这一身衣服很好看，具有大侠的风范，可是，不是她亲手做的。
总有那么些遗憾。
“卖糖葫芦嘞，糖葫芦!”
这种吆喝声，暮笙几乎每天都能听见，却总是忍不住侧目去看，在小贩旁稍作停顿，好像这么一停，总会有一个人对他笑，递给他一穿糖葫芦。
“呐，给你。”
伸手一抓，只抓得到一片虚无。
突然，人群之中，走过一个道姑，暮笙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跑了过去，穿过人群，抓住那人的肩，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可那道姑转过头，是一副陌生的面容，淡淡道：“这位小道长，有什么事么”
这样的情况，也已经经常出现了。
到了最后，暮笙再没有勇气，去奔向那一个个背影很像她的人，他害怕失望，害怕陌生人的冷漠，害怕旁人异样的眼光。
他这样，还怎么名扬天下!
终于，他走入了市井之中，与那些江湖浪子有所结交，也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往日的梦想似乎很快就要实现了，他却没有昔日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是极为淡然，只有种完成任务的快感。
想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名扬天下，却终究孑然一身。
好像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办事，却再次意外看到了一个道姑，背影与那个人几乎重叠在了一起，暮笙有瞬间的恍惚，却又立刻给自己泼了凉水。
算了，还抱什么期望，失望还不够多吗
可那道姑居然转了身，暮笙不知出何反应，强忍着没有看过去，只自顾自往前走。
他失望惯了，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感受。
与那道姑擦肩而过时，暮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可他还是忍住没有回头，直到走出了几十丈远，他这才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那道姑早就不见了，被人潮没得干干净净，再寻不到一丝痕迹。暮笙顿了顿，甩空脑中不切实际的念头，继续处理自己的事。
真的是，一惊一乍的，明知道不是，还想什么
分别之时，说的互相常寄信件，到了现在，他们二人竟没有一个做到。
一晃便是两三年。
那是一场真正的梦，只是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是过去，还是现在。
暮笙眉宇间的稚气已完全消失，多了丝锐利与果断，剑扣在腰间，格外飒爽，此时他的身边已围了许多人，都在商讨着近日盗贼猖獗一事。
“暮大侠，那些盗贼，官府难道抓不住么”
暮笙淡然抿了口茶：“可能是抓不住，也可能，根本是不想抓。”
“不想抓，难不成官府和盗贼都是勾结好的”
“你认为，这种事还少吗”
突然一阵沉默，暮笙隐约之间已成了这伙人的头目，当下便道：“官府不管，所以，我们来。”
“好!早就有这个打算。”
“暮大侠当真是侠肝义胆!”
几个人都举着酒碗，唯有暮笙端的茶杯，却没人提出异议。暮大侠不喝酒，他们都知道，至于为什么，也没人问过。
甚至暮笙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还在思念燕修竹埋下的酒吧
“以后你出入江湖，会喝到更好的酒。”
如果没有喝到，是不是就可以回去，继续喝她埋的酒了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满腔热血的青年，心中的梦想，和曾经的暮笙一模一样，说到做事便显得格外兴奋，以至于声音大了些。
有不少人都侧目看他们，三年拼搏，暮笙在这江湖中已多少有了些名气，酒楼中不少人都认识他，当即也有人跟着附和了几声，再牵动了更多的人，宛如重重声浪。
暮笙早已厌了这些吹捧，只做充耳不闻，可一道声音，便如同万千嘈杂中的一汪清泉，洗净了这些污浊，传入暮笙的耳中。空灵清澈的声音，却如同响雷般，将暮笙炸的险些失态。
“久闻暮大侠烦名号，可小女子孤陋寡闻，竟不知暮大侠的姓名，可否请大侠告知一二”
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哪怕脸被面纱全部遮挡，可暮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何人，当下，什么思绪都没了，周围的嘈杂声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茫然。
那个日日夜夜出现在他脑海中，无时不刻思念着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岁月流逝，容颜未老，身影依旧。
他还没说话，身旁就有人抢着道：“他叫暮笙啊，你连暮大侠的真名都不知道没怎么混江湖吧。”
“嗯，确实，没怎么混。”
她那酒桌上，只有她一人，无人陪伴。
她看他，没有立刻冲过来相认，也没有起身立刻。
仿佛这样的距离，便是最好的。
暮笙忍着没有冲过去抱住她，最近的事比较杂，他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牵到其他人，就这样远远看着，其实也不错。
大不了……就回去看一下便是。这些年，他从未回去过，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怕自己一回，就不愿意再离开了。
“走。”暮笙对周围的朋友轻道。
他的朋友们不知情，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酒楼上方的一块木板，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竟从房顶脱落，直直砸了下来。
正是燕修竹的位置!
暮笙懵住，也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下一刻，他毫不犹豫便冲了过去，根本没有想过燕修竹是不是自己可以避开，不顾一切地将燕修竹一把抱住，滚到了一旁。
这一下突变，整个酒楼都乱了起来，有关切的，也有责骂酒楼建筑质量的。暮笙松了口气，感受着怀中温度，踏踏实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这下，不想相认也得认了。
暮笙的朋友们全围了过来，将暮笙和燕修竹扶了起来，终于到了回答那句话的时候。
“暮大侠，这位女子是……”
暮笙早有所准备，十分自然道：“这是我的师父，我的一身本领，都是师父教的。”
一听是暮笙的师父，人们的眼光顿时变得钦佩：“原来是暮大侠的师父，失敬失敬。”
旁人的语言，燕修竹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没有率先开口打破她与暮笙见的沉寂，也没有转身离去。
暮笙在江湖上三年打拼所出的豪气，此刻竟丝毫不剩，若不是燕修竹比他矮了几乎一个头，暮笙恍然间说不定真的以为，他还是一个小孩，依旧生活在燕修竹的身边。
一直等到人们逐渐散去，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燕修竹终于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暮笙端着茶杯的手滞住，过了半晌，回了同样的话：“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