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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师父。”

      “嗯”

      “我是不是要出师了”

      一声空灵的脆响,瓷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暮笙整个人也跟着一颤。

      “手没抓稳,吓到你了。”燕修竹的笑容一如既往,经年不变,“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眼前之人,已经不能说是个孩子了,或许可以称他为,少年。

      “师父愿意让我走吗”

      暮笙正处在变声期,说话的声音有些哑,这般听来,竟有一股沧桑之意。

      燕修竹不答,反问道:“你自己愿意走吗”

      “愿意……”暮笙低声道,“好像,又不大愿意。”

      以前几乎天天盼望着出师的日子,因为这样,他就能真正长大,可以成为大侠了。可当这一日真的即将来临,暮笙居然产生一丝后悔之意。

      是不是马上就要和养了他七八年的师父告别了

      “你不愿意也得出师。”燕修竹道,“出师了,才会没有羁绊,你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愿望……”暮笙小声呢喃。

      “嗯,对,名扬天下的愿望,若你拘泥在这纯阳宫,便无法实现了。”

      “师父这是在赶我走吗”

      暮笙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委屈的神情了,燕修竹不由得一笑:“师父才不会赶你呢,师父只是希望你去走更辽阔的道路。”

      暮笙追问:“那什么是辽阔的道路”

      燕修竹愣住,想了想,竟找不出话语来回答。

      道路本就是一样的,都是人走的地,都是脚踏的土。况且,无论辽阔还是狭隘,该走的路,迟早要走,辽阔的道路也可能停在半程,狭隘的道路,未必不能走出一个奇迹。

      见燕修竹不回答,暮笙心中有些哀伤,拿着剑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出师的选择究竟是不是对的。

      有些做法,并不是一定需要道理来论证。

      暮笙最终还是出师了。

      可是,暮笙做了一个决定。

      “即使我出师,我暂时也不会离开师父的,等埋下的酒我能喝了,我再去这江湖上闯一番天地。”

      燕修竹曾经告诉他,他必须满十七岁才可以喝酒。那就是说,他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伴在燕修竹身侧。

      “为什么是十七岁,而不是弱冠之龄呢”这句话,暮笙不经意间便说出了口。

      燕修竹顿了顿,答道:“因为弱冠之龄就要娶妻生子了,所以,提前三年喝酒练酒力嘛。”

      这些自然是她瞎扯。

      因为,她很久之前算的暮笙出师时间,差不多就在他十七岁左右,正好出师之日可以同饮一杯,可她没想到,暮笙进步的这样快,比她的预计足足提前了两年。

      “娶妻生子”四个字,如细针般扎在暮笙的心上,暮笙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从没有过把这四个字同自己联系在一起过。在暮笙心中,师父在的地方便是家,“成家立业”,他觉得太遥远了。

      可是,却又近在咫尺。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道家人不得娶妻生子。”燕修竹笑道,“看来娶妻之事是与你无缘喽。”

      “我……就算可以,我也不娶妻生子。”不知为何,这句话便说出了口。

      “但是不可以啊,哦,好像也可以。”燕修竹以手掩口道,“例如,出师,还俗。”

      暮笙的心再次被狠狠一扎。

      出师,长大吗

      那个他曾经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事,居然已经变成了一把利刃,无时不刻让他感受刻骨铭心。

      原来,有一种长大,叫别离。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后院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开,花瓣落地,冰雪覆盖,不久后便融入了泥土,化作了尘埃。

      似乎只朝夕之间,暮笙的个头便窜得与燕修竹一般高了,又是一个朝夕,燕修竹再不能垂手去摸暮笙的头,而是要改为仰视,去看昔日里自己无时不刻呵护着,守护着的徒儿。

      长大这种事,无论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性,都是不可避免的。

      暮笙是一颗好苗子,燕修竹一直都知道。但她没想到,暮笙已经优秀到这样一个地步。

      例如,十七岁,就可以打败她这个师父。

      “你又输了。”声音沉稳明亮,温润如玉,端得一片严肃,再不复往日的稚嫩纯净,咋咋呼呼。

      今年,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响在耳边已几近麻木,但还是足以让燕修竹心尖微微一颤。

      又……输了么

      燕修竹将被挑落在地上的剑捡起,仔细端详,顿了顿,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笑脸。

      “嗯,你又有了很大的进步,为师……很欢喜。”

      燕修竹起身,抬眸,落入眼帘的正是一个身材颀长,神采奕奕青年模样的人。

      眉宇间,似乎还有着昔日的痕迹,只是这个痕迹已经很淡很淡了,淡到根本就找不到。

      眼前的青年,是一副极好看的模样,眉目如画,眸如黑曜,深邃却不凌冽,掩埋了其中的柔情。着一身华贵道袍,衣袂轻飘,手中执剑,斯文间不失大气,豪放间不失端庄。

      好像和当年流落街头以偷窃为生脏兮兮的小男孩,根本不是一个人。

      “徒弟,还是长大了。”燕修竹喃喃道。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暮笙说的诸如“你以后不用跟着我了吧”,“这下你不用担心我被人欺负了”之类的话语,好像这一青年就是她的全部思维,脑海里再腾不出地方去想其他的事,全部的全部,都是眼前的身影。

      “师父”暮笙轻唤了一声。

      “嗯”燕修竹猛然回过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飘落了不少雪花。

      落雪如碾碎的白絮落在鼻尖,化作了一滴水,带来一小片冰凉。暮笙将其轻轻抹去,抬头看天,微微蹙眉,脱下外袍遮到了燕修竹的头上:“下雪了,进屋避避吧。”

      “嗯,好。”

      “我提前煮好了茶,现在还是温的,师父可以尝一尝,暖暖身子。”

      “嗯。”

      这是暮笙的房间,屋外下了雪,但屋中还是比较暖和的,暮笙将外袍朝外抖了抖,挂在架子上,很自然地去给燕修竹沏茶。

      屋中满是茶香,平添了一份温馨。

      燕修竹接过还温热的茶,抿了一口,不做表态,也不知是赞赏还是有所不满。

      有一句话,她一直都很想问,现在终于问了出来。

      她唤:“笙儿。”

      暮笙回眸:“怎么了”

      “你说是茶好喝,还是酒好喝”

      暮笙一愣,拿着茶壶的手僵住,思绪飘了很远很远。忽然想起昔日埋在桃树下的酒,尘封了不知多长时日,可能没过几天,就要被挖出来了吧。

      过了半晌,暮笙才道:“我还没喝过酒。”

      燕修竹放下茶杯,面上含笑:“过几日,你就可以喝了,到那时,你再告诉我,茶与酒,究竟哪一个好喝些。”

      “……嗯。”

      燕修竹起身,伸出手臂朝暮笙比了比:“我的笙儿,已经比我高了这么多了啊,长得也俊,今后一定是当世闻名的大侠。”

      暮笙的眼中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心伤,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抓住了燕修竹的手:“师父希望我成为大侠么”

      昔日白嫩的小手也已经出落的骨节分明,只是常年握剑,手心与虎口处多了茧子。燕修竹的手背覆上一片温暖,微微错愕,却没有将错愕显露于表,只是笑道:“自然希望,我的徒弟成为了大侠,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然也很欢喜。”

      “师父又要一个人了。”暮笙终于说出了重点。

      “没事,我往常一个人惯了,你若有空,就给我寄些信,我就很开心啊。”燕修竹反将暮笙的手扣在了手心,像是嘱咐一般道,“还有七日,你就真的满十七岁了,我们便将桃树下的酒挖出来,大醉一场,如何今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好。”暮笙道,“师父,我的剑穗掉了,能不能,帮我缠个新的。”

      燕修竹佯怒道:“你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一个人踏入江湖,怎的还要为师帮你缠剑穗”

      暮笙面上的严肃终于消失,嘴角微翘,隐约间又有了以往的模样,燕修竹见此,本就是装出来的无奈也消失了:“好吧,正好我刚准备了一条新的流苏,那就现在帮你缠上吧。”

      燕修竹松开了手,暮笙回身将剑递了出来,剑身微微发青,无一丝瑕疵,是一把难得的好剑。这把剑其实燕修竹很久以前就给他准备着了,只是那时候怕他伤到自己,就一直没给,知道暮笙长到十六岁,也就是一年前,这才让他将木剑换下,用了这把剑。

      暮笙半跪下去,将剑鞘对地,剑柄朝上,解下了已经松松垮垮的旧流苏,燕修竹从腰间摸出了一条银色新流苏,弯腰,将其缠到了暮笙的剑柄上。

      暮笙微惊:“这条流苏师父随身带着”

      “嗯,我心想反正没多久就要给你换上了,便随身带了。”

      燕修竹缠流苏的姿势极为温柔,弯着腰,面孔与半跪的暮笙只差了两尺不到的距离,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就在身前,可没多久便要分离。

      这样缠着流苏的姿势,像极了多年前,他练剑摔倒时,她的关怀,她的温柔,近在咫尺,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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