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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确定是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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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你确定是旁人?
华戍与苍泽的故事,就是个老套的背叛与陷害、心思阴沉行事绝辣的君主和一个居功至伟以自己实力托大的大将之间的故事。任何一个君主都是如此,坐在那个众人仰望的位置之上,自然有着被人虎视的防备。借助一方的力量将江山稳坐后,又会惧怕那方太强不能彻底为自己所控,安稳盛世之中深夜阴冷的决定,无非就是彻底将强大的那颗钉子铲除。
不过阴险而又谨慎的华戍留了一手,在设计对付了苍泽之余,嫁祸于仙族,企图一石二鸟,将苍泽手下大将宁柯的注意力引去仙界。华戍筹谋多年的算盘打得响亮:囚苍泽、骗宁柯,引开宁柯注意力的时候,将被囚苍泽狠狠折磨到失去心智,把他“炼”成没有自主意识对主人忠心耿耿的黑魔;如能将他炼成黑魔为己所用那是最棒,就算没有,将他灭掉,将宁柯的复仇之心引向仙族,趁势打破三界的平衡。借助宁柯的实力和怒气,自己多年以来一统三界的愿望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钢□□成的长条坚硬地穿过被囚人的肩胛、捅穿背部,犹如游龙一般,带着刚流出的鲜血,又残酷地回插,凶狠而又缓慢有力地舔过那坚实腰腹之间不断被撑开的伤口,一涨、一缩、一缩、又一涨,无情地将伤口撑大。游龙带着咔啦咔啦的冰冷,笨拙而又残酷地穿透那具坚实的身体,在狰狞的伤口来回摩擦、前后扯动,不断逼出鲜红的血液。被铁龙穿透的人低垂着头,似乎在剧痛中昏迷了。在这个充满血色和铁锈腥味的场景中,湖蓝色的裙摆带着些许生机落地。这副惨状毫无预示地映入眼帘,从没见过这般血腥场面的少女呼吸窒了一置,“嘤”地一声转身,不敢再看。
身后只有铁龙缓慢游走,无情地穿透肌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他该不会si了吧?血快流光了吧?他血流光之前还没醒来怎么办?——七云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声音,一边无措地等待,忽而身后的气息一变,随之由于疼痛窒了一瞬。
——他醒了。
七云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低沉的两个字钻进了她的耳里:“何人?”
这两个字,不是声音入耳,而是以心法传入;用的不是魔族的心法,因为七云是仙族的人,魔族心法对她根本没用,也就是说,在那般剧痛之中沉浮中的人,在初醒之时看到她这么一个背影,便判断出了不是魔族之人,然后为免守卫听出异响而用了他族心法,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力和反应力……
果然很厉害……
七云的背脊不自觉地挺了起来,在转身与不转身之间踌躇了一秒,脑子里飘过那血淋淋的场面,没敢转身,口一张发现尴尬了——他会用异族心法传声是他厉害,她……不会魔族心法啊……不能像他一样酷酷地无声来回对话……
七云来之前,一是想着和平解决两族争端,二还对这个办法本身能带来的额外收获而有点期待。将苍泽被囚之所告诉宁柯,让宁柯把人救了——这就相当于仙族把苍泽的命给救了呀!那以后仙族不就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踩在苍泽的鼻子上了吗?所以在她的设想中,她是要雄赳赳气昂昂地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的……这还没摆好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姿呢,就摔在了这没能力沟通的尴尬上面了吗?
七云正在想着如何不丢脸地找回场子,声音又传了进来:“结界。不太明显,他们便感觉不到。”
……
大局为重……七云假装不丢脸,囧红了脸轻轻地布了个简简单单的结界后,假装他没有意识到她的尴尬,轻声解释到:“宁柯以为我们对你下手了,现在领兵砸我们的地盘。前线打得火热,但这根本是没必要的战争。”
“所以你要找到我,告诉他我的真正所在?”
七云点了点头,旋即一想他未必有抬头,“对,谁栽赃谁可疑,华戍是第一个喊抓贼的,所以我就偷偷潜了跟踪他。跟了几天他果然真的来找你了。可是他离开后周围变成一团黑,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怎么出去。”
身后传来一丝轻笑,紧伴着几声急促而压抑的咳嗽,他的声音再响起时,虽仍然嘶哑,但却是与身处囹圄的困境完全相反的轻松,推出了她的身份:“仙族老幺……七云?”
话语里的停顿,显示这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是没有认真记过这名字的。七云身子僵了一僵,“你怎么知道?”
“全仙族潜藏能力数一数二的……次任仙帝火热人选的蓝迭身边的、‘无名’军师。”
——没错,华戍设计囚了苍泽,随后栽赃仙族,让苍泽的亲信宁柯引起两族战争。他算准了宁柯会因为苍泽无端被害而失去冷静;算准了宁柯发起狠来能与仙族抗衡甚至能打至仙族王都;算准了两族交战的这些日子,足够他来慢慢靠着疼痛和仇恨折磨苍泽。但千算万算,心思缜密的魔主算漏了仙族还有这么一个平时无聊来去的七云:身无要职但看事通透,且潜藏能力无人能敌。
七云没什么自保能力,所以蓝迭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刻意对外隐瞒了她的潜藏功夫和心中兵法无数这两个长处;而他们刻意隐瞒的、对“敌方”不太重要的人物信息也存在苍泽的脑海里,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七云带着这个震惊,乖乖地传话后,回到了蓝迭阵营里静观其变。而后面的发展既在七云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苍泽教了她如何出去,也教了她如何能让宁柯信服。宁柯是把人救出了,但与她设想的“宁柯怒气冲冲掀翻魔宫、苍泽不堪受辱魔主易人”的走向不同,宁柯是暗暗地将人带出,对外说辞是苍泽自己逃出、不知被何人所囚,华戍一边疑惑苍泽藏身之所是如何暴露的,一边庆幸着未在苍泽被囚之时露脸,假情假意地愤怒痛斥“幕后黑手”,同时送来良医美姬若干,积极地要从里到外、从身体到心身都要把重伤的苍泽给伺候愉悦了。
当华戍派人来仙族赔罪并送上边城两座的时候,七云终于反应过来了,拍着脑袋恨自己怎么就偷鸡不着蚀了把米。啧,怎么自己就那么笨、那么乖乖将苍泽“秘密带出”这四个字原字不漏地传达给了宁柯呢?如果她“忘记”这四个字,等宁柯冲冠一怒与华戍决裂,那他们仙族岂不是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磕着瓜子隔山观虎斗了?等苍泽登上魔主之位,念及这次的救命之恩,怎么说仙魔两族也得和平个千儿八百年吧……
啧,怎么她就那么傻……
彼时翘着双臂对着墙壁面壁思过的七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与想要“施与恩情”的苍泽,产生那么深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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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炎那快被东容拧断的脖子上紫红紫红的掐印,让七云做小伏低了近十天,直到那些掐印消失,她才敢在画炎画刃兄妹前面挺直腰杆。为了避免扩大影响,给七云添加不必要的麻烦,画刃很机智地瞒下了画炎受伤的事情,替画炎顶了几天的监视任务。她的能力不弱,只是吊儿郎当惯了,没人敢把重大的事情往她身上派而已。这一性子倒是和七云如出一辙。而接连几天,画刃都没有看到目标人物苍泽,等画炎脖子上的印子消了后,便让他把此事上报给了仙帝。
仙帝皱皱眉,“你有换地方看看吗?”
“他常出入的都找过了。”
“没在?”
“没有。”
“去问问七云,他还会在什么地方?”
画炎抬头,欲言又止,垂头丧气在兵器房找到七云。七云抹了抹脸上黑乎乎的油渍,“嗯……我不能出卖他你知道的。”
这护人的态度倒是护得相当坦然。
画炎也是老实巴交地有一说一,有二便说二:
“我知道。那你告诉我怎么禀报仙帝吧。”
七云没有提前告知仙帝便与苍泽分手,事情传开后被仙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是两看两相厌的时候,七云也不想再跑到仙帝面前再讨骂。
仙帝害怕这一变化会让两界原本稳定甚至可以说是亲密的关系陡然生变,毕竟七云和苍泽背后,还代表着仙界和魔界。而七云虽然深知苍泽不会公报私仇,但站在仙帝的立场,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紧张。
所以她觉得自己也有部分责任。虽然一直对苍泽的事情避而不谈,却不代表她可以放任自己不管不顾。
对于苍泽,七云肯定比画炎和仙帝更了解他,也肯定能比画炎想出更好的法子,去完成任务。
七云明白其中的道理,无视心里空落落的那个地方,起身拿袖子擦着脸。自从被囚重伤,苍泽以伤重为借口,卸下了身上的大任,这在旁人看来,明显是对华戍表示他无意魔主之位;华戍自然乐颠颠地接受了他的离任,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之后,将苍泽手上的兵权交给了自己的人。而苍泽在魔界的声望是如日中天,即使在卸任之后,虽然他走了,宁柯还在,苍泽的卸任,未动及根本;而在军营之外,还是有数不清的能人异士,等着他的调遣。所以仙族依然在等着,看苍泽和华戍,何时开撕。
七云默默地想了会儿,无奈地道:“苍泽的重心一直在华戍那方,仙帝委实不用担心他会在此时对我们仙族怎么地,让自己腹背受敌。” 她叹了口气,既然说服不了爱担忧的仙帝,那就让画刃完成他的任务,好好禀告苍泽何时在何地做何事,让仙帝他老人家安心吧。问了这几天画炎画刃所监视的几处地方,常见的地方都不在,那……
画炎看七云认认真真的脸色忽地变了,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没事。”七云挠挠头,“有些地方给你知道不太好,这样吧,我去落实了,再告诉你。”
当晚,好好待在自己房里的七云突然不见了身影,一缕水气无声无息地飘上了夜空,隐在了夜色中,再仔细一看,却没了踪影。
为了便于七云避开仙族的耳目偷溜去找他,苍泽教了七云几个好用的阵法。这晚上七云探了几个苍泽的府邸,都没有他的身影,越探,七云便被心里的那个想法搅得越心慌。他从穿魂柱上下来后,还历经了几次重创,反复受伤的结果,是他的身体拖到至今仍未痊愈。
被她那么突然一气,会不会……会不会伤势又加重了?
她越想越害怕,抬头看了看半空。高悬的圆月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落在大地上,一切仿佛如常。
她低头,咬牙捏诀,下一秒,一个灵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隐于半空的无尘绝境。
无尘绝境是苍泽不被外人所知的疗伤之所。与其他地方不同,整个绝境都是依靠五行自身力量在运转,她一进入,天然的结界被动,里头的主人自然知晓。
司寒刚上床,正打算美美地睡个美容觉,却不料有人不请而来。掀起眼皮发现来人是七云,那便更没有什么好心情。“苍泽?不在!”
七云仔细感知了一遭,确实没有苍泽的气息,他不在“无尘”,就代表应该也不会有太重的伤……吧……司寒一如往常一般的不冷不热,七云也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是否已经在魔界传遍了。
“走吧。”司寒打了个哈欠,“都分手了,还找什么找,要在他伤口上撒盐么?”
呃……原来他们都知道了。七云喏喏地应了声,苍泽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他最近如何了?有老老实实养伤吗?伤势没加重吧?心里一堆问题,不想挪动步子。
“我……就怕……”她咬咬唇,司寒已经把屋里的灯灭了——很明显的逐客令。
七云被冷落到了,灯一灭,潮涌而来的寒冷和厌恶冷得她泪水涌了上来。司寒说得对,既然分手了,怎么又这么厚脸皮地跑来找他?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让人生厌的白莲花。
干脆利落的你去哪里了,七云?站在门口的人咬咬唇,逼回了泪水,“不好意思,打扰了。”
有些人这么干干脆脆地转身要走,司寒反而突然生出了很多话,不吐不快!一抬手,“哐当”一声将门关了。“怕?!”
“怕啥?!”
“怕他伤势加重?!怕他伤势加重怎么平白无故拿分手来伤他?!你就这么没脑子?!我们的老大是这么让你伤的?!”
司寒噼里啪啦就把苍泽众亲信的不快说了出来。灯光就与她心里的怒气同步,“啪”地一声瞬间热得炽亮。
七云像做错事的人一样,手都摸到了门框,又诺诺地放了下来,低着头,一副“我错了你骂我吧你狠狠骂我吧”的样子。
这么乖顺真是让觉得自己信错人的司寒气不打一处来:“装什么装?装不舍装可怜最后说分手的那个不是你?!!”虽然她没收七云做关门弟子,但七云仔仔细细听从她的吩咐,衣不解带伺候苍泽的那段时间,还是让司寒觉得孺子可教的。此刻也不知道是站在苍泽被分手的立场还是自己被背叛的立场,芊芊玉指点上她的脑门,越说越气愤:“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老大那么用心为一个女人!!到最后那个女人竟然说分手!!!你怎么这么不珍惜!!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分手??分什么手!!!你不知道我们老大最近身体状况多么差!!我真想剁死你你知道吗??!你还知不知道如果这消息一传开,会有多少女人半夜都笑醒?多少人感谢你?!!有多少人就等着跟苍泽春风一度?偏偏苍泽跟你谈恋爱之后乖得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这一个母的,旁人看都不看一眼!你到底是蠢到什么程度了?分手?分什么手?!你知道分手两个字怎么写吗?!分个屁啊分!”
——原来还不是很多人知道。原来他没说原因……七云低垂着眼,任凭司寒啪啦啪啦地骂,心里头的郁闷却逐渐解了。这一段时间里,她就在等着有这么一个人,来狠狠地骂她。
不过如果司寒知道她跟苍泽说了多么过分的话,估计骂也不会骂了,直接拿刀砍死她吧……
“……他之前的伤真是白受了,我们老大到底哪里不好了?要分手也应该是他看不起你吧你有什么资格……”/后面的门毫无预兆“刷”地打开了,紧贴着门的七云却没有感到室外的冷意,相反是一种熟悉的温暖出现在了身后。与之同时,两个没有带温度的字传进了耳朵里:“司寒。”
司寒的嘴还半张着,却见七云反应倒是奇快——“砰”地一声……消失了。
司寒指着苍泽身前刚才还站着个人的地方,嘴巴吃惊得合不拢。
——竟然……给老娘……逃了?!这……不是仙界的小透明一个吗……怎么可能动作这么迅速?怎么可以从人到变水滴到捏诀到逃走一气呵成?!
司寒俨然已内伤,费力咽下了要吐出的血,苍泽这突然出现,赫然把她骂得兴高采烈的节奏给掐了,她骂的人没义气得很、临阵脱逃,她还得憋着气硬生生地拐一下弯!司寒轻咳了几声缓冲了一下,在想老大明明知道是七云却不问,是不是要完全当七云没来过?便“机智”地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影:“在碧血池待得还舒服?”
碧血池终年寒气袅袅,池水虽冰冷,灵气却是异常充沛,是疗伤的绝佳场所。苍泽在无尘上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泡在池子里,冰冷刺骨也不见得能把他逼上来。这回伤势加重,苍泽几乎都把碧血池当家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回那间曾经和七云待过的屋子……
司寒起了个新话题,苍泽却不顺着这套路来,“以后少与旁人说些有的没的。”
司寒吐吐舌头,“噢”了一声,心里却是吐槽道:你确定是旁人?你确定你不是因为听我骂得狠了心疼了才出现的?
男人垂眸,没再多说什么,闪身回到了碧血池。在冰冷的池中躺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一缕黑气从他耳后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