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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孔雀羽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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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孔雀羽线
一出门,楚兰便看到在院里守着的翠雪,
翠雪规规矩矩的冲她行礼。
楚兰道:
“我们第一次过来,路不熟,烦你送我们一段儿。”
“是。”
翠雪引着二人出了小院,
楚兰装做无意问道:
“我听说,娘是上个月才提了姨娘,你是什么时候过来伺候的?”
翠雪看看四周无人,小声道:
“奴婢七岁的时候被卖进府,分在厨房干杂活,
正赶上姨娘怀着您,在这院子里关着,
厨房里的人嫌这里远,都不肯来送饭,这活儿就派给奴婢了,
奴婢自那时就天天来,直到姨娘出月子。
后来,奴婢就被调到洗衣房干活了。
上个月,听说新提了个姓白的姨娘,缺个侍女,奴婢才使了银子托人,又跟了姨娘。”
楚兰点点头:
“你有心了。
不过,听说那时接触过娘的人都被打发出府了,你如何留下的?”
翠雪道:
“奴婢的双亲在逃荒路上死了,只剩奴婢被人牙子捡走。
人牙子看奴婢瘦小,怕奴婢活不长砸在手里,趁着相府买人,给奴婢少报了两岁,半卖半送塞进来。
所以,府里人都以为奴婢那时五岁,还不记事,奴婢才得以留下。”
楚兰看看她:
“原来如此。
只是——这样算来,你今年实际二十二岁了,可有想过自己的终身?”
翠雪微微仰头笑了笑:
“奴婢那时,流浪、挨饿、被人牙子打、被府里的人打,活得每天都想死掉算了。
唯独姨娘,明明自己都过得朝不保夕,竟然还能温柔的对待奴婢,给奴婢梳头、补衣服、甚至给奴婢讲故事。
那是奴婢第一次听故事,真好听,真美。
奴婢早想过自己的终身——就是一辈子陪在姨娘身边。”
说着话,一行人走到了花园门口,
楚兰停下脚步,拉着翠雪的手: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专心陪着娘,旁的事情都有我。”
说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和耳环,往她手里塞:
“今儿来的急,没什么准备,你先拿着这些。”
翠雪本就知情,刚在院里守着时也理清了事情原委,赶忙摆手:
“二小姐快戴上吧,给了奴婢,您回去怎么说得清?
何况姨娘也不会要的。”
楚兰抓着她的手塞进去:
“拿着吧,这点子东西都混不过去,我也不必在府里待了。
你别告诉娘,这些东西不值钱,也不扎眼,你偷偷找人带出去当了。
总得先把娘这两天的药钱对付出来。”
翠雪听她说的在理,加上手里也确实没有钱,这才接过来,点点头:
“奴婢记下了。”
说罢,把簪子和耳环小心的揣进怀里。
楚兰又嘱咐翠雪几句,两人约好互通消息的办法,匆匆作别。
玉桂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翠雪离开,才喃喃开口:
“二小姐,您对奴婢如此信任,奴婢,奴婢……”
楚兰回头冲她笑笑:
“觉得心里没底?”
“嗯。”
楚兰拍拍玉桂扶着她的手:
“有个词叫“一见如故”听说过吗?
就是说第一次见面,就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我对你就是如此,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你值得如此信任。”
玉桂摇摇头又点点头,二小姐说的词没听说过,但后来二小姐说信任她,她听懂了。
玉桂郑重其事的对楚兰道:
“二小姐放心,奴婢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楚兰莞尔一笑:
“我对你十足十放心。
一会儿回了正院,你还要配合我一下。”
附到玉桂耳边,交待几句。
两人回到正院,守门的婆子早已躲在门后瞌睡上了。
婆子被砸门声惊醒,骂骂咧咧来开门,正对上楚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脸:
“你睡死了!这么半天才开门,直接去死就不用醒了!”
抬手要打,婆子一个激灵瞌睡全醒,麻利的跪倒在地,堪堪躲开楚兰的掌风。
楚兰冷哼一声,领着垂头丧气的玉桂气冲冲的走了。
婆子心中暗念阿弥陀佛:
这哪是接了个小姐回来,
这是打海里捞了个夜叉回来啊……
没一会儿功夫,楚兰住的厢房闹了起来,
等到楚夫人被于嬷嬷和侍女扶到厢房门外的时候,便看到玉桂给砸了一身的胭脂水粉,可怜兮兮的守在门口。
楚夫人眉头紧皱,指指玉桂,
于嬷嬷在一旁道:
“你是个木头吗?看见夫人不知道说话。二小姐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玉桂跪在地上,瑟瑟道:
“给夫人回,刚才奴婢陪二小姐去花园散步,不知何时丢了头上的簪子,
二小姐一时,一时,不开心,就,就……耳环也不见了……”
楚夫人听得心中郁结:
耳环丢一只也正常,哪能这么巧两只一起丢了?
搞不好是这死丫头丢了簪子找不到,跳起脚来发疯,把耳环也拔下来扔了。
想起自己为了这么几件破首饰被人半夜从床上闹起来,楚夫人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半夜三更闹得鸡犬不宁就为这个?”
话音未落,厢房的门帘“嗖”的掀开了,
楚兰直筒筒的冲出来,小脸通红:
“母亲,你院里有贼!”
楚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一句“掌嘴”梗在喉头咯咯作响。
于嬷嬷忙道:
“二小姐,莫要乱说,正院的人一向最守规矩,连根针都没丢过。”
楚兰瞪着于嬷嬷: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乱说!你说没有贼,那你就是贼!还我的衣服首饰来!
不还就把你交给父亲,打到你还为止!”
于嬷嬷肿胀的双颊一跳,往楚夫人身后躲了躲。
楚夫人强打起精神,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道:
“兰儿,你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不可没事就喊打喊杀。
你好好说,丢了什么衣服首饰?”
楚兰回头看看玉桂:
“没用的东西!连本小姐丢了什么都说不清吗?”
玉桂往后缩了缩。
楚兰冷哼一声,对楚夫人道:
“母亲,兰儿刚才去花园消、散步,不慎丢失了簪子和耳环。
本就心情不悦,回到房中,发现您送我的那盒子首饰都不见了!”
楚夫人强忍着嫌恶之心:
八成是这死丫头嫌少了两样配不成套,把剩下的首饰砸烂了……罢,罢,罢。
楚夫人尽可能和蔼道:
“说不定是下人们收拾东西放在哪里,不定哪天就又找到了。”
楚兰刚要开口,楚夫人一把抓住她:
“明日我让于嬷嬷再拿一套给你,今晚先睡觉!”
楚兰顺着楚夫人的手就要蹭过来,楚夫人忙忙假意咳嗽两声躲开。
楚兰仿佛没发现,撒娇道:
“母亲,兰儿丢了这套银首饰恼的很,明儿您拿套金的给兰儿啊~”
楚夫人瞪出了下眼袋:
这货真好意思张嘴说!
楚兰扭着三股弯儿:
“母亲~~~”
楚夫人闭上眼:
“好,好,金的,金的,睡觉吧。”
楚兰跺跺脚:
“兰儿还没说完呢!
您给兰儿的衣服也少了一套!”
楚夫人一下睁开眼睛:
衣服也少了一套!
那可是本来准备给楚可心的衣服,衣料珠片、绣线绣工,无一不是最好的,一套衣服的价钱几乎够买十套那样的银首饰!
楚夫人冲于嬷嬷努努嘴儿。
于嬷嬷硬着头皮上前,挤出个笑来:
“二小姐,您受累,丢的是哪套衣服?什么时候丢的?”
没等她说完,楚兰就变了脸色:
“我给你说?你配听吗?下午的规矩白学了?”
于嬷嬷恨得咬牙,脸上的笑还不敢掉,点头哈腰的去问玉桂,
玉桂怯懦道:
“散步回来,二小姐发现首饰……没了,然后才发现送来的衣服也少了一套,
那套绣了好多蝴蝶的水红色衣服没了。”
于嬷嬷闻言心中暗叹麻烦了:
那套水红色的衣服,衣料也就不说了,上面绣的蝴蝶掺了孔雀羽线,灵动非常,会像真的蝴蝶翅膀一样随着光线变幻颜色。
这个孔雀羽线,是过年的时候,楚妃从宫里赏出来的,只得一轴,列在给楚老夫人的单子里,
楚老夫人长年在寺庙静修,嫌它太华丽,只看了一眼便叫人收起来了。
谁知就这一眼,就被楚可心惦记上了,
过年期间日日腻在楚老夫人处,终于在正月十五,老夫人回寺庙前,把这一轴孔雀羽线磨了出来,
转头便交给楚夫人,让她加到自己今年的春装里。
这样用孔雀羽线绣成的衣服,外面根本买不到,
是以楚可心才心心念念的要穿着它去赏春会上出风头,
也才会衣服被抢,比院子被抢都气愤。
楚夫人也是一筹莫展,她担心的是:
这孔雀羽线是楚妃赏下来的,虽然楚老夫人没要,给了楚可心,哪怕后来被楚兰截胡,终究还是楚家人,若是当真被人偷走,拿出去卖了……
楚兰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楚夫人:
下午时,她一眼就认出那衣服上的蝴蝶是掺了孔雀羽线绣成,
又见玉杏对这些衣服垂涎三尺,甚至张嘴讨要,便故意留着那套没有裁剪,告诉她这套可以“看着办”,
玉杏送衣服回来时,果然截下了那一套。
楚夫人绝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若是宫里赏出来的东西被人偷走,拿出去卖了,往大里说,可以治楚家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玉杏完了。
为什么要置玉杏于死地?
上一世,楚兰在相府过得谨小慎微,生怕一步踏错又闹出笑话,
玉杏欺她软弱,又嫌她不如别的主子风光,平日里说些风凉话甚或指桑骂槐都是常事,干点活就摔摔打打,一脸不忿。
玉桂看她闹得不像话了就吓唬她两句,初还有用,后来玉杏发现府里根本没人在乎楚兰院子里的事,索性端起半个主子的架子,碰不得、使唤不得了。
后来,楚兰要跟着失势的六皇子嫁去边境的消息一出,玉杏飞快的使银子托人改跟了楚茉。
这些楚兰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最丑恶不过人心。
玉杏离了楚兰又怕她报复,想要先下手为强,
临走前,在楚兰房中藏了绣着春宫图的荷包,
又暗暗向楚茉告密,引楚茉来搜,惹出轩然大波,几乎断送了楚兰后半辈子。
好在楚夫人害怕楚兰坏了名声,不能替楚可心嫁给六皇子,硬硬压下此事,
只罚了楚兰跪祠堂,出嫁前不许迈出祠堂一步。
楚夫人借了这个借口,把楚兰本就不多的嫁妆扣下一半,三个哥哥也借此不肯为楚兰送嫁,
是以,楚兰顶着堂堂相府嫡千金的名分,竟是由个管事送嫁,
出嫁当日,相府更是连挂鞭炮都未放,寥寥几辆马车拉着楚兰离了都城。
楚兰闭上眼睛:
就当,让玉杏为她上一世做的孽赎罪吧。
再睁开眼睛,楚兰眼中一片清明,看向楚夫人,
楚夫人脸色变幻几次,下了决心,对于嬷嬷道:
“你带上人,现在就去搜!好好搜!一个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