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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陷阱初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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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盈约任远谈一谈。他们坐在之前常去的咖啡厅,点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店里放着王菲的歌:“我们之间,像没有什么,只有一条流着眼泪的银河。“
怀盈抿了一口冰美式,她轻轻地说:“任远,你爱我吗。”这句话没有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句感叹。任远没有回答。
怀盈又问:“任远,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怀盈这两个问题似乎砸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回音。她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她紧紧握着咖啡杯,冰凉的杯身和她的手没什么温差,她一字一句,忍者眼泪:“任远,你可以问我室友、问我学院,你揪着她们问,他们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就算他们不告诉你,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你为什么一次也不去?“
任远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飘着热气的拿铁,直到它最后一缕热气都散尽,彻底凉透,怀盈也没等到任远的回答。
昭然若揭的答案,给了身体刚受摧残的女孩重重一击,她惨然一笑,“是我眼瞎,没看清你。“转身,轻飘飘地飞走了。
甜甜腻腻的热拿铁凉透,黏在喉咙上,怎么也咽不下去,任远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觉得自己成了最不愿成为的人。
任远明白了,自己原来惯会辜负别人、糟蹋真心、不负责任,这劣根,清除不了,摆脱不掉,紧紧地禁锢住他,让他只得一个人,永远孤独。
任远告别了身边所有的莺莺燕燕,又开始独来独往。宿舍四人间,另三个小伙子都是热心肠,他们以为任远分手后一年里常常一言不发、形单影只,越来越孤僻,怕他得了抑郁症。又找心理老师咨询,又找任远聊天,生怕他一个想不开跑去自杀,最后干脆把任远一起拉到交谊舞晚会,想让他重新开始,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三个人架着任远,把他架到学校门口小酒吧。男男女女,环肥燕瘦,衣香鬓影,好不热闹。任远坐在吧台上喝一杯淡酒,气泡少少,不甚好喝,他孤身坐着,与这一派热闹气氛格格不入。坐了一会儿,他有点无聊,准备走人,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他困在原地。任远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这男人蓄了点胡须,故作成熟却还是挡不住他年轻的气息。他懒洋洋地坐在任远旁边,给任远点一杯干马提尼,说:“深夜就够寂寞了,你一个人过深夜,岂不是比寂寞更寂寞,我请你一杯酒,跟我聊聊?”
任远觉得,这人的存在感太强烈了,他离自己这么近,甚至可以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洗衣液味儿——跟韩鹤鸣一样的气味,让他的思绪飘了很远,飘回那个黄昏,韩鹤鸣随着最后一缕夕阳回到寝室,那幅画面美丽又难忘。
这夜,任远没有说话。他一口一口喝空了干马提尼,脑子乱糟糟的,理来理去,剩下的全是韩鹤鸣,韩鹤鸣到底怎么样了?
凌晨三点,酒吧打烊,仨人来寻任远,男人起身告别,他递给任远一张纸条,说有缘再会。字条正面写了生物学院,林德成实验室;一个名字:郑垂尘和一个手机号。翻到背面,是两个字:同类。
任远头“轰”的一下,几乎要炸裂了,脸红到耳根。这个郑垂尘窥探到他最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在同类人眼中,他一切矫揉造作不过是引人深入的信号,是故弄玄虚,是勾引。他哆哆嗦嗦地揣起这张名片,脑子里乱成一片,脚步虚浮地跟三个室友回了宿舍。
他本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万事都没有那么简单。他要进实验室,要争取保研;就算再不愿意、再艰难,他还是要开口为自己争取。他想当林德成老师的研究生,这个老师的实验室是全院学生最想去的实验室,但他又是出了名的难搞,出了名的看不上同性恋,曾经在全校讲话上大批痛批他的两名研究生,大家听来听去,这两个学生最大的过错就是在实验室抱了,亲了,并且被老师看见了。这本来不算什么事,林德成却大发雷霆,并揪住不放,他把这两个科研能力很好的学生推给了别的实验室,快做出的数据也不许再做了。他放话下去,同性恋学生不可能做自己的研究生,要么别被他发现,要么趁早滚蛋。
这也触了学校支持平权同学们的逆鳞,他们拉横幅、写校长信箱、甚至找记者报导这件事;学校里一时间议论纷纷,领导们也找林德成谈过,但他拒不让步。林德成是学校的招牌,校领导不想也不敢动他。于是就有意压制“起义”的同学,这件事慢慢也就悄无声息了。
转天任远看到郑垂尘,他全变了一副模样,刮了胡子,穿一件淡蓝色衬衫,拉着行李箱就拦在任远面前。
“嗨,任远,又见面了。我刚来学校,你能不能带我找找宿舍楼?”
郑垂尘一双眼睛笑眯眯地弯着,但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任远很是诧异,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急切地想离这人远一些,越远越好,于是换了个方向,不理郑垂尘在身后喊什么“后会有期,早晚再见面”之类的鬼话,快步走了,不,不是走,是逃。这个郑垂尘咄咄逼人,让任远慌了;这个郑垂尘莫名其妙地出现,像是吐着信子的饿蛇,盯死了他这个小猎物,准备活吞了他,让任远浑身发冷,不知所措,急着要逃。上次有过这种感觉,还是任修给的,他逃了这么多年,以为逃出了被别人主宰的命运,哪知道,人生路上处处是陷阱,让他这个翩翩少年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