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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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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远常常给韩鹤鸣打电话,但那个手机号再也没打通过。许许多多无聊的失眠的深夜,任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他总会拨通这个关机的号码,电话里响起冷冰冰的女声,陪伴他到天明。
怀盈是任远的第一批死忠粉,韩鹤鸣也没能转移她的视线。这个年轻的女孩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也有一种细水长流的细腻。全校广播喜欢任远的是她,三天一封小情书、五天一封长情书的是她。这一天天气好极了,怀盈把任远约到校门口的樱花树下,小丫头早早地等在那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终于看到朝她走来的任远。
这个场景熟悉得很,小胖妞也曾经站在这样一棵枝叶繁茂、花团锦簇、香气四溢的树下面等人,可惜她没有等到。
怀盈不敢相信,自己精心准备了三个星期的终极告白真的起了作用,任远说:“好啊,你当我女朋友吧。”
任远接受了怀盈,他觉得怀盈有小胖妞当年的影子。如果小胖妞还在,也该是这样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可爱小姑娘。而怀盈呢?说不上多喜欢,但好在舒服。身边永远有人在说话,他觉得很热闹,很好玩。
“女孩很漂亮,任远也漂亮,他俩看上去很般配,我有点嫉妒。”有人偷偷躲在暗处看着他们,暗暗地想。
任远和怀盈都是心里有数的人,没有因为谈朋友荒废学业,相反,两人互相鼓励、互相督促,几次模拟成绩都十分可观。很快,高考结束,高中毕业。离别的伤感飘满了整个校园,大家纷纷往衣服上签字留念,合影留念,拥抱之前不敢抱的人,说之前不敢说的话。任远以为自己会很悲伤,可是他没有,和平时一样,收拾东西回了寝室。
这间寝室没有生气,却十分安全,没人会突然闯进来,也没人会突然把他轰出去,他安心地趴在自己的床上,回想自己高中三年,平平淡淡,没什么难忘的事情,没什么要好的朋友——除了韩鹤鸣。韩鹤鸣怎么样了?
任远如愿考上了一所南方大学,怀盈和他在一个城市,小丫头叽叽喳喳好半天,高兴坏了,这快乐感染了任远,他也觉得很好,两人可以互相照顾。怀盈暑假和父母出去旅游,任远自己留在学校收拾东西。他收拾寝室,发现韩鹤鸣还有很多东西留着,找老师要到韩家长的电话,任远说韩鹤鸣还有不少东西留在寝室,问对方要不要过来取一下,电话那端的男人“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
下午,韩鹤鸣的爸爸来了,带走韩鹤鸣的一箱东西。
“叔叔,韩鹤鸣怎么样了?他突然不来上学,同学们都挺担心的。”
这位男士看起来岁数不小了,而且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他的眼神仿佛带钩,从脚底往上打量一个人,看得很慢,就像勾起了衣服在欣赏人的裸体。
“他好着呐,小同学,你不用担心。”
男人走了,任远也要走了。
任远东西很少,干脆全捐给学校,只带了自己的几套换洗衣服,又做回了送外卖的老工作,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悄悄地去那幢别墅看过几次,再没有见到韩鹤鸣。兢兢业业地送餐,节衣缩食地生活,一个暑假下来,他攒了小两万块钱,学费足够了,他不准备再向他们要钱,并准备慢慢攒钱,把他这些年花的一笔一笔还回去。
大学生活要比高中轻松一点,任远申请了助学金、助学贷款,而且他有时间做兼职,赚生活费,日子过得不赖。可是,他对怀盈还是没办法热情起来,一直淡淡的,冷冰冰的。怀盈给的他照单全收,自己能给怀盈的却少之又少,大概只是逢年过节的一点小礼物吧。
怀盈约他出来,任远和女友踩着大街,碰到了哥哥任修。
任远没叫人,任修看了他俩一眼,也没说什么。任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跑了这么远还是能碰见他,还是逃不脱,他很害怕,因为他一直记得任修说过的话,“你的东西真好,我就是要抢你的。”他想起小胖妞,突然浑身发冷,他觉得怀盈也会是那个下场。
可能是霸道总裁言情小说看多了,怀盈和她的一群室友都喜欢任远这种“冷冰冰”的“腹黑”范儿,说他对世人冰冷,只对怀盈热情。大概只有他俩知道,任修面对怀盈也是冰冷的。但那天,或许是天意弄人,或许是年轻人火气大,二人顺其自然地滚在了一张床上。任远根本没有书上写的什么温存,什么怜爱,他仿佛就是单纯地进行一次□□,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只是做一件自己之前没做过的事。
两个傻孩子,避孕措施不到位,四个星期之后,怀盈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盈给任远打电话,任远听说这个消息,一下子慌了,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流着姓任的这种肮脏恶心的血液,导致他也成了一个恶心的人。
“快把他打掉,快,快,我这有些钱,可以给……”话还没说完,怀盈就挂了电话,她知道孩子肯定不能要,但任远的态度太让她寒心了,她想听任远安慰自己,而不是冷冰冰地要求自己打掉孩子。
任远不断地打电话、发短信、发微信给怀盈,内容千篇一律——要她快点打掉孩子。
怀盈自己去医院,挂号,等待。任远做起了缩头乌龟,缩在图书馆里,抱着手机,等女孩的消息。从小到大,只有怀盈会给他轻轻的拥抱和浅浅的亲吻;女孩会照顾他,逗他笑。汲取温暖是会上瘾的,这种温暖他从未得到过。但他视孩子为洪水猛兽,仿佛孩子会毁掉他的一切。
怀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好疼。”
他似乎能想到女孩皱着眉头,带着哭腔。
“打掉了吗?”他秒回怀盈。
怀盈没有回他。
任远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他后知后觉,好久以后才明白这条消息有多伤人。他想找怀盈解释,女孩就像失踪了,电话不接,楼下也等不到。他找了怀盈的室友,室友女孩看见他,就像看见了顶恶心的东西,他成了她们口中的渣男,让他快滚,推推搡搡,就差叫保安。
任远打不通怀盈的电话,跑去怀盈学校也堵不到人,他就此打住,没有继续。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了解怀盈,她对这个女孩全部的了解,就是一个名字、一个打不通的手机号、一个找不到人的学校地址,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又一次掉进了冰窟,寒冷侵袭,他急切地渴望温暖。这时候他发现,身边的女孩真多,招一招手,她们就屁颠屁颠地朝你跑来。他学会了玩一玩,学会了万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他会紧紧抱着每一具温暖的躯体,把头埋进她们的颈窝里;他学会了浅尝辄止地汲取温暖,而不是揪住一个人不放。
有一天,他终于看见了怀盈。
这时候,他正抱着一个女孩,嘴唇还在女孩颈子上婆娑,他一歪头,看见了怀盈。
怀盈穿着空空荡荡的大衣,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她越走越近,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任远,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女孩不乐意了,推开任远,跟怀盈说:“我男朋友,你看什么呀?”
怀盈浅浅地笑了一下,任远一度以为他看错了。那个笑太轻太轻,就像她从来没笑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