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Jo_Valentine

6、第五章

　　在地铁站遇到萨菲罗斯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为了答谢他“赔”给我那些厨具，我斗胆做了一些点心送给他，他礼节性地收下了。当然，我也送了其他同事，唯独不敢送给杰尼西斯。安吉尔貌似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不爱吃甜食却仍然真心收下的人，虽然我猜那些点心全都进了他带的二等兵扎克斯的肚里。
　　神罗仍然如日中天。五台战争似乎接近尾声。公司派去的兵力越来越少，特种兵留在总部，训练倒是频繁起来。我手头的工作也多了。我给正宗刀添加到六个魔石槽，超过所有现有的武器，还重铸了杰尼西斯的轻剑，将火魔法直接融合到剑身里，这样他就不需要使用魔石，省去吟唱的时间。
　　忙完这阵，夏日祭典快到了。我做了一些糰子带到公司打算送人。这天正好收到修整正宗的要求，于是第一份就被我带给萨菲罗斯。他收下了，却说：
　　“你最好不要送这个。”
　　“啊？”
　　他似乎耐心很好地解释道：“我们和五台还在战中。”
　　我云里雾里地想了一会儿，才想通这样为何不妥。夏日祭典成为全球节日已经好几年了。今年城区里的气氛也很浓厚，街道上挂上了彩灯笼，超市里的西方小吃都重新包装堆了出来。大多数米德加人——包括我，貌似都选择性遗忘了神罗和五台还在交战的事实，认为庆祝夏日祭典不过是为了享乐而已。可是，作为公司的员工参与他们的节日，似乎是不忠……再换个角度想，作为侵略五台的神罗公司的一员，在战争期间庆祝他们的节日，似乎也有些……虚伪？

　　“这个…抱歉……”
　　我窘迫极了，连忙收起剩下的几盒糰子，藏了一整天。要不是礼物已经送出去，我恨不得把给萨菲罗斯那份也收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把正宗交给他，心中不断地质问自己——他会觉得我是不忠，还是虚伪呢？
　　“二等兵都走了吧？”
　　他似乎全然忘记了糰子的事，稀松平常地打了个招呼。我松了一口气，看到门外空荡荡的沙发，才发现49层除了我们之外空无一人。
　　“好像是出去训练了吧……这几天都没有接到二等兵的单子呢。”
　　“很好。”
　　看来萨菲罗斯今天心情出奇的好，听见这个答案时竟然微微笑了。然后他拎起正宗，在身前挽出两个刀花。这是我头一次见他那样微笑，平素冰封的碧色眼眸因为笑容化成一汪破冰的湖，泛起柔和的涟漪。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已经走出门外，才回过神来跟出去。其他两位一等兵已经等在外面。安吉尔对我点点头，杰尼西斯看见我，只不屑地哼了一声，啪地合上手中的《LOVELESS》。
　　他们要去VR训练室切磋——这是那三人平时的消遣。我面红耳赤地对他们鞠了一躬，飞跑回实验室。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正在上网的我感到头顶的楼板剧烈地一震，好似一位千斤巨人在楼上跺了一脚。我急忙跑出去，对面办公室里的主管和好几名武器开发部的员工也都跑了出来，连电梯也不等，直接用消防楼梯上楼。我也跟了上去。斯卡雷特的高跟鞋在混凝土楼梯上噔噔作响，她一面跑，一面低声咒骂：
　　“@#又进去胡闹了……这些怪物……”
　　要倒霉了，我心想。那声巨响大概是打得过头，不知VR系统毁坏得严不严重？一到49层，他们就直奔训练室里。我像没头苍蝇似地在外面乱转。
　　没过多久，杰尼西斯捂着肩膀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径直往电梯走去。鲜血从他手指下渗出来，把红色皮甲浸得更加鲜艳。安吉尔和萨菲罗斯担忧地跟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他独自乘电梯离开。那种微妙又凝重的气氛，和切磋开始前轻松的氛围大相径庭。
　　“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小声问。
　　萨菲罗斯皱着眉，不知是费解还是不快，也许两者兼有。安吉尔的脸色也十分严峻，我被他这样罕见的表情吓了一跳。他似乎注意到我的不安，拍拍我的肩，换上一幅熟悉的平和声音回答：
　　“没什么，玩过头了而已。”

　　又一架电梯到达，海德加、拉扎德，还有一名我不认识的瘦弱科学家相继走出。海德加和拉扎德围上来。最后那名科学家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背手上前，停在两名SOLDIER面前，用令人生厌的尖细声音下令：
　　“去实验室见霍兰德。”
　　他并没有叫任何人的名字，安吉尔却默认是在说自己。他回头忧虑地看了萨菲罗斯一眼，登上电梯离开。那名科学家又说：
　　“跟我过来。”
　　他傲慢地站着，冰冷的视线划过萨菲罗斯的脸，甚至没有叫他的名字。萨菲罗斯的眼帘和刀一同垂向地面，两侧的头发在他脸颊上投下阴影，那副姿态……竟然让我想到一个美丽的傀儡，前一秒还宛如真人，这一秒就恢复成了无生气的模样。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科学家走上另一台电梯，留下剩下的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们很快就被遣回岗位上。主管和其他人召开了紧急会议，我不在训练室的技术团队之内，自然不能参加。我无聊地打开网页，忽然想到刚才的事，于是打开公司的职员界面。
　　原来那个形容猥琐的科学家是科学研究部门的部长宝条，也是SOLDIER的首席医疗官。所以……就是他在照顾这些军人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看护。
　　我随手点进他的简历，他的研究项目是公司机密，一般职员无权查看。我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三名一等兵在VR训练室里大闹一场的传闻飞速席卷了神罗上下。西丝内又来到武器开发实验室，一进门就说：
　　“嘿，安丽拉，听说昨天VR训练室的事情了吗？”
　　“听说了。”
　　这时我正对着正对着斯卡雷特的邮件唏嘘不已。他们在训练室里又砍又切，还大面积使用魔法，造成多处燃烧和爆破，那套被科学部用来观测对象物理情况的昂贵系统全面故障。我们不得不从开发新型武器的资金里挪用一大部分出来重装实验室，而那一部分资金相当于我一年半的工资。
　　看到邮件上的数字，西丝内连连咂舌，若有所思地道：“怎么会打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只看到杰尼西斯受伤了，其他两位脸色很难看的样子。主管们发现动静之后也都很生气。斯卡雷特就不说了吧。还有那位宝条博士……脸色黑得都能煎饼了。所以，他们弄坏训练室会不会受罚啊？”
　　“惩罚？”西丝内张大眼睛，仿佛因我会问出这话十分惊讶，随后耸耸肩，“怎么可能呢，他们可是一等兵啊，顶多就是扣点工资。”
　　“是么……”
　　我不禁想到宝条博士毫无温度的语气，还有萨菲罗斯被动的姿态。我隐隐觉得，他们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随心所欲。
　　“怎么？”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实话，“不过，宝条对他们呼来喝去，他的态度……就像、就像是1st的掌控者一样……”
　　听到“掌控者”这个词，西丝内本来轻松的笑意顿时变了，变成深不可测、略带讥讽的微笑，一种在塔克斯脸上常见的神情。我这才注意到她几乎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笑容，不同的温度和色彩的笑容。
　　“……宝条博士把他们叫走，只是去做身体检查而已，”她的语气也有些微妙，“毕竟他们都是……特别的。若非在战场之外，都要好好保护。”
　　“啊……？”
　　我并没能理解她的话，只是忽然感觉有些冷，仿佛冬日一下走进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哎，这是我听说的啦！”西丝内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换了一副轻松的语调，拍拍我的肩，“周末就是夏日祭典了，要出去玩吗？像去年一样，去中心市场？”

　　我想到冰箱里剩下的糰子，摇摇头，用要加班做借口婉拒了她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