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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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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的桃花在生灭间落下一段段岁月,年复一年,转眼间叶浮舟已经在叶家待了两载有余。
那日肖离不告而别,叶浮舟原以为收徒一事应不了了之,没曾想数月后的一个晚上,他又在自己屋中看见了这人。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洞开,清冷的月色泻了一地,一个人影安静地坐在桌边,沐了半身华光。
他问:“不知你可考虑好了?”
叶浮舟欣然应允。
为什么不答应呢?他思虑再三,觉得这是个光明正大学回袭月教功法的好机会。
此后每隔一阵这人就会半夜来访,断断续续的,有时早有时晚,也没个定数。但好歹让他把后面他爹没来得及教全的部分学回个七七八八。
叶浮舟拾起几朵落下的桃花。
花开五瓣,粉嫩喜人。
花落成泥碾作尘,滋养万物,往复再来也是不错的,但这桃花用来做酒酿更不错。酒液清亮,馥郁绵长,盏中悠悠浮着的几片秀气的花瓣更是风雅到极致。
最重要的是他“娘亲”爱喝,无论怎么闹腾,只要塞给她一小杯,就能幸福地窝上半天。
喧闹渐起,争执声从大老远就能听见,想必又是不知从哪里拖回来个“孩子”。
叶浮舟感觉脑壳一阵阵发疼。
“夫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温自流声音夹着几分无奈。
安宜笑却不管,一味拖着人往里走,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拖了个巨型连城璧。两侧丫鬟见劝不动,只好在一旁护着,只可怜那温自流被拽着一路磕磕绊绊地穿堂过户。
“我……”尚未说完的半句话被撞了回去,害得温自流差点咬了舌头。
眼前妇人不知为何突然停下,原本撩得死紧的手也爽快地松开了。
“洲儿!”妇人像一只燕子轻快地扑向院中一人。
显然对面那人比他熟练得多,三言两语便轻易哄住了这疯女人。其实这个场景是颇为怪异,角色颠倒的,比起那个孩童妇人更像是稚子。但这画面也是温馨的,桃树下母子相依,言笑晏晏,连柔柔飘落的花都软进了心坎里。
温自流抿住了唇,心头流过百种滋味。
不解有,好奇有,羡慕有……
他忽而很想回头去找他师父。
眼见着对面把人送走了,他上前几步,像模像样地拱手道:“那个……”
叶浮舟闻言回过头来,两人俱是一惊。
温自流迟疑道:“你……你有一个妹妹吗?”
叶浮舟霎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片刻间种种思绪掠过心头,最终露出一个苦笑:“温大哥,好久不见。”
温自流顿时呆若木鸡。
毕竟妹妹居然是个带把的这种重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来。
温自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就是憋不出话。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算命先生说我命不好,让我娘把我当女儿养。”
“刚刚那是你娘?那你现在是……?”
虽说叶浮舟模样清秀,但这身打扮明晃晃就是个男娃啊。
这话一出,叶浮舟神色黯然了许多。
“方才那并非我亲生母亲,而是我的养母。她因幼子溺水而亡,精神不大好,舅舅便做主把我收养了,刚刚多有得罪。”
“那你娘呢?”话方出口温自流便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我爹娘在回家省亲的路途中遇上了山匪,爹娘护着我让我好命逃了。可他们却……”叶浮舟咬了咬牙,“后来我又不慎被人贩子抓了去,幸好逃了出来,还遇见一个肯送我来叶家的好心人。”
许是被这漫天残花迷了眼,温自流看着他竟想落下泪来。眼前的人身形单薄得令人怜惜,如同那日他在黑窄的柴屋中看见瘦瘦小小的女孩,只想将其护在身后。
温自流有一瞬的惊诧,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的心肠总会变得过分地软,失去所有用经历打成的盔甲。
他晃了晃神。
“不说这个了,”叶浮舟抹了把脸,“你呢?你后来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温自流被叶浮舟的话拉回神思,“那天刚逃出来我就撞上了来寻我的师父,后来便一直跟着我师父四处游历。这次我们经过这里的时候恰巧碰见叶老太爷马车失控,叶老太爷感谢师父出手相助,请我们到府上做客。他们现在在中堂那边闲聊,我觉得里面闷得慌,于是一个人出来走走。”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府里有什么异样?比如说府里多了些陌生人走动,或者夜里有掠过的人影。”
叶浮舟心下一紧,故作淡然道:“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们接到消息有魔教的人在这边活动。”
他打量一下叶浮舟那瘦弱的小身板,“我怕你遇到危险。”
“不过你放心,”他微微一笑,“既然我跟师父路过这里,肯定会抓住那些恶人的。”
温自流怜悯地看着他。
这么懂事早慧,想必是被他傻母亲累的。他舅舅一家随随便便就把他塞给一个疯子,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日子可不太好……
他灵机一动,突然道:“你跟我一起上山吧,我让师父收你为徒。”这样他就能将人护在身后,阿舟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不等叶浮舟反应过来,他拉着人就往外跑,一路直奔中堂。
“师父!”
屋中两人相谈甚欢,其中那个相貌儒雅的中年人笑着回过头,“自流回来了呀。”
温自流到了门口之后就松开了叶浮舟的手,恭敬地上前行礼。
“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哦?”温世棋有些意外,毕竟他这个徒弟向来听话,甚少提出要求,但如此一来他反倒起了兴致,“自流尽管说就是了。”
“弟子恳请师父收阿舟为徒。”
温世棋疑惑地看向徒弟身旁那个孩子。
“这位是……”
“这是我的孙儿,叫叶浮舟。”叶老太爷适时接过话,脸上亦是十分惊讶。
“舟儿,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叶浮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
他出逃的时候没见到另外那几个正派掌门的丑恶嘴脸,但那日在渭城郊外他却是见过这个中年男子的,师徒俩在谈笑中意图致他于死地。
他忽觉荒唐又可笑——
肖离,又或是眼前这两人。
怎么?现在他的仇人都上赶着要收他做徒弟了吗?
“舟儿?”
他突然回道:“是我想要拜师学艺。”
“爹娘都是被土匪害死的,如果,如果当时我会武功,爹娘也不会……我想要学武保护我在意的人。”他哽咽着说。
就让他赌一把好了,他们到处寻他,是万万不会想到他就躲在身边的。而且他也的确应该离开了,肖离的行踪已经暴露,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连累娘亲,连累外公罢了。他娘亲是傻没错,对他却是极好的,他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
叶老太爷本想说些什么,但对上叶浮舟坚定的眼神时整个人又沉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这孩子的爹。
其实一开始他很喜欢这个踏实的青年,待人宽厚,爽朗大方。只是后来他无法接受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江湖武夫,才会弄到他们父女二人如今阴阳相隔,再无相见的地步。
现在,许是这孩子想要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吧。
罢了罢了。
“只要温老弟不嫌弃就好。”
温世棋朗声大笑,“不嫌弃,不嫌弃,我看令孙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那便多谢温老弟了。”叶老太爷拱手示礼,“既然如此,还请温老弟在此多逗留几日,让我好好款待款待。”
叶浮舟从中堂退出来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高高低低的谈话声,隔着一堵墙,变得虚无而遥远,令他思绪不禁跟着发飘。
当时听这两师徒讲话,他们似乎误把青衣哥哥当做了他,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抓到人。他又陡然想起来在此之前青衣哥哥就已经被人贩子抓走了。一时间他又想到那人漫不经心地替他引开人贩子的模样……
林林总总,纷繁复杂。
直到他踏进小院,看见他娘一反平常坐在石阶上等他时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娘,你怎么坐在这里?”
安宜笑眼中噙着两泡眼泪,蓄势待发,“洲儿,你要离开娘亲了吗?”
叶浮舟一怔,“没有,我怎么可能离开娘呢?是谁告诉娘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听见的!你要跟那个人上山是不是?你要走是不是?”安宜笑的眼泪说着说着就下来了。
“我……”
“你不用骗我了!”安宜笑猛然打断他,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跟洲儿一起玩,洲儿就不会离开我了,让洲儿孤零零一个人是娘亲不好。可现在娘亲已经改了,为什么你还要走?你又要从水里走了吗……”
叶浮舟愣愣地看着她。
他看到的好像是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妇人,又好像是她死去的洲儿,恍惚间又仿佛看到了他自己,还有他早逝的娘亲。
他心里很乱,一瞬间好像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最后只余一片空茫。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落下泪来。
这一刻压抑了太久,太久,久到只需要一丝裂缝,就一发不可收拾。
安宜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叶浮舟面前,轻轻地揽住他。可能是出于习惯,有可能是出于作为母亲的本能,她像每一个母亲做的那样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于是叶浮舟暂时放下了他所背负的那些沉重,在她怀里哭得放肆,哭得畅快淋漓,不知昏晓。
杜鹃啼血,哭声断肠。
几日后,叶府门前马蹄阵阵,铜铃声声。
装作小摊贩的老大见着马车骨碌碌走远了,正准备功成身退,前头两个路人的交谈声让他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
“最近这边好像多了很多武林中人?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人奇道:“你不知道?前一阵子‘偷香窃玉’在这被官府的人抓了!”
“花浪那淫/贼?这我知道啊,据说前两年有个小丫鬟报官说府中进了贼,结果官差去了之后没见着人,倒是在墙角发现了一条肚兜,就有人说他们府里招了采花贼。但丢衣服的大夫人当晚跟叶老爷睡在一起,根本没见到什么采花贼,于是又有人说那是偷衣贼,一时间闹得城里人人自危。”他朝叶府方向努了努嘴,“喏,就是那家。”
“后来上头派了个捕快下来,听说还挺有名的,前阵子花浪偷香的时候就倒霉撞上了吧。不过这不是件好事?跟那么多江湖人有什么关系?”
“嗨谁说不是呢,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你可知花浪这‘偷香窃玉’的名头是窃的什么玉?”
最开始发问的人疑惑道:“不就是女人吗?”
另一人得意一笑,“这你就没见识了吧!花浪这玉啊,指的是宝物。金银珠宝也好,武功秘籍也好,无论大小,反正都是好东西。花浪就是因为每次出现的时候总会和这些扯上关系才得来这个名头。”
那人恍然大悟,“所以现在很有可能是有珍宝出世才引来这么多人。”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不是啊,照你这样说不也有可能是几两白银?怎么就确定这东西值得那么多人来一探究竟?”
另一人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有传言魔教的人在这边频频活动,还有人看见来霆派掌门往这边走。”
那人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老大:“……”
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等他把东西放规整,那两个人早就走得没了踪影,他扛起货架慢吞吞地走进窄巷。
过了几条街后旁里窜出来一个人捅捅他,“我们趁乱把花少救出来了,你那边咋样?”
老大点点头,“叶浮舟跟着来霆派走了。”
那人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对老大说:“真是累死了,老大你怎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摆摊?你那边肯定舒坦多了。”
老大努力克制着翻白眼的欲望,“你小子以为是去干什么?要那么多人干嘛?上次也是,本来你们几个把人逼进院子里就该走了,非得留下来看热闹。”
他想到刚刚那两人说的那条肚兜,脸上又黑了一层。
“是这日头太毒了吗?我怎么觉得老大你面如屎色……”那人惊奇叫道。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