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温谷

5、第四章

　　相比之下，颜千文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当红时期爆出同性丑闻，想也知道后果如何。媒体娱记已经包围了包括他家停车场在内的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地方，或躲在草丛里，或埋伏在隔壁楼房，等着拿下颜千文出事之后的第一张独家照片。
　　颜千文闭门不出。
　　这些天，别说是出门，就连饭也要每天由一个生面孔避开记者的围堵送过来。
　　“我就奇了怪了，那么多明星他们不去追，为什么偏偏揪着我不放？”
　　“你能不能对自己在娱乐圈的人气有点具体的认识你活在梦里吗？你以为九位数的粉丝数是闹着玩的呢”
　　颜千文的语气很暴躁，电话那头的经纪人语气同样也很暴躁。
　　冯乔抓了抓头发，腾出手来拔掉了事务所办公室的电话线，心烦意乱地对着颜千文继续说道：“你那里情况严峻，事务所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告诉你，现在就有好几家娱乐周刊的记者在门外守着呢，这几天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你说说你，红透半边天的人了，我是千叮咛万嘱咐，……防不胜防啊!”
　　“……他在哪儿”
　　那边的问话直接把冯乔噎了好一口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郁闷感直击心脏。冯乔做了个深呼吸，梗着脖子好言好语地问他：“你还惦记这个”
　　颜千文在那头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信这事有他插手，况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记得，倪如辛当初什么都不肯他做，亲吻不肯，拥抱不肯，唯独牵手是默许了的。每次颜千文包住倪如辛的手，后者都会把手掌翻过来，蜷起手指挠挠他的手心，再安安稳稳地十指交握上去，骚动又温馨。
　　想到这儿，颜千文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相信他。”
　　冯乔沉默了。
　　出事之后的第三天，他就收集到了一手资料，种种证据确凿，指向明确。但他此时却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个男人，所谓恋人，很有可能就是这场闹剧的策划者。
　　罢了……反正如今也找不到倪如辛的踪迹，走一步算一步吧。
　　颜千文听着话筒里“丝丝”的电波声，耐心地等待下文。那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松了口。
　　冯乔的语气听起来精疲力尽：“他的下落，我这边帮你查着。”他顿了顿，苦口婆心地劝，“至于你，最好还是担心一下新闻发布会的事情……老爷子那边已经在催了，说过两天会派车亲自来接你。老爷子带话，让你……好自为之。”
　　“那是自然。”颜千文笑了一下。既然倪如辛只是暂时消失，那也就意味着他有回来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他要为他们两人的未来，亲自铺路，披荆斩棘。
　　是啊，未来。
　　一周后的新闻发布会，就是未来的第一步。
　　未来没有轮廓，尽管未知且充满危险，人们却总是妄想着它美好的一面。
　　颜千文抿了抿唇，阖上眼，仰头倚在沙发上长叹。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老爷子的车队就一排排开进了颜千文家的小区。十辆军用吉普的排场和气势非同一般，瞬间把楼下的路堵得水泄不通，颜老爷子未下车，指派了几名小士兵上楼一路护送颜千文，直到他坐上车，脸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让狗仔拍到一分。
　　大部队席卷而去，风卷残云，狗仔们只来得及咔嚓咔嚓拍到车屁股，个个看着摄像机无奈地摇头。
　　“呼……”
　　颜千文把外套甩在沙发靠背上，一旋身坐了进去。
　　“站起来!”
　　屁股才挨到沙发，老爷子气急败坏的怒吼就已经由大门传到颜千文耳中。他“啧”了一声，揉揉耳朵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沙发。
　　老爷子绕到他面前，军装笔挺不怒自威，比颜千文矮了半截却犹有气势，地位分量不言而喻。
　　颜千文的长相有一半是传的他，额头饱满，眼眸明亮犀利，眉型干净利落，整张脸颇有棱角又不失柔和，与老爷子年轻时如出一辙。
　　“站直了!”老爷子伸手在颜千文背上拍了一巴掌，后者险些被这力道拍得咳出血来，老爷子冷哼一声，不屑地喃喃：“哼，弱不禁风!”
　　不等颜千文说什么，他又径自坐到沙发边上的太师椅上——那是老爷子的专属座位，这椅子又冷又硬，靠背更是僵硬得让人不舒服，靠在上面活像拿骨头去撞石头似的，疼得很，还不如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老爷子自退居二线以来就一直坐这种椅子，美其名曰“苛以克己”。
　　此时他二郎腿一翘，交握双手，冷厉地盯住颜千文问道：“说说吧，你那个乱七八糟的绯闻，怎么解决？”
　　“爷爷，”颜千文见他这样子，也不敢怠慢，只垂头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打算……出柜。”
　　“出柜”二字一出，无疑是向老爷子掷了颗炸弹。
　　他气笑了，颤着手指向颜千文：“你……你……好!好哇!我的乖孙!有种!”气结的声音仿佛瞬间喘不过气一样，老爷子顺了顺胸口，破口大骂：“那个什么倪如辛，呵，好大的本事!行，你们不要面子，可我这老脸还要留着，不是让你们这么败的!”
　　“可是……”
　　“可是什么？!他倪如辛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他的底细就凭他跟你弄出这一档子事之后拍拍屁股跑得无影无踪，诶，我能看出他几斤几两是没安好心!你……你……”
　　老爷子还嫌不解气似的，两眼在四周扫了几圈之后，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摔了过去。
　　玻璃制的烟灰缸摔在地毯上“咚”地一声闷响，而颜千文无声地看着他。
　　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老爷子忽地在他身上恍然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股子倔强，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同样是为了一个人，所为不过“青春”二字。
　　他失去了指责的力气。
　　颜老爷子是什么人西南边境武装部队上校，上了年纪之后回归中央军区，又缉毒立功，一跃成为上将。
　　名誉这种东西，他向来不缺，却也非常重视。
　　但此时，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颜千文的眼神他很熟悉，也正是因为熟悉，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对此力不从心。
　　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又三天后，颜千文当着在场三十几家媒体还有数亿网民的面，宣布暂退娱乐圈并出柜。
　　他微笑着说：“是的，我把他当作我的恋人。”
　　一鸣惊人，举座哗然。
　　颜家拒绝任何采访，颜千文本人在出柜之后也没作任何解释，在一群保镖的护送下上了车，绝尘而去。
　　自此之后，娱乐圈所有关于颜千文的作品一夜之间全部下架，颜千文本人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大家不约而同地回避了这个名字，偶尔有人提起，也很快被淹没在评论之中。
　　远在日本的倪如辛并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是拿着警局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行李，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