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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画 ...

  •   廖氏端着碗仔细盯着姜织的脸瞧。

      姜织和她娘林移桃有五成像,林移桃年轻的时候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美人,这个廖氏心里清楚,也正是因为林移桃长得一副娇滴滴小姐的样子,不是富人命偏一身富人病,才勾得男人十分垂怜,惹得女人十分讨厌。

      而姜织长得,比她娘更招人疼,廖氏不晓得怎么形容好,这丫头就像一把刚洗过水的葱白,生嫩、水灵、鲜泼泼。

      男女老少,都有可能好这口。

      廖氏打量她半晌,猜想姜织种种做派不那么令人反感的原因,大概因为她年纪还小,身段面相都没彻底长开,她不知道自己有勾人的资本,也不知晓这世上还另有活得轻松的途径。

      想到这一层,廖氏又不由得瞥了眼林移桃,心里不得不承认,自从姜家那男人死后,这蹄子倒是安分了,规规矩矩守着寡,一双儿女教的也不错。这几日姜织早晚出去打水,村里人看在眼里,好些妇人问起过姜织,向廖氏打听年岁家事,但一听说是茶和山那位外姑的女儿,语气就淡了下来,背后还说些有的没的闲话。

      廖氏冷哼一声,虽说她也看不上姜家,但要说这姜织丫头,才貌比上比下也不差谁,这帮人眼珠子都是鱼目做的,也不看看自家儿子都什么德性,点着姑娘家瞧不上这挑剔那儿,也着实让人窝火。

      “娘,给我再添碗饭,”林花树坐在角落里,懒得挪腾,吃空一碗饭,递过碗来想让边上的廖氏帮她。廖氏看着稚气未脱的女儿,没由来一肚子火气:“还吃!都要胖成猪了,还要你老娘来服侍你?!”

      林花树不知道她娘又突然发哪门子疯,瘪瘪嘴只好自己站起身来。

      *
      次日,姜织一早提了把砍柴刀又要上山,廖氏就说:“你去别的大山里弄柴火,可不能砍我家山里的树,再挖我家的笋了!”

      姜织点点头:“舅母放心,我知晓轻重,”姜犁和林松茂两个跟屁虫还是要跟着她,廖氏就开口喊花树:“你不跟织丫头上山砍柴吗?天天在窝屋里头净知道好吃懒做!”

      “娘,山里头的雪都没融呢,现在去砍什么柴啊,”林花树不满地撇过脸:“再说砍柴是哥哥要干的活儿,我能有几两力气,划破了衣衫你又心疼。”

      廖氏脸一拉又要骂人,姜织赶紧带着弟弟们往山里头跑。

      村前村后山里的柴,是不会让外村人随便砍的,为避免不必要口舌,姜织直接去了林岭村最南边的横苍山。

      这山高,林深,人稀少。若是秋夏来,定能找到不少好东西,但冬日山里头野货都冻僵了,鸟叫都听不到一声。

      三人费了一番劲才爬到半山腰,再往上就怕有危险,姜织连路都在挖一些草根,林松茂和姜犁不懂,问这些能吃吗,姜织只说有用,要说吃的,就只寻到一些野地薯,半篓子葛根,还几丛野生的刀豆荚,烤熟了就能吃。

      一番折腾就到了傍午,松茂已经喊了几回累了饿了,姜织找了个空旷处歇脚,生好火堆烤东西吃,柴堆生起,几段葛根、野地薯丢进去,剥了些野刀豆荚用碳火埋起,不一会儿就起了香味。

      野地薯不似地瓜甜软,但胜在喷香,葛根生吃甘甜,烤熟了吃香糯,而刀豆爆花当零嘴吃,口味也是一绝。

      姐弟三人正吃得香,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山里冰雪未消,樵夫都少来,姜织心里顿时起了提防。眼角余光扫到那边三人,只见那是两少一老,皆穿着湖蓝长衫棉袍,戴黑巾儒帽,长者蓄着长须,容色端肃,俩少年背着箱笼,身材瘦长,面相很是斯文。

      见这三人装扮是书生模样,姜织眼里的警惕便松懈了许多,低着头不再去好奇,其中有一少年却主动欣喜开口:“小姑娘,借光!”

      姜织顿住,既然被喊住,只好主动起身,虚虚朝长者鞠了一礼:“老先生何事?”

      三人走近,长者仍是端肃着脸未开口,年纪稍小的少年缩着手,再跺着脚哈口气道:“噫啧,可算看见活人了!”说着便笑嘻嘻探出手去烤火,姜犁和松茂两个小萝卜丁乍见到生人,都连忙起身躲在了姜织身后。

      “修思,不得唐突,”旁边看着稳重些青年这才开口,朝姜织赔了一礼,主动解释说自己师徒几人登山采景,不想路途中弄丢了火石,天气寒冷,想跟姑娘借个火。

      因着青年温声细语,颇有礼数,借火也不算大事,姜织让出空地来,说声随意。

      青年谢过之后,从箱笼里摸出一只可缩展的矮凳,放置妥当才请长者安坐,姜织暗中打量两人的箱笼,见除了笔墨纸砚一应物品,竟另有几卷画纸。

      三人坐定之后,青年再朝姜织客气一笑,从箱笼里拿出黄酒来温,少年则在一旁搓手烤火。

      姜织姐弟歇脚了好会儿,肚子也填得半饱,便收拾东西要下山。

      炭火里还剩了些野地薯和葛根,烤得焦熟了,热腾腾地散发着诱人无比的食香,姜织用木棍把吃的挑出来,正要放进篓子准备下山边走边吃,却忽然听见咕噜一声肚响!

      空气凝滞了片刻。

      “呀!”那位叫修思的少年突然起身,揉揉肚子出声抱怨:“这山里头也太冷了吧,又冷又饿,师兄,咱们还需多久才能下山啊?”

      青年则低声训斥他一句,倒未言其他。

      姜织在火堆里扒拉烤食的手一时停住,她和那位长者离得近,听得仔细,这声音分明是....

      姜织姐弟穿着寒苦,身量瘦小,面色蜡黄,一看就是穷人家吃不饱、穿不暖的娃儿。而这师生三人,穿戴虽朴实,但能读的起书,作得起画,再如何也比她姐弟强百倍。

      再有姜织见那书生箱笼外相平凡,但里头装的东西,却都是精致的好物。他们上山是为赏玩作画,可自己是来找吃的填饱肚,更何况找到的吃的并不多。

      姜织内心纠结了片刻,瞥见老者斑白的长须,低低叹息一句,到底罢了手,朝两个弟弟招了招手,又对长者稍稍鞠了一躬:“天色不早,恐家中亲人担忧,小女先行下山了,”
      说完便领着弟弟们往山路走,松茂和姜犁舔舔嘴角,看看火堆,只好依依不舍的跟着挪脚。

      “慢,”姜织还未走出几步,那老先生却忽然一声喊。他垂臂端坐在木矮凳上,看了眼火堆旁烤熟的食物,又侧目看一眼姜织,声音浑厚威严,面色如常:“既你这女娃娃一番好意,老朽也不能白占你便宜,”

      说罢便随手从箱笼里抽出一卷长纸,遥遥朝姜织递来。

      “这...”姜织迟疑,她本意还真不是要企图回报,只觉得天寒山高,这样的老学者确实不容易罢了。
      他那两个弟子也好似有些惊诧,而长者单手举着长卷未动:“怎么,还要老朽起身递到你手边来不成?”

      “不敢不敢,”姜织连忙低着头谢过:“只是...”

      “老师既说要赠与你,大约是见着姑娘投缘,便收了吧,”那大弟子起身来周旋,他恭敬地接过师长的画卷,走近姜织身旁递给了她。

      “多谢老先生,”姜织抚着长卷的手感,丝滑似缎,墨不透纸,是上好的雪色宣纸,寻常农户一生都难以触及这样的好东西,她双手托着画卷,一时竟有些呆怔。

      “你这小女子,怎么看着这么不情愿,”叫修思的小弟子闷笑一声,从自己的箱笼里掏出一小壶黄酒,几步走过来,一并递给姜织:“即使如此,这个也送给你吧。”

      姜织错愕抬眼,正对上少年郎一双皎皎眼目,带着微微笑意,煞是清亮。

      直到拐弯走到下一个林子,再看不见那师生三人,姜织才停下步子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托着手中的画卷看。

      林松茂显然很是失望,他吸吸鼻子,踢着脚边的枯草:“那三个人看着不像穷的,吃了咱们的东西,不给钱给粮,却只送一张纸又有何用,咱们又不识字。”

      姜犁却有些好奇,他凑到姜织身侧来看:“姐,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姜织本就有此意,她小心地拆开线扣,缓缓展开宣纸长卷,只见一副泼墨大气的雪山图在眼前徐徐平铺开来。

      触目视野宽阔,群山起伏,连绵不绝,放眼俯瞰,山间林木深深,白雪皑皑,古木悬冰,似玉树琼枝,仰头远看,素顶连天,又见山尖披白,似白玉蜿蜒。

      “哇,”姜犁忍不住呐呐出声,哪怕他看不懂画中意境,单看这幅画的表象,就已觉得画得极好,他艳羡地盯着画卷左右看,眼中有星点火光在跳跃。

      林松茂也凑头过来瞧,撇撇嘴:“好看倒是好看,”不过在他心里,这一卷纸比起那堆好不容易烤熟的野地薯,一点也不值当。

      姜织仔细查看画卷,心里腾起一些异样,她虽然不识风雅,不太懂品鉴画作,但好坏之分还是能看出一二,这画泼毫撒墨畅意洒脱,画卷构图意境大气,确实画得很好。

      她脑海里突然间闪过些什么。

      老先生,画。
      姜织眉头拧得愈深,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说的林岭村的一个故事,也是很久以前,她听舅妈廖氏念叨的。

      “救命!”
      姜织还未深想,忽然听见前边山坡边传来一声呼喊,有人砰砰砰的从林子里一路翻滚下来,身躯蜷一团,噗的一声落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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