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贪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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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口，不止一院的老少都愣了，连陈凉庭自己也怔了怔。
他脸上忽然涌起热意，面容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慌乱。像是自己都不明白怎么犯了癔症，说出了恼人的胡话，又像是久藏于心、旁人未可知的隐秘被拆穿，他低头顿了片刻，索性垂着目，攥紧手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陈大娘和几个妯娌一对视，错愕之外，却隐隐有了几分了然。陈家幺弟陈凉庭，虽然素来眼高于顶心比磐石，什么样儿的好姑娘都瞧不上，一说到亲事就装聋作哑，任凭旁人说破嘴皮，他反正不认可也不应和。
但小弟可从来没有说过这般没头没脑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连陈三嫂苏月牙都觉得小弟今儿不对劲，等陈大娘几个妯娌眉来眼去完了，苏月牙后知后觉问：“小弟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还是被咱们逼急了，非说要找个织女来堵我们的嘴？”
大哥陈凉竹握紧棒槌继续舂米，对于陈凉庭的亲事，他一点也不着急，不明白家里这些女人们操的什么闲心，惹得不轻易发脾气的小弟都恼了，陈凉竹也浑不耐烦道：“凉庭又没到非得成亲不可的年纪，你说说你们，从凉庭十三四岁就替他物色姑娘，操心婚事，如今他都十七八了，说都被你们说烦。”
“就是，大嫂，你们天天给凉庭说这个姑娘，那个姑娘，你看凉庭如今见着姑娘就怕，”二哥陈凉柄哈口气：“说不定就是让你们给说怕的。”
“哎我怎么了我？”陈大嫂喊冤：“我统共才说了两个娘家表侄女，他二嫂都说了五个了！”
“哎哎哎，我虽然说了五个，可那是个个精挑细选的....”
“行了行了，”陈大娘赶紧叫停，家里人口虽多，但一向和睦可亲，可别为这种小事起争执：“总归他嫂嫂们都是为着小弟好，就是凉庭这根木头不省心。”
她凑头靠近，低声对陈三嫂苏月牙耳语：“月牙儿，你说的话，小弟一向还是能听进去两句的，不然你去摸摸底细，问问小弟究竟看中哪家姑娘了呀？”
“啊？真...真有心上人了？”三嫂苏月牙有些为难，垂下微颤的眼睫：“小弟别的事听我劝，就这事上，可从来不听我的。”
“哎呦我去问，瞅你们为难的，”陈大嫂一起身，拍拍手里的面灰，再往裙兜揩揩手，径直追着陈凉庭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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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织，犁耙，你姐弟这是要去哪里？”打山道上经过时，有村里的嫂子撞见了姜织姐弟，笑声笑语问了句。
“哎呀！这是顺时叔家的儿女吗？”旁边又有个女声感叹，颇有些惊诧：“你说说，这孩子们长起来，比山竹窜得都快，这才多久没见，顺时叔家的儿女都这么大啦！”
姜织打眼一看，才发现对面竟是姜季福家的闺女，叫做姜秋华，论辈分姜织得叫她姐姐，姜秋华嫁人嫁的早，也许少回娘家，就算匆匆回了娘家，也不定能看到姜织，这才一碰面就不住感慨：“织织都是大姑娘了，瞧这俊俏模样，啧啧，可真会长。”
自从姜季福上回阴差阳错替她家挡了那只鸡的灾，在全村面前丢了面儿还被族长训斥，林移桃就生怕撞见他家的人，一方面是做贼心虚，一方面又是羞愧难当，连带着姜织姜犁都胆儿怯。姜秋华热情十足地打了招呼，姜织也只叫了声：“秋华姐姐。”
“果然长大了，”姜秋华还在叹，又笑道：“说话都温声温气，幼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说得姜织愈发难为情，正巧姜秋华身边的小孩儿忽然哭闹，姜秋华忙着从丈夫手里接过孩子哄，姜织正想跟她道别，姜秋华却道：“妹儿，快看看织织小姨，织织小姨长大啦，真好看，待我家妹儿长大，也像小姨这般好看是不是。”
姜织凑近一看，见着个葡萄眼乌溜溜的小孩，不过两岁多，长得粉雕玉琢，两颊粉扑扑，十分可爱，这小妹娃原本在哭闹，一见着姜织，竟莫名安静了下来，只滴溜的眼儿仁瞧着她，嘴边还叼着自己的小指头，这下子连姜织也忍不住弯唇笑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姜织才说自己赶着去城里买些粮面，她手里抱着一竹坛酸竹笋，是从舅舅家带回来的，老盐水浸到现在，味道正好，所以姜织才想着去城里卖了，换几文铜板解急也好。
姜秋华看着黄亮的竹笋，闻着酸香味似是有些嘴馋，不过很快笑着带过去，两方道过别，擦肩而过时，那可人的小妹娃又哭闹了起来，姜织心思一时有些飘忽，但眼下忙着赶路，按下不安也未做多想。
姐弟俩日中便入了城，崇州郏县城内街巷四通八达，商贸经营兴盛，地段虽不如临边福州泰县便利，但繁华程度丝毫不逊，姜织从前在这里摸爬滚打两年多，虽只在最底层挣扎维生，但也远远仰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为着个花楼姑娘都能一掷千金。
姜织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赶紧收了心思，寻着个家常小食馆卖酸竹笋，小食馆就叫作王记饭馆儿，老板娘是个精明能干的妇人，叫作慧娘子，姜织从前跟她打过交道，知道她精明厉害，最会做小生意，最爱占小便宜。
果然她拎着竹坛一去询问，那慧娘子看了看酸笋的成色，尝尝口味，眼里已经有了八分满意，直接开口问价钱，姜织把价格已经说得很公道了，如今冬笋难寻，不似满山烂的春笋，又用盐水腌制过几天，姜织说要十五文一斤，实际并不贵。
慧娘子却一声轻笑，眼里是明晃晃的轻视：“小姑娘，你在家，怕是从来没有操持过家务吧，说话怎么这般信口开河。”
“那您开个价吧，”姜织静静的看着她，轻声道。慧娘先前只顾着看酸笋，这才抬起目来，视线落到了姜织的脸上。
因姜织穿着寒酸，小身板也单薄，一头青丝随意用细绳捆着，乍一打量，也看不太出过人亮眼之处，但一对上这双水灵灵通人语的眼儿，慧娘子才惊觉，好一个标致的小娘子！
慧娘子轻飘飘地扫眼过来，而后目光停顿在她脸上，那一刻，姜织心跳遽然一停，瞬息过后，便激烈地鼓躁了起来，砰砰砰的似是快要跳到嗓子眼。
她望着慧娘子那熟悉的眼神，几分市侩，几分淡漠，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怜悯，挑眉转眼间，忽然又添了两笔惊讶，姜织现在知道了，那惊讶里，还带着抑止不住的惊艳，
和她从前梦里千百回梦到过的，一模一样。
非要算起来，这是姜织贪婪堕落的起始，也是她第一次朦胧地感知到，原来美貌除了遭人厌恶调笑，还可以用来抵换很多很多东西。
而此刻，斗转星移，经年隔世，她又站在了这里，直面着贪欲的最初。
“小妹妹，这样啊，”慧娘子暗忖片刻，她眼珠子转得飞快，再看姜织时就换了脸色:“你的笋子，我用二十文一斤收了你的如何？”
姜织抬眼看她，不动声色，想听她接下来说什么，慧娘子见小姑娘形态懵懂，又笑了：“你家里可还有其他的？”
姜织点点头，慧娘子又问：“那你家里爹娘怎么不来，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儿出来卖东西？”
姜织知道她接下来该盘问家世了，这些话，虽然和上一世有出入，但隐晦意思和问话走向却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上一世姜织是来乞讨的，并且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当时慧娘子得知以后，很是慷慨大方的，给她和弟弟馒头吃，还有油水菜拌饭，更主动提出来，可怜姜织姐弟没爹没娘，要她留下来帮工做活，姜织当她大善人，自然千恩万谢。
她留在这里做活，慧娘子简直拿她当亲闺女养似的，好吃的供着，好看的衣服尽着，每日也不需要她干粗活，她只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在门口招揽客人，再招呼客人点菜式酒品就够了，有了她这块招牌，王记饭馆儿的生意翻番兴旺。
慧娘子后来自己说的，她是见对门刘寡妇总让她女儿在店门晃悠，从而得出的灵感，并笑言，十个刘丫头都顶不过一个小织女。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两方各取所需，也还算不错，可是人的贪欲没有止境，王记饭馆儿的老板王满金，原本不理解老婆慧娘子的用意，后面才知晓姜织的好用之处，晚上打烊后清点银钱，牙花都要笑出来。
久而久之，王满金看着姜织这棵摇钱树眼馋得慌，慧娘子手腕厉害，管教严格，王满金近不得姜织的身，对她也没有过多的男女非分之想。
他的“非分之想”，都放在了如何让摇钱树摇出更多的钱上。王满金不再满足于踏实卖酒食挣钱，他让姜织学学人家怎么撒娇卖乖的，有钱的老爷公子哥儿手一松，抵过卖好几样饭菜。
姜织学得很快，并很快上手，甚至深谙此道，她自幼就会撒娇卖乖，如今又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几乎无师自通的，就能把撒娇里头掺着谄媚献好，偶尔连王满金都招架不住。
在这期间，慧娘子和姜犁都说过她几次，慧娘子是觉得，自家饭馆儿是正经做生意的，千方百计让人进来吃东西没错，但用色相勾引人白白打赏银钱，总觉得有点儿偏了。
姜犁被安置在后院帮厨，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姐姐在外边抛头露面。
而自从姜织知道，撒个娇就能得赏钱之后，她开始想着，这些都是客人送她的，又没有买饭馆儿的东西，为什么要尽数给王满金？
“小妹妹，小妹妹，”慧娘子见她出了神，挥挥手叫醒她:“你看我说的如何，考虑考虑？”
“什么？”姜织看着尚且年轻的慧娘子，她的精明市侩都写在眼睛里，可是这双眼睛，却看不穿人的欲望沟壑。
“我说，”慧娘子一笑:“我收了你的笋，还花银钱请你到我馆子里帮工如何？”
“不，”这一回，姜织终于真真切切的，当面对着慧娘子，说出了这个“不”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贪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