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街》谢西红

14、前因

　　去医院的路上，少年一直在偷看女人平静无波的侧脸，耳朵也悄悄红了。我却在抓心挠肝地想要询问女人怎么会认识这个少年，总觉得两人之间笼罩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里的街景与之前很不一样了，楼房变得更高，车流变得更密集，走出小胡同后我们似乎来到了另一个时代。
　　好了，你的头部受到了撞击，这几天需要卧床住院好好观察一下，医生为少年头上的伤口包扎好之后问道，你们是他的什么人，谁去替他办住院手续。
　　他们只是帮我的过路人。我自己去办住院手续就好。
　　胡闹什么呢，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病房，我看你现在还是个学生，赶紧联系你父母过来帮你办手续。
　　喔……那我这就联系他们。没想到少年突然变得温顺了起来，朝医生点点头，扶墙向外走去，走到诊室外面却一屁股坐到了休息椅上，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并没有拨号。直到女人走出诊室，少年伸出胳膊拦住了她，姐姐，你真是东英一中的老师吗？可不可以留下联系方式给我，这次你帮了我，回头我想请你吃饭啊。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叫陈飞？
　　我以前是你家的邻居。你爸妈联系不到吗？都在忙？不行把你家保姆叫来。
　　不对啊，少年拧眉思考起来，如果我有像你这么漂亮的邻居我不可能没印象的。但是……你怎么知道我爸妈都很忙？
　　我说了以前是你们家的邻居，只是我不常出门而已。你自己在这好好休息，别胡闹，赶紧把你家保姆叫来。女人说完转身招呼我便要离开。
　　姐……你慢走。少年的语气变得可怜兮兮起来，像是变成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人形巨犬。我决定从今天起不喜欢周小敏了，以后就照着姐的模样找女朋友。
　　女人蓦地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走，把胳膊倚到墙壁上，低头朝少年看去:我脾气很硬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选择女朋友，不要光看一个人的外表，你要看她是不是真的适合你。还有，我是个独立要强的人，以后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不要把别人当做你手中的玩偶。尤其是，你这样的家庭出身。
　　少年被女人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的家庭出身……怎么了？
　　还要我说出来吗？没有爱心，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不负责任……本是平和的女人身上突然笼罩起一层愤怒的火焰。
　　那是我的爸妈，不是我！少年同样情绪激动起来。你不要拿我跟他们相提并论！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在外面吵吵什么呢？这里是医院，禁止喧闹。医生从诊室走出，看到了少年。你小子怎么还在这儿呢，赶紧去护士站登记，找空床位躺着去。
　　女人拉起少年的胳膊，走，我带你去做登记。站在一边的我有些傻眼，多了种不祥的预感，女人和少年的相处，我似乎插不上话。
　　扶少年躺到病床上，女人又搬起一个圆凳坐到了病床边，语气缓和了一点，继续说道:我之前的话有些重。我不该以你的父母来衡判你。但你刚刚的意思，你并不喜欢做一个富二代？
　　姐，也就是你问我，我才肯吐露这些心里话。说来也是奇怪，见到你，我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真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真不想做这种废物一般的富二代。我在东河一中上学，你该知道的，东河一中是我们市里学费最贵的私立学校，所以我是砸钱进去念的。我接近周小敏，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学习好，家境也好。不像我，长相普通，学习不好，所谓的家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坍塌。
　　不对啊，我记得我住你们家附近的时候，你们家算是整个小区最富裕的，怎么会让你有这种随时会坍塌的感觉？
　　我爸有句口头禅，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所以他做生意总是喜欢把全部身家都投入进去。他的人生精彩非凡，充满刺激，但你知道我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吗？……每天，我都生活在孤独和恐惧之中。回到家，父母都在忙生意，除了保姆，我见不到其他人，从没有人给我过撒娇的机会。我还要时刻担心这所大而豪华的房子自己还可以住多久，这所优等生云集的学校自己还可以呆多久，因为我不知道我父母的生意什么时候就会一落千丈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要换个城市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完全不由自己做主。
　　原来是这样……女人喃喃道，像是突然明白了一个让自己困惑许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