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街》谢西红

12、循环

　　来不及多想，我向黑洞中跳去。像是坐上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黑色滑梯，不停地旋转，下落，直到出口——我从一个类似下水道出口的地方掉了出来。
　　姐？太好了！你没事！女人的背影出现在一个拐角处，我往前奔去，结果快要奔到拐角的时候刹不住车，差点跑到了旁边的街道上，被女人一把拽了回来。我刚要说话，女人捂住了我的嘴，小声说道，保持安静，在这儿待会儿，可以吗？我点头表示同意，顺着女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眼前是两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夫妻在争吵。
　　为什么你只知道说我对你冷漠，却不反思自己的问题？
　　是，我知道你一直在说我太幼稚，不通人情世故，但我不是一直在努力跟上你的脚步吗？可你对我的态度呢，平时不闻不问，然后在我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的时候突然爆发，你让我怎么办？
　　你就负责经营好这个家不行吗？为什么总是对我诸多抱怨？我每天在外工作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我回到家，面临的还是一团乱麻。
　　你居然说我们的家是一团乱麻？那我的付出算什么？你的衣服，是谁洗的？小雾的家长会，是谁去开的？小雾的一日三餐，是谁做的？如果你真是这样看待我们这个家的话，那你就呆在公司不要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现在就走！男人甩下一句话，转身朝我们的方向走来。我刚准备回避，就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从楼梯口里奔了出来。她丢掉了手里的洋娃娃，紧紧抱住了男人。爸爸，你不要走！小雾不想让你走！
　　我感觉自己被定住了，眼前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樱桃色的唇，还有婴儿般白嫩的肌肤。这赫然便是孩童时期的女人！
　　男人转身，抱起了女孩，安慰道:在家里好好听妈妈的话，好好生活，爸爸有事情要忙，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要走就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本来站在街口的少妇过来强行抱走了哭泣的女孩。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雾的！
　　女人忽然扯着我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我能感觉到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但走了几步远，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向刚刚的拐角处跑去。
　　眼前已经不见了男人和女孩的身影。只剩下头发散乱的少妇重又回到街口，无意识地望向前方。突然，她迈步走向了车流密集的街道。身旁的女人飞速奔跑起来，如同敏捷的豹，扑向了失神一般走向即将红灯转绿灯十字路口的少妇。
　　姐，你没事吧？我扶你们起来。我冒了一身冷汗，连忙奔向在柏油路上滚了半圈的两人。女人侧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我的手好像使不上力气了。
　　经历了一番惊险，少妇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帮着我把女人扶了起来。
　　你……看到女人的脸，少妇喃喃出声。
　　你没事吧。女人转问少妇。如果没事的话就回家吧。
　　我没事，刚刚我没注意到红灯……但你为了救我都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女人盯着少妇看了几秒钟，像是要把她此刻的面容深深印刻到脑海里，才答应道:好吧，那谢谢你了。
　　我们打的去了离这儿最近的医院。女人的手脱臼了，医生为她固定好了关节，缠上纱布，我看到女人脱臼的手上有两道细微的月牙状疤痕。女人让少妇帮忙去拿消炎药，却在少妇离开时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拉着我往医院外疾步走去。
　　不等你母亲回来了？
　　女人的脚步顿了一下，你认出来了？那张床单果然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我们带到我的小时候。虽然是不好的记忆，但能够亲眼再见到他们我已经满足了，我们还是需要赶紧找到回去的方法。我刚刚救了我妈，那次她是被一辆摩托车刮到，摔伤了腰的，这次她没有受伤，也不知对现实有没有影响。
　　出了医院，我却突然觉得身体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不听大脑使唤，自顾自地走了起来。扭头一看，还好女人一直跟在我身后。
　　姐，我的脚不听使唤了！
　　我也是！
　　等到我们停下脚步，眼前的街景分外熟悉，我们重又回到了之前的街道，耳边同时传来男女声交杂的争吵。一切都没变，只是这回，换成我扑过去救起了走向路口的少妇。女人不想让少妇陪我们去医院，但她坚持要去，于是从医院出来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要不然，我们就呆在医院里别出来了。女人摇了摇头，那岂不是要一直被困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过去的事无法更改，所以我们重新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可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呢？
　　那我们再试一次。
　　或许是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我成功救下了少妇，只是身形趔趄了一下，并没有受伤。女人催着少妇赶紧回家，告诫她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下不适合继续呆在街上。少妇被我们劝说着，回到了楼上，嘴里念叨着，是啊，我还要照顾小雾，小雾离不开我。
　　听到小雾的名字，女人的手紧紧握了起来，身形一动，似乎想要追随着少妇进去，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我拍拍女人的肩膀，我们走吧。我们开始往回走，却发现下水道一样的出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