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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潇湘寂雨飘零客 ...

  •   第二章 潇湘寂雨飘零客

      铁胜龙瞪着沈浪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沈浪笑道:“你我之间既无恩怨,又无死仇,我为何要动手?”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铁胜龙一时间竟无话可答;但这江湖中本就有许多本无发生必要却依旧发生了的事,这少年难道不知道?

      一名身着花衫的男子对他身旁的紫衫人道:“‘神枪赛赵云’乃是河北第一好汉,这小子定是怕了。” 他说完之后又对着沈浪道:“小子,你若是真的怕了就早些讨饶,铁大侠乃是河北名侠,也不会自降身份地为难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沈浪伸手拉住气得不轻的朱七七,仍是满脸笑意,“那便多谢这位兄台的好意。铁大侠,你可还要与在下动手?”他前一句话是对着那花衫人说的,后一句话已是在询问那铁胜龙了。

      铁胜龙冷笑两声,“好——好个小子!”铁胜龙哪里还能与他动手!赢了,不过是胜过一个无名小辈;输了,却是名声扫地。

      谁也没有想到沈浪如此能忍,那花衫人本意是要羞辱他,没想到反而帮了他。

      一场好戏就这么落了空。一时间,对沈浪佩服者有之,鄙夷不屑者亦有之。

      “慢着——沈浪!他不与你打我与你打!”孙通几时被人这般无视过?!又几时被一个女子这般奚落过?!沈浪若是表现得有骨气些孙通还不至于如此气愤,偏偏沈浪表现得窝囊无比。一个这般窝囊的男人——朱七七那样美丽的女人偏偏还如此尽心护着,这让孙通如何忍受得了!

      花菱开口斥道:“打?打什么打——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因为一个姑娘家的几句话就强逼着别人打架?这事要是传出去简直连三岁的孩子都会笑话你。”

      “我······”

      “我知道你饿了,你这一路都未好好吃饭,想必已饿坏了。”花菱说着便果真将一碗饭递到了孙通手里,她的神情也柔和下来,“你听话,好好吃饭吧!你要知道‘吃饭’也是一门大学问呢!你边吃边听我说。”

      胜滢拍了拍孙通的肩膀,又夹了几道菜到孙通的碗里。“吃饭吧!你若是想与人动手比试,以后有的是机会。”

      孙通手里端着那碗饭,望着胜滢与花菱不容反对的眼神,“打”字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叹了口气之后当真听话地吃起饭来。说的也是,他又何必为着一个姑娘的几句气话就与人动手?他又不是乱发脾气的三岁孩子。

      沈浪、花菱与胜滢三人在目光交汇的瞬间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朱七七想要说话。

      沈浪柔声道:“你只怕也饿了。”

      “不······我渴了。”望着沈浪温柔的眼神,朱七七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肚去,微笑细语,“我已经渴到很长时间都不想再说话了。”

      火孩儿望着朱七七摇头叹气,“真是善变的女人。”他叹完气后又敲着桌子高声唤来堂倌要了壶热茶。

      “义父,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花衫人似是回不过神来。

      那紫衫人打量沈浪的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光儿,这少年来日定非池中物,你切不可小看了他。”紫衫人叹了口气道:“你与他相比还差得远呢!”

      “义父——”

      “你不要以为别人叫你一声‘小霸王’,你就真的是个‘霸王’!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义父‘通州一霸’的名头在今日这些英雄面前也算不得什么,通州只是个小地方,比我们厉害的人还多得是。”

      一名穿着黄铜色短褂、满脸麻子、抽着旱烟的中年汉子吐出一口烟雾后大笑道:“别人都说‘通州一霸’黄化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王二麻子往日还不信,今日才知此言不虚,你果然有过人之处。”

      黄化虎微微拱手作礼:“能得两河点穴名家如此评价,我黄化虎此行也算不虚。光儿,快来向前辈见礼。”黄化虎向王二麻子介绍道:“这是犬子吕光。”

      吕光的一礼还未“行”下去已被王二麻子托住了手臂,吕光只觉那王二麻子在他手臂上某处轻轻一点,他整条手臂便已不是自己的了。

      “行这大礼做什么,我王二麻子向来不喜欢文人的那套讲究。”王二麻子又在吕光肩上猛拍了一下,“小子,你可要好好记住你义父这番话,他对你的一番苦心连我这外人看了都感动,凡事多听你义父的话——吃不了亏!”他说完便放开了手,吕光也恢复了正常。

      吕光心中大骇,这才明白义父话中那“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是何意,当即道:“多谢前辈指教,晚辈记住了。”

      王二麻子点点头,又坐回去抽他的旱烟了。

      这客栈今日自发成了几方小天地。

      铁胜龙身旁一名衣着华丽却形貌猥琐的人出声道:“铁大侠,这少年我虽不认得,但他身边那名女子我却是认得的——那女子乃是‘活财神’朱百万最疼爱的小女儿。活财神素来喜与江湖豪杰结交,门下武师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这少年虽在在江湖中声名未显,但他既能与活财神的千金结交,必也有过人之处。”

      铁胜龙只是“哦”了一声,心中显然还有气。

      这人继续道:“铁大侠自然是不怕这小子的,但咱们既然是为‘那件事’来的,又何必因为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自损实力。”

      铁胜龙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万事通,你这张嘴还真是没白长。”

      万事通笑了笑,“铁大哥谬赞了。”

      这万事通的脸皮也着实够厚,铁胜龙那话贬嘲胜于褒赞,他也能笑着接下。

      江湖,江湖有时真像个大染缸。

      客栈中又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些人,其中以一对面容骇人的夫妻和一名衣着不雅、身材肥胖的和尚最为不凡。

      那对夫妻带着个长得极为喜人的小女孩,自落座之后一眼也未向众人多瞧,只专心逗着他们美丽活泼的女儿。那小姑娘天真活泼,似是对火孩儿有极大的兴趣,向他做了好几个鬼脸。

      火孩儿人小鬼大,还在心里细想方才发生的事,对这孩子气的做法极为不屑,理都不理那小姑娘。

      那不凡的胖和尚自一落座便极其招人讨厌,出家人的好修养在他身上半点也瞧不见,刺耳的笑声扎得人脑仁生疼,在座众人似都已被他看作了死人,不少人都已忍不住想出手将他请出去。

      佛祖似也不愿继续让这胖和尚毁坏佛门弟子在世人心中的形象,胖和尚的笑声被迫停止了。

      只见三团黑影被人自客栈外扔了进来直直砸在胖和尚身前的桌子上,桌子碎裂,惨呼声、惊呼声与怒喝声同时响起。

      胖和尚显然武功过人,那三人被扔过来的一瞬间他已挪动身子跃了出去。他眼力过人,过眼之间已认出那三人中的两人正是替他跑腿的,这一砸显然是故意为之。他怎能不动?怎能不怒?

      怒喝声便是由他发出的,“哪路小鬼敢在洒家面前撒野——”

      留在客栈中的多数人已惊呆了,惊呆的原因是就在那胖和尚跃出去的一瞬间客栈里倏然多了个人,并且还关上了客栈的大门。那胖和尚连敌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自己却反而被关在了客栈外面,他若是个看重脸面的人此刻恐怕都不好意思进来。

      那胖和尚跃出去时多数人都没能瞧清他的身影,由此可见其身法之快。在座之人的多数都自问比不上那胖和尚的身法,故而那胖和尚先前嚣张也是有所凭仗的的。

      出去的胖和尚还是个人,但进来的可是个人吗?

      是人,而且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白衣如雪,黑剑似墨夜;容颜晶莹如雪,眼眸幽深似寂夜;一身气质凛冽如雪,满剑煞气阴邪如诡夜。

      铁胜龙的牙齿已在发抖,“好诡异的少年······”铁胜龙身边的万事通整个身子已在发抖,“好邪恶的剑——”

      朱七七与火孩儿忍不住向沈浪凑近了些,“沈浪······”朱七七揪住沈浪的衣袖,她虽没说出那个“怕”字,但她的每一处肌肤、每一个表情都在诉说她的恐惧。

      沈浪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两人的手背,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那小姑娘已安静地藏进了她母亲的怀里。

      花菱好看的容颜终于变了颜色,“他······怎会?他怎会出现在这儿?他······怎会变得如此冰冷邪恶?”

      诡异少年将目光移到那相貌相同、气质迥异的兄弟俩身上,吐气如冰,“丁雷、丁雨,你们还要留在这儿吗?”

      丁雷眼中的怨毒之意已满溢出来,“冷寂雨——”丁雷反手自腰畔抽出一柄百炼精钢软剑,迎面一抖,伸得笔直。“此次我兄弟二人与你不死不休!”丁雨亦自腰畔抽出了一柄与丁雷手中那一把一般无二的剑。

      冷寂雨仍旧抱着剑,神情冰冷,“这次是要断剑还是断手?亦或者是——断命!”那杀气十足的“断命”二字让不少人都抖了一抖。

      万事通低声对铁胜龙道:“想不到前些日子出尽风头的‘雷雨双龙剑’在这少年面前竟如此抬不起头来。”

      铁胜龙瞪了万事通一眼,“你先将自己的脊梁挺直了再说话。”

      冷寂雨伸手轻弹剑身,剑鸣刺人耳膜,“我的剑说今日不想饮你们的血,自己走吧。”

      丁雷大喝一声之后出剑,“可我的剑今日却想饮你的血——”

      丁雷与丁雨双剑联招,配合无间,剑网绵密,杀气森然,冷寂雨顿时被笼罩进了两人的剑影之中。

      谁也没瞧清冷寂雨是如何出手的,待众人能看清时丁家兄弟已飞了出去。这时,被冷寂雨关在门外的胖和尚终于进来了,只见他双臂一伸,飞出的丁家兄弟便被他抓住手臂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冷寂雨仍旧站在原地,似是一片衣角都未动过,“你留下他们,是想让我杀了他们吗?”

      一笑佛冷笑道:“小子,你武功不错,但在我‘一笑佛’面前还没有资格托大!”

      冷寂雨不理一笑佛,目光不知投向何处,“自己走吧。”

      这话自然是对丁家兄弟说的,两人身上看不见伤口,只是面色比之先前苍白了许多,也看不出有无受伤。丁雷不说话,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整个人变得没有颜色;丁雨的神色却如先前的丁雷一般充满仇恨,“冷寂雨,但愿你能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丁雨说完这句话后便与丁雷并肩离去。

      朱七七扯了扯沈浪的衣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浪苦笑,“于绝情处留情,于留情处无情。这人好狠好冷的心。”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朱七七听得云遮雾绕,沈浪却不肯再说了。

      一笑佛被冷寂雨如此无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小子,洒家今日饶不得你——”

      冷寂雨直接背转过身去,“你若在出门后立刻折转回来便有资格与我动手,但你在门外犹豫了。”

      你犹豫了,是你先避战。

      一笑佛呆了一呆,他不傻,自然明白冷寂雨未说出口的话。临战避战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再战?

      冷寂雨又说了一句,“ 但你有能力留下。”冷寂雨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阵之后道:“自忖不能在我剑下活命的人自己离开。”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识趣地离开了。

      一名枯瘦老人犹豫一番之后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因冷寂雨的目光留在了原地,枯瘦老人惨笑,“ 小老儿有自知之明,‘澶渊一剑’身边是留不得小老儿这样的废人的。”

      冷寂雨的神色因那“澶渊一剑”四字微微一动,“澶渊已死,秋水已逝;徒留残剑,残剑无名。”

      无名,无名······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中藏了多少伤痛和无奈?一个已经享有盛名的剑客又是经历了怎般令他绝望的事才会自认无名?

      无名,无名之下虽有豪杰的豁达知命,但更多的是英雄的无奈心伤。

      沈浪心中黯然,在这些人中,他是最能理解冷寂雨那十六字背后隐藏的绝望和痛苦的人。他在这江湖中又何尝不是一个无名之人?他又何尝不是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而自认“无名”?现在的他虽是“沈浪”,但过去的他是谁又有谁知道?他自己······他自己自然也不会对别人提起他的过去。

      不愿回想过去,却摆脱不了“过去”留予“现在”的“责任”。压抑的人生仿佛被命运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过去”无法预知“现在”,“现在”无法改变“过去”,而“过去”与“现在”的交汇却又残忍地决定了“未来”的命轨。

      花菱手中的茶杯霍然落到了地上,她脸上的笑意已全然无踪,她整个人都已是苦的。“冷······冷寂雨——”

      因着这一声响,因着这一声唤,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花菱移去。

      花菱语气艰涩无比,“你······究竟为何而来?”

      冷寂雨似是笑了一下,“你又为何在此?”

      “我,我······”

      冷寂雨脸上的笑容明显了一些,“看来我们为的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你为寻人而来,我却是为了杀人而来。”冷寂雨的笑容是冷的,让人害怕,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笑容。

      “不可能——”花菱似难以接受,“宫主不会想要杀她的,宫主不可能会杀她的······”

      冷寂雨本就冰冷的笑容变得更加冷冽,“你又有多了解你的宫主?只要能让别人痛苦你的宫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宫主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就是让别人痛苦?”说至此处,冷寂雨原本冰冷无波的眼中倏然浮现出了几许仇恨和痛苦之色,“你也不必为她担心,我若动手杀她,你的宫主自然会出手救她······她最多不过是受些罪罢了。”

      “你们好残忍,你们怎能如此对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般伤害?”花菱眼中已有泪意,“冷寂雨,你怎能变成这样?你怎能让人把你变成这样?你······真的想要杀她吗?你难道不知道······”花菱咬唇,绝不让自己哭出来。“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那么做,是我······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

      冷寂雨神情幽寂,如潇湘夜雨洒江湖,“问苍苍、生人在世,忍偏磨灭?”

      花菱抹去眼角的泪水,“叹人间,风霜偏摧折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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