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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章 一溪流水一山云 ...

  •   第一章 一溪流水一山云

      雪如梅花,梅花如雪,天地之间一片银白。虽说风雪过处少有人行,但这常理在风波涛浪从不停歇的江湖里却做不得准。沁阳城中原本一地碎雪的青石板上尽是来往行人的足印,这足印自沁阳城百里之外直直延伸至城中,就连一里也未间断过。

      沁阳城外的溪流多数已经结冰,即便是还未结冰,水面上也漂浮着一层冰渣。在一条浮着冰渣的河边坐着一名身着绿衣的姑娘,这名姑娘生得秀丽灵动,极为讨人喜欢。

      绿衣姑娘不只好看得引人注目,做的事也甚是引人注目。

      在这大冷的雪天里,这姑娘却穿得并不厚实,厚实的狐裘被她垫在地上坐着。她似是半点儿也不畏惧这恼人的严寒,标致非常的面容仍旧红润得十分可爱。

      留神细听,还能听见这姑娘动人的歌声:“南枝夜来先破蕊,泄漏春消息。偏宜雪月交,不惹蜂蝶戏,有时节暗香来梦里。冰姿迥然天赋奇,独占阳和地。未曾着子时,先酿调羹味,休教画楼三弄笛。芳心对人娇欲说,不忍轻轻折。溪桥淡淡烟,茅舍澄澄月,包藏几多春意也。玉肌素洁香自生,休说精神莹!风来小院时,月华人初静,横窗好看清瘦影······”

      此处无梅,但在这歌声之中似能嗅到那梅花的香气、看到那梅花的清影。

      她是在感叹这如梅的雪花,还是在赞赏那雪里的梅花?又或者——她是在想念一名雪梅一样的人?

      绿衣姑娘是常常微笑的人,这一点从她那即便含着愁郁也带着几分笑意的神情中便可看出来。歌声停歇,绿衣姑娘轻声叹息,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惜玉啊惜玉······你在哪儿啊?你还活在这世上吗?”

      雪地里响起脚步声,绿衣姑娘眉目微动,转过身去,笑容清雅迷人。“你们若是再晚些回来,我可就忍不住要进城去找你们了!胜滢,你说——沁阳城中如今是何情况?”

      回来的是两名容貌清俊、气质不俗的少年郎,一人神情温和,另一人眉宇间带着些许傲气。两人衣着华丽,显然都是武林世家子弟。

      胜滢微微笑道:“鬼气森森。”他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说出这四个字,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将那“鬼”字放在心上。

      另一人以一种略为僵硬的语调说出“棺材横行”四字,显然,他心中已有所忌惮,但武林世家子弟的骄傲不容许他因不知根底的畏惧而胆怯。

      绿衣姑娘显然已看出他心中潜藏的怯意,故而道:“孙通,你人称‘赛温侯’,当知温侯勇武过人、神鬼不惧,你既身在江湖,便该明白有时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不死。”

      孙通自恃家世不凡、武力过人,向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如今这绿衣姑娘如此说话显然是已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但他居然忍得住不发作,只是脸色略微变了一变。

      绿衣姑娘柔声道:“孙通,你要明白,我完全是一番好意,我若是不将你当作朋友也就不会说这些得罪你的话了。既然我们已决定趟这趟浑水,有些事情的利害关系便该在心里细细地衡量清楚。”

      听了这样温柔多情的话语,孙通哪里还能生气?更何况他本就舍不得生她的气。“雪地天冷,我们进城吧!”

      胜滢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与孙通相交多年,自然是比谁都了解孙通的脾气。孙通的脾气自然不是不好,只是他的傲气有时会伤人伤己。

      绿衣姑娘笑吟吟地点头,将那被当作坐垫的狐裘用包裹包好,而后起身向胜滢他们走去。“我们走吧!”

      胜滢笑道:“花菱,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穿着它难道不比坐着它暖和吗?”

      花菱微微侧头望着胜滢,“花菱自然是个奇怪的姑娘,因为我是花菱啊!就因为我是花菱,所以我才如此奇怪有趣。”

      这样的说法胜滢当真是闻所未闻,但他居然会觉得很有道理,看来跟花菱在一起久了,他也快要变成一个奇怪的人了。

      沁阳城门在即,胜滢望着那地上的纸钱脚步微顿,“花菱,你要找的那个人真的会在这沁阳城中吗?”

      花菱明白胜滢的言外之意,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模糊的笑容,“我也不确定,我只知道这天下间诡事多发、惨事不断的地方十有八九会有她的踪影,”花菱一顿之后又加上了一句话,“只要她还活在世上——我就一定能在其中一处地方找到她。”

      孙通对花菱要找的那个人十分好奇,“她也与你一样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吗?”

      “不,她不是,她是个······‘安于平凡’的人。”这四个字又让人听不懂了,为什么要说“安于平凡”而不是“甘于平凡”?一个安于平凡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才会安于平凡?一个安于平凡却不能选择平凡的人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游走在这江湖之中?

      胜滢被那“诡事多发、惨事不断”四字牵动了心绪,“听你这么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必然是个不幸的人。”

      “不幸的人······她又岂止是个不幸的人,但谁又能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个不幸的人?她虽然有着不幸的命运,却保持着一颗比幸运的人更为温暖柔软的心。”花菱揉了揉自己的嘴角,将那笑容里的苦意揉碎了些许。“我常常在想,她的心肠若是能够冷硬一些,也许就不会那么不幸。”但这终究只是也许啊!

      花菱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你真的要找到她吗?你真的应该找到她吗?对她来说不被神宫的人找到难道不比被神宫的人找到更好?

      也许找不到她才是最好的结果。花菱咬了咬唇,无论如何,我总该知道她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

      孙通忍不住道:“花菱,你为何不告诉我们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我们连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帮你找人?”

      花菱叹了口气,“名字······她也许早已不用以前的名字了。”花神为她取的名字她是不会再用了,而在了结那一桩因果之前她也是不会换回本名的。

      沁阳城中果然是“鬼气森森”、“棺材横行”,花菱一入城门,便瞧见了纷飞的纸钱和飘飞的白布。转入其中一条青石街道,又看见数十人抬着十几口棺材走过,街市上的行人似将这出丧行列视作猛兽恶鬼,对其避之唯恐不及,半点目光也未投去。

      待这出丧队伍过去之后,街市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花菱只是安静地跟着胜滢和孙通往前走,一个问题也没有,一句话也不多说。

      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多人都是不想说话的,但花菱不说话的理由跟那“很多人”又是不同的。

      胜滢与孙通将花菱领进了一家客栈,客栈外的招牌已经脱落,也无人在意这家客栈叫什么名字,客人只要这家客栈还能让人吃饭、歇脚就够了。

      胜滢唤来堂倌点了些饭菜,孙通与早来的客人中的大多数都打了招呼,胜滢也向与他攀谈的人一一含笑致意。其中虽有人或暗或明地打量花菱,但都有所顾忌不敢放肆或不愿惹事。

      花菱为自己倒了杯热茶,也在暗中估量着在座众人的武力,猜测他们的身份来历。

      待花菱将众人估量了个遍后,又自门外走进了三人,这三人一进来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三人分别是一名年轻的绝色女子、一名形容落拓却面容英俊且嘴角还带着迷人微笑的少年和一名生得珠圆玉润的红衣童子。这三人甫一落座便有沉不住气的人对那绝色女子评头论足,更有甚者还将那女子与花菱放在一起比较。

      花菱只觉得这些人十分好笑,身为男子却比市井的长舌妇人还要嘴碎。

      孙通却已不能忍受,但他还未站起身子便已被花菱按住了手臂,“花菱——”

      花菱微笑,“你是要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吗?你要知道除了死人之外就只有哑巴不会说话了。”

      “可是——”孙通将目光投向胜滢。

      胜滢为孙通倒了杯茶,“你现在站起来大叫一声‘闭嘴’——他们可会听话地闭嘴?最多不过是将嘴上的话放在心里多说几遍而已。”

      花菱继续道:“莫要为这种事情生气,该脸红的人又不是我们。说来好笑,我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些男人比长舌的妇人还要嘴碎些,由此看来,会骂街的并不只是泼妇。”

      孙通呆了一呆,随即抬手举起茶杯将那杯茶饮了下去,“你说的话总是奇怪有趣而又十分有道理。”

      花菱的声音并不小,在座的又都是耳力高于常人的武林中人,哪儿有听不见的。

      一时间,有些人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却又还没厚颜无耻到那种程度。

      那绝色女子本在与那红衣童子说话,闻言转而朝着花菱粲然一笑,艳若桃李花开,动人至极,不少人已瞧呆了。只听这女子娇笑道:“我喜欢你说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要问别人的名字却不先说自己的名字,表现得有些不知礼数,但她态度真诚,毫不做作,显然是个热情纯挚的女孩子。

      花菱回以微笑,“我是花菱。”

      “我是花菱”与“我叫花菱”自然是有区别的,但那女子显然未注意到其中的不同。那女子身边的少年含笑起身,先对着花菱点了点头,再向孙通与胜滢施礼示意,“在下沈浪,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胜滢也起身回礼,“沈兄有礼,称我胜滢即可。”

      如此,那女子也反应过来了,“朱七七。”她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红衣童子,“这是我弟弟小八,别人都叫他‘火孩儿’。”

      孙通却有些未将沈浪放在眼里,他先瞧了朱七七一眼才道:“‘赛温侯’——孙通。”

      胜滢微微皱眉,花菱在心中叹气。

      火孩儿气得瞪起眼睛,朱七七已冷笑出声:“‘赛温侯’——好大的口气,但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这名号。老八,你听说过吗?”

      火孩儿连连摇头,“七姐,我只知道有个死了一千多年的吕温侯,从没听说过什么赛温侯!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们久不在江湖中行走——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

      “是吗?”朱七七皱眉道:“那也许真的是我们太过孤陋寡闻了,真是万分失礼。”朱七七突然朝孙通歉然一笑,“这位孙大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人计较。小女子心中有一疑问,还请孙大侠不吝赐教。”

      孙通本已气愤难当,谁知这朱七七的态度竟如此变化多端,望着那张动人丽颜上诚挚的歉意,他哪儿还发得出火来。“这······自然——”

      沈浪已觉出不妙,“七七——”

      七七转头瞪沈浪一眼,“我与这孙大侠说话,你插什么嘴?!”这没良心的,她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替他出气。

      孙通心中不由一喜,大声道:“姑娘请问,孙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菱同情地望了孙通一眼,罢了,也该有人给他个教训了,不然他这脾气早晚会害了他。

      “那就好。” 七七似放下心来,“孙大侠,不知你可认识五台山天龙寺的‘天法大师’?”

      孙通背也挺直了些,“自然是认得的,天法大师名列当今武林七大高手之一,孙某岂会不认识!”

      “看来孙大侠果然是见多识广的大侠。”七七点头,又问:“那你可认识我身边的这少年?”

      孙通显然未想到朱七七会问出这一句话,愣了一瞬,但他从未见过沈浪,也从未听人说起过与沈浪有关的事,故而不屑地道:“如此无名之辈,恐怕在座诸位英雄之中没有一个是认识他的。”

      “你可真是夸不得,我才说你见多识广,你就立刻变得短视无知了。”七七神情又是一变,冷意直上眉梢,“你既认识天法大师,又怎能不认识他?”

      在座的人中还真没有一个是认识沈浪的,七七这话一说出来等于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沈浪已忍不住叹气。朱七七······她的一番心意虽是好的,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委实让人头疼。

      朱七七前面的话已让人不悦,后面说出的话更是骇人,只听她道:“你可知那七大高手中的天法大师与柳玉茹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朱七七还待再说,已有人忍不住打断了她。

      一名神情剽悍、身如铁塔的大汉已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如此英雄——我铁胜龙怎能不会上一会!”

      铁胜龙这话是在场多数人的心声,他们瞧这少年俊秀斯文如书生,身材瘦削,衣着落魄,半点英雄豪杰的模样也瞧不出来,故而都有些不相信朱七七的话。

      左面靠窗的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在座的是两名相貌一模一样的男子。这两人的相貌虽是相同,但别人却绝不会将他二人认错。一人目含仇怨,面容苍白无血色,穿着一身已洗得发白的蓝衣;一人眼含春水,神情舒缓含笑意,穿着一袭质料上乘的衣衫。那神情舒缓的男子笑道:“大哥,你瞧,这下有好戏看了。”

      哥哥并不答话,但目光已移向了沈浪等人。

      花菱在心中感叹,这朱七七几句话就为沈浪招来恼人的麻烦,真可说得上是他前世的孽债了。花菱见沈浪神情不变,脸上仍带着那懒散迷人的微笑,面对这“飞来麻烦”,也只是略显无奈地望了朱七七一眼,其中也无不满责怪之意。花菱顿时明白,这朱七七虽是他前世的孽债,却也是他今生的福缘。

      火孩儿见状扯了扯朱七七的衣袖,“七姐,你这下闯祸了,又给沈大哥惹来个大麻烦。”

      “怕什么?身为朱家的子弟,你难道还怕这种小阵仗吗?”朱七七虽对着火孩儿将话说得如此强硬,但却转而却对着沈浪轻声道:“这次若是要走,我绝对听你的。”她绝不说后悔、道歉的话,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她本就是一心为沈浪着想,沈浪在她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她绝不容许沈浪被人轻视、侮辱。她知道沈浪自然是不怕这些人的,但她却怕沈浪因此恼了她,从此再也不理她。

      沈浪叹气,“果然,不惹事的人就不是朱七七了,你若真的乖巧听话,我才要奇怪了。”

      朱七七闻言笑着轻捶了沈浪的胸膛一下,“你这人——”她也不说明白“你这人”究竟怎样,但那娇羞动人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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