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祸水》单人尔

78、七十八碗祸水

　　周劲开着车，随口问道：“老大，你觉着祝公子会不会办这件事？”

　　“谁知道。”霍渊扯了扯领带，“无非也就是多花点钱，他这边走不通还有别人，再说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翻不出什么水花。”

　　周劲点了点头，霍渊又问：“查到邵修的踪迹吗。”

　　“还没。”

　　“倾…她那边呢？”

　　周劲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不太好，吃不了两口饭就吐，医生也说营养跟不上。”

　　霍渊皱了眉：“不是请了专业的营养师吗。”

　　“是，可大小姐她…”他话说一半，没敢继续说下去。

　　宋倾是有多不想生这个孩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而且一连憋了这么久，没病也憋出病了，医生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最好让她出去散散心，天天在屋子里憋着，总不是个解决办法。”

　　霍渊打开车窗，吹了吹冷风：“有三个月了吗。”

　　“快了。”

　　他很久没去见她了，反正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宋倾恨不得杀死自己，见了面还不够让她生气的。

　　“有空带她去楼下花园里散散心。”

　　“石头那边撤吗。”

　　“不撤，下楼散心时多注意一些，医院人多眼杂，我不放心。”

　　“知道了。”

　　-

　　即使他松口，可宋倾依旧恹恹的，她不出门也不下楼，除了偶尔会上楼去陈薇病房门口看一下，她甚至很少动。

　　霍渊已经很久没来了，中间来了一次，也只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俩人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压的人不舒服，他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宋倾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人群，医院里最能见得到人间疾苦，喜怒哀乐，楼下有人笑意盎然，有人愁眉苦展，有人痛哭流涕，有人一张一张的数着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外面的飞禽都少了许多，她突然想起以前读过一首诗。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窗边的玻璃突然被石头砸了一下，她愣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又有第二颗，第三颗石头砸过来。

　　她在三楼，此刻伸手打开窗，探头一眼就看到了邵修。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邵修看到她，立马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宋倾突然眼眶就红了。

　　想起以前他们上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宋家还没破产，她趴在桌子前写作业，桌前的玻璃被石头一下一下的砸过来。

　　她笑着推开窗，邵修站在楼下冲她挥手：“倾倾，快下来！”

　　“下雪了！！”

　　她会笑着跑下去，邵修牵过她的手，把怀里的手套戴到她手上，然后下一秒捡起地上的雪团成球就向她砸去。

　　她笑着去追他，邵修跑的很快，左躲右躲的，把她气的不得了。

　　而如今，他坡了脚，她怀了孕，他们之间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邵修不敢大喊，连忙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A4纸，对着她举起来。

　　“倾倾，你别急，等我。”

　　宋倾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字体，想到一开始俩人互相写的贺卡，后来他走了，那段时间她失魂落魄，整个人像是地狱里走了一遭，甚至最后跪在地上，成佳把贺卡撕碎后摔在了她的脸上。

　　那个时候成佳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甜言蜜语骗骗幼儿园的小孩子，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可她就是相信了，从小到大，邵修的每句话每个字她都相信的义无反顾、奋不顾身。

　　邵修对她来说就像太阳，每天都环绕在她身边，后面他走了，她一下就陷入了黑暗里。

　　她恨死他了，恨不得扑过去咬死他，她讨厌他一声不吭的消失，讨厌她的太阳一点点沉没的落下去，可她又笃定他一定会回来，然后再次骄阳似火。

　　所以当她知道邵修回来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多想，只想着快点去见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肆意叫嚣着，快点，快点去拥抱你的太阳。

　　所以她假意求全，装模作样，以最快的速度取得了霍渊的信任。

　　她终于见到了他，可她的太阳却无法再次艳阳高照了。

　　他拖着残缺的身子，弯着腰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说，回不去了。

　　她不在意，甚至依旧眼高于顶，骄傲自信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她以为他回来了，一切就会好了。

　　可却忘了，霍渊不会放过她。

　　宋倾眼眶酸酸的，终于掉下了泪，邵修在下面看到她擦眼泪，急得不行，跺了跺脚，跟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哭。

　　她笑了笑，却把那句话反送给他。

　　“回不去了。”

　　邵修愣了一下，宋倾伸手‘咔哒’一声关上了窗。

　　而楼下角落里，成佳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手心，眼光淬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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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胃口一点都不好，吃点东西就会吐出来，可她又不敢不吃，生怕孩子真有了什么事，霍渊真的会拿陈薇的命给他的孩子陪葬。

　　这种自我撕扯感让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整个人都有些回到了邵修走的那段时间里，她越来越喜欢一个人抱着自己缩在墙角里，想起肚子里有个蠕动的生命，她又恶心的想要把自己撕碎。

　　霍渊赶过来的时候，医生正围在门口商量着对策，看到他走过来，连忙开口：“霍总，大小姐精神状态实在不好，孩子本就不稳定，她营养也跟不上…”

　　“营养跟不上你就给她打营养针！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他气的不得了，推开一群人就走进去，宋倾正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过去。

　　他好久都没看到她了，怪不得医生说营养跟不上，她明明怀了孕，却好像比以前还要瘦，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露出一小截胳膊，好像轻轻用力就能拧断，她躺在那里，仿佛没了生气。

　　霍渊突然就有些急，对着门口怒喊：“滚进来！一群人站在门口能治什么病！”

　　医生面露难色，终于还是走进来，配了营养针准备给她打进去。

　　霍渊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她扶起来，靠在肩上，那医生翻过她的手臂，一只手臂上不知道打了多少针，大大小小的针眼，甚至连血管都不好找。

　　医生拍了拍她的血管，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位置，刚要打进去，霍渊突然一手打开：“不打了。”

　　医生被他的动作弄得不理解，正要说话，霍渊又恶狠狠的看着他：“我说不打了听不懂吗！”

　　那医生最终也是无奈，开口实话实说：“霍总，她吃不下去东西，营养跟不上，前面打了太多营养针已经影响了胎儿发育，现在身子虚的不行，她精神状态也不好，我怕…”

　　霍渊抱紧了她，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孩子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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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倾醒来的时候，霍渊也在病房里。

　　他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沙发太小，他蜷着身子，睡得很不舒服。

　　她离他很远，此刻冷冷的看着他，却也没有力气跟他对峙，站起身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石头看到她也不敢多说，只远远的跟着她，她轻车熟路的上了楼，去了陈薇的病房，她把头抵在玻璃上。

　　她觉着自己越来越像游荡的鬼魂，路上有人看到她，都避而远之，生怕惹到了她。

　　停了一会儿，身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霍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

　　他拎着拖鞋，此刻跪下去替她穿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还是霍渊先软下来，好声哄她：“在病房里憋的难受，我带你去楼下的花园转一转？”

　　“听说盛棠最近跑新闻回来了，上次还怒气冲冲的跑到霍家问我要人呢，要不要我打电话喊她过来？”

　　无论他说了多少话，宋倾都依旧一个姿势，在玻璃上抵着额头。

　　他看了眼里面，问她：“要不然进去看看，陈薇肯定也想你了。”

　　她终于动了动，手抚上了肚子，低声开口：“不去了。”

　　“我太脏。”

　　霍渊一愣，连心里都跟着缩了一下，他想开口告诉她，孩子我们不要了。

　　她却直接转身就走了，路上有清洁人员拖地，差点要撞上她，他连忙赶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躲开了那人。

　　他转头就要找那人算账，宋倾却跟没反应似的，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他不放心她，只好算了，连忙跟着她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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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那边有些复杂，已经有人来查公司的账务税收，好在他办事一向仔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面又有警察上门，请霍渊走一趟。

　　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霍渊就知道自己被祝南耍了。

　　周劲替他打开车门，霍渊眼下乌青，一连几天没好好休息。

　　“老大，现在怎么办。”

　　霍渊冷笑：“祝家真是好手段，竟然能找到当年那事的蛛丝马迹，怪不得怎么查也查不到邵修的踪迹，没想到他能跟祝家攀上关系。”

　　“听说薛怀仁已经被抓进去了，我怕他供出…”

　　“放心。”霍渊冷笑，“他不是还有个宝贝女儿吗。”

　　“想想这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事，让他去当替罪羊，也省的跟我斗了。”

　　毕竟当初供应材料经手的是薛家，霍渊只是开了条件，愿意以后跟他们家合作。

　　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罪。

　　周劲正开着车，旁边突然冲出来个女人，周劲吓得连忙踩了刹车。

　　霍渊皱了眉头，果然看到薛思意从地上爬起来，跑来敲他的车窗。

　　看来也是等他挺久了。

　　霍渊打开车窗，人模人样的开口：“薛小姐。”

　　薛思意双眼通红，此刻狼狈不堪，扒着车窗求他：“霍总…霍总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爸…咱们两家生意场上不是合作伙伴吗，你救救他…”

　　霍渊看在薛怀仁当了个替罪羊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开门下车，站在她的面前：“薛小姐，生意场上可没有永久的朋友。”

　　“霍渊…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就只要留住我爸的一条命就行…”

　　她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那里，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裤脚：“只要能救出来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我把我整个人都卖给你行不行…只要你肯救他…”

　　她哭的很伤心，此刻卑微又可怜的攥着他的裤脚，这让他想起当初他跟宋倾吵架，在医院里，宋倾也这样，攥着他的裤脚求他，可宋倾在他眼里好像天生和旁人不同，明明她跪在那里，霍渊却依旧觉着她昂着高贵的头颅，哭的眼泪像是珍珠，而此刻薛思意在他眼里，却如同路边窜出来的野狗，拦住了他的去路。

　　霍渊皱了眉头，往后撤了一下：“你以为你是谁，想卖也要看我乐不乐意买。”

　　他说罢转身便上了车，关上车窗后，身后薛思意大喊的声音终于消失殆尽，世界清净了些许。

　　因为商场上的事情，他有几日没见到宋倾，此刻心里发痒，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因为孩子的缘故，她这一段时间精神都不好，恹恹的提不起来劲，想了想也是他说话太过分，拿陈薇的命逼她生孩子，她那个性子自然不会服软，却又无可奈何，结果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其实那天在医院他就想告诉她，你不乐意，孩子我们就不要了，没必要因为个孩子搞成现在这样，其实一开始她要是跟他好好商量，如果真不想生，他也不会逼她，可偏偏她跑去见了邵修，甚至为了邵修可以抽刀跟别人拼命。

　　反观他呢？

　　宋倾对人态度差异未免太大，反过来对着他就是破口大骂，骂他是个浑身散发恶臭的垃圾，骂他连邵修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骂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个没娘的野种。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宋倾说的那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爱。

　　他怒不可遏，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他想问，他凭什么就没资格了。

　　凭什么自己在她那里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凭什么对人这么不公平，凭什么他的付出他的忍让，转头就成了她口中烂大街的垃圾。

　　他怒火中烧，偏要她把孩子生下来，他倒是想看看，邵修如果知道她生了自己的孩子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俩人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一对峙上谁都不肯让步，宋倾的性子太硬，如果不是拿陈薇的命逼她，她是真敢直接跳楼摔死那孩子。

　　知道她怀孕的那一晚，他其实偷偷的跑进去看她，她睡着了，霍渊坐在地上看她，然后又鬼使神差的站起身，弯腰贴近她的肚子。

　　意识到才刚怀孕，是听不到心跳的，他又笑自己愚蠢，怎么连这样的蠢事都做得出来。

　　他那段时间总是做梦，梦里梦到宋倾生了个女儿，跟她一样，跟个小公主似的，骑在他的脖子上指点江山。

　　宋倾靠在一旁看他，嘴里埋怨：“有了女儿，忘了媳妇。”

　　他连忙去牵她的手，笑着哄她。

　　他沉浸在梦境中不愿醒来，因为醒来后就要面对现实。

　　他甚至卑微的想，如果宋倾生了孩子，是不是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跟他过一辈子？

　　可想到宋倾的性子，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如今因为孩子，她把自己折磨的可怜兮兮的，霍渊还是软下来，不乐意生就不生了，女人生孩子就跟走一趟鬼门关似的，他也不想她受这个罪。

　　撇开孩子不谈，慢慢养养身子，总归他们会像之前一样，尽管那时候宋倾还在上大学，每星期只有周末才回来，可他却很知足，他依旧会宠她，他就是乐意看她发脾气，喜欢看她高高在上，甚至就连她提起裙摆把薛思意踹进泳池里，他也觉着好笑。

　　只要让邵修再次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切又会回归正常。

　　既然知道邵修是在祝家的保护伞下偷生，下一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即使有祝家罩着，想办法除掉邵修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甚至能看得到邵修离开后，他跟宋倾回归正常生活的场景，此刻心里痒痒，想赶快去医院见到她，跟她说些好话，好好哄哄她。

　　“开快点。”

　　他止不住的想要快点见到她，想要看她依旧神采奕奕的模样，想要看到她张牙舞爪又坦坦荡荡的自信，想要看到她不屑一顾又高高在上的骄傲。

　　怀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突然右眼皮跳了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