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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迷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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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石林上空已经很久,飞船已经在荒野上空航行了许久。下一步去往哪里,顾勋之已经在心中描绘了许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地方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触不可及。
那个地方,其实他从未真正到达过。
2368年,苏契能源联盟总部。
自从苏契上次从波凌回来,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在这短短的半年里,联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旧帝国解体前,除了有权有势的精英阶层,大部分平民都在地下城度过井底之蛙般的一生。苏契原本是凡尔塔地下城的一个帮工,可是能源危机破除了凡尔塔严格的阶级对立,苏契便是第一批崛起的能源贩子,他的队伍逐渐随着波凌等国忙于内斗而兀自崛起,等大帝国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混乱的能源市场。
从波凌产生开始,它和苏契联盟间的这种对立和平衡已经开始存在,而且仿佛永远不会被打破。
可是奇怪的事情就在于自从那一天苏契从波凌归来,16岁的顾勋之逃脱了神秘人的追杀,很多事情便开始乱了套。
那时,顾勋之还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孩子,即使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苏契从收养六岁的他开始,便以继承人的标准来教育他,即使后来被送去军校学习,他也一直掌握着联盟内部的大部分事宜,仿佛第二个主人。
一切都从16岁最后一天那个雨夜开始,自从六岁那黑暗得仿佛隔绝一切的模糊记忆后,顾勋之之生命中发生的第二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契叔,你回来啦。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好了。”
“勋之,你过来。”
顾勋之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可是下一秒,苏契从顾勋之胸前取下了那个印着联盟副指挥的勋章。顾勋之抬头看到了衣服冷峻的面孔,即使和苏契平常的表情别无二致,可也许这才是他内心真正想法的表露。
苏契回头面对着窗户:“勋之,我养育你、教导你、重用你十年,不要求你的回报,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现在,你可以独当一面了。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联盟,不需要你了。”
“联盟,不需要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微小的炽热的火苗,将顾勋之六岁之后小心收集粘贴的纸扎的翅膀燃烧殆尽。
他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到头来又什么都不算了吗?
我难道永远是一棵浮萍了吗?
无根无依,毫无意义。
不,这不是苏契。
我不可能是假的,如果你们都是虚拟。
虚拟上的虚拟,可能就是真的我吧。
“关于你想知道事情。”苏契把玩着手上的戒指,上面有一颗金黄的透明琥珀,“我暂时不能给你答案。”
“叔,谢谢您这么多年的教导。我会永远记着您的。”顾勋之还得笑着如此回答。
这之后,苏契真的架空了顾勋之。
一切如常,苏契还是苏契。
一天后,顾勋之便离开了联盟,虽然名义上依然是联盟的一份子,实际上他不过是独身一人。
顾勋之便在离开军校的前两年里,泡在了军校馆藏室和训练场之间,在馆藏古籍里找到了答案。
原石。
“原石是历史的呢喃,你注视着原石,会得到万物的答案。”
所以在这几年里,顾勋之一直一直,在做一个潜心的研究者。他孤注一掷,背弃所有。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放弃的,先被放弃的明明是自己啊。
“老大,后面有东西!”
“他在攻击我们。”
“打掉他!”
“等等,这个标志……”
一只巨大的海公鱼。这是苏契联盟的船舰。
“前面还有!”
蓝色的六边形。
紧接着,从前后左右,涌出来大大小小的船舰,很多甚至无法识别形状和来源。
移速最快的是舰身雕刻着巨蛇的墨绿色船舰。
一瞬间,静谧的夜空化为了海底捕食一般的幽寂危险的场面。
顾勋之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样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面前的屏幕上闪动出了苏契的面孔。
“顾勋之!你在做什么傻事!”
“你一直希望我做的事情。”
“你听我的,快把……”
“轰——”
苏契的船舰后半段被瞬间炸毁,紧接着,顾勋之的船舰也受到了袭击。
没关系,“石头,定位”
目前所处的地方,直直的降落下去是一处宽阔的海面。
地面可是我的专场。
顾勋之揽住陆依和许忡,把原石深深地按进自己的胸口。
“别做傻事。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一道白光倏地出现。
顾勋之感觉自己的右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石林的紫色原石和人体融合后,除了作为载体的人及他所接触的东西,周围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你想做什么?救世主吗?”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个末世,没有人可以拯救谁。”
我们都是加害者罢了。
莽夫之勇。
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又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将他所不能处理的信息大规模灌输进他的大脑,想要将原本的自我强行挤出去,无法思考,视线模糊,四肢无力……好像被腌在了盐水里……
等等,怎么感觉真的嗅到了一股咸湿的气息?
他艰难地聚焦着自己的眼神,一个肉红色的湿哒哒的东西好像正迅速地席卷着他的脸。
“啊!”他下意识地弹起上半身,身上立刻轻了大半,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哒哒哒地跑开了。
可这一动作仿佛牵扯着他全身的神经,一阵眩晕感紧随而上。
“他从哪里来……”
“妈妈说这种打扮的人不是好人。”
“可是他好像快要死了……”
旁边好像有人,他缓缓歪过头,抬眼看了看,距他几步远的地方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害怕似的紧紧挤在一起,在这个仿佛安全的距离外冲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周围是坑坑洼洼的广阔石滩,一眼望不到边,与头顶的暗粉色穹顶遥遥相接,天色晚了。“嘿,小孩儿,”他觉得自己还有招个手虚张声势的力气,“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白滩。”有个稚嫩的声音冲他说到。
“我怎么会在这?”
几个小手像被风刮过的小树苗一般齐刷刷地指向了他身后的方向,他转过头,不远处赫然是一摊巨大的钢铁残骸,被海水一下又一下惨兮兮的拍打着,可以从轮廓依稀分辨出它原本是飞行器的模样。寥寥几句话后,一股深深的迷茫涌入他心里,看来自己的处境有点惨。谁知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更惨。
“大哥哥,你是谁?”
他回答不出来。瞬间他的脑袋嗡嗡作响,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鏖战,有人声呼喊,器械轰鸣,很久远又好像近在眼前。
“我?我肯定是天上来的嘛,圣诞老人呀。”在强烈的精神打击下,他竟然一边说一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细数着自己身上的伤,顺便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像棵无根之木;再感叹一下,失去记忆前自己肯定是个像小强一样打不死的人。
“圣诞老人哥哥,跟我去我哥哥那里吧,明天他可以送你回家。”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大胆的跑过来,身边跟着一只灰色的大狗,它跃跃欲试地摆着尾巴,眼里好像写着这个人的味道还不错。
有地方去总比拿废墟当床铺甚至暴尸荒野好,这位潦倒的圣诞老人非常从善如流的向小女孩扯出一张在自己看来还算灿烂的笑脸:“那真的太感谢你啦,小天使。”
然而,在这样布满了灰尘和伤口的面孔上,再灿烂的笑容也不能给人释然的感觉。看着这惨烈的笑容,小女孩心中的同情又增添了几分。这么好看的大哥哥,怎么就像个丧家犬似的这么惨呢。
紧接着,一个瘦长的身影,在一群瘦小的身影的簇拥下,被夕阳的余晖渐渐拉长,在苍白的石块上起起伏伏,渐行渐远。
这所谓的白滩距离最近的聚居地并不远,短短的路途上,他再一次理了理思绪,他的认知还是完好而正常的,但是他经历过的事,接触过的人,都不能系统的回忆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像跑马灯一般迅速的在大脑里一闪而过,上过几年学的小楼,操作过的舰艇,那些感觉还在,但就像是把一个人的人生揉碎了,展示出一部分,再藏起来一部分,然后告诉他这就是你的全部。
一系列分析后,他确定了两件事,第一,他从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另一个世界来,那个世界和这里截然不同,那里没有白滩这样原始的土地,只有被科技武装的似人非人的人;第二,自己的处境肯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事故可做不来这么天衣无缝的骗局,就是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否可以改变,不过失去记忆前是个怎样的活法,和现在这个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来到这里,到底是一场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小孩子走得慢,他也像散步一般跟着他们,顾勋之一边走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将手叉进口袋,却掏出了一个意外之喜——一张发黄的小卡片,像是已经在那里静静躺了很久,顶头标着“星际机部租赁卡”几个字,背面印着他的照片,旁边赫然写着三个字:“顾勋之”。
一瞬间,他的脑袋感到一阵刺痛,这个名字像把错误的锁,急于打开记忆闸门时不免牵动自己疼痛的神经,门的那边有什么想要喷涌而出,像是仇恨,又像是无奈。他仔细翻看着这张卡片,但是除了那三行字和一个奇怪的打印符号,再也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接二连三的奇怪信息让他有些烦躁,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顿一夜,然后才有精力弄清楚这个鬼地方。
很快,女孩领着他经过一大片仿佛临时搭建起的房屋,走到尽头那一所,拉开耷拉着的布帘,示意他低头钻过去,他越来越感觉不太对劲,还是照做了,但是一抬头,他着实惊呆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大片冷灰色柱形建筑,在他脚下的低地铺展而开,看不到边际,所有的建筑错落有致,层叠向上,被网格形的狭窄街道分割开来,各成一片,在这建筑群的掩映下,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个巨大的黑色高塔,像一头冷厉的巨兽,被包围在岌岌可危的建筑群之间,却又隔着微妙的距离,像是被供奉起一般,接入愈发浓郁的云层。此时正值入夜,周围的建筑里深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再加上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雾遮掩,给人一种繁忙的错觉。是的,错觉,即使建筑还不错,但是行人寥寥无几,也听不到生产运作的声音,嗅不到烟火气,气氛有些诡异。这地方,就像是被人用心的经营过,又突然被抛弃。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是哪里?